火车在午后的烈日下均速的前进,它不慌不忙的在铁轨上运行。没有车辆,没有行人,没有一切阻扰。
它只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在它专属的轨道上驰骋。它的生活如此的规律,如此的重复hé píng常,它不容许自己跑出原则以外得界限,那样做会让它遇见死亡。
虽然它没有生命,是个无血无肉的机械类,不会有死亡的一天,只是通过人为来展示它生命的能动性。但它的每一节车厢都装满了生命,盛满了故事,使它的每一天都充满了意义。
这一天,车厢里响起了工作人员的喊话:红湾快到了,要下车的旅客做好准备。
听到车站快到了陈舒然立马警觉起来,这通知像是退烧药那样使他昏沉沉的脑袋得到清醒,由内而外的清醒。
他看了看在他身旁睡着的刘鹏,他歪着脑袋靠在椅背上,肚子里像是装了只怪物,他每呼气一下圆鼓鼓的肚子就起伏沉淀一下,还从口鼻里发出近似拖拉机的声音。
陈舒然刚从坐位上站起来,他的呼噜声立马就停止了:“想干什么?”
“我想去趟厕所,也不行吗?”
“大号还是小号?”
“大号。”
“十分钟够吧?十分钟后没回来我去找你。”说完他起身让出位置。
在幸福快乐的日子里,是怎么也想不到灾难与不幸的。总以为幸福是无限无边的,而灾难与不幸离自己很远,甚至无法触及到。
陈舒然正是在幸福的蜜罐里泡着成长的,他的生活犹如童话般美好。虽然常常见不到爸爸,但他知道爸爸是爱他的。又有妈妈陪在他身边给他满满的母爱,使他的童年填满了爱与快乐。
在爱的环境中浸泡的他,总是怀着梦幻般美好的生活态度,然而环境的改变使他不知所措。就像只在海里欢快遨游的鱼,突然被渔夫的渔网给网住一般毫无应对之法,只能通过无谓的挣扎来试图从网中逃脱,结果只能使自身精疲力尽、伤痕累累。
陈舒然一想到车马上就要停了,他就可以隐藏在人群中偷偷的下车了。他在心里默念着家里的diàn huà号码想到:等到下车后他可以向位叔叔或者阿姨借shǒu jī打diàn huà回家,不管借谁的shǒu jī总会借到的,这样就可以让吴妈来接他回家。
他既紧张又兴奋的期待着车站的到来,他迈着紧张的步子走向厕所,快走进厕所时,就听见熟悉的带有慈祥的音调:“然然,上厕所呢?”
陈舒然见坐在地上的李海爷爷和蔼的对着自己笑,他犹豫不定的想着:到底要不要告诉李爷爷呢?如果告诉他自己不是刘鹏的儿子的话,他会不会相信自己呢?告诉他自己并不是如刘鹏所说去乡下看望爷爷,而是被他强制性的带上火车,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要去哪里。
李爷爷会相信这些吗?会相信一个孩子的话吗?如果他不相信自己的话,那么就会对他自己不利。他会因此下不了火车,也许是最后一次逃脱的机会给葬送了。
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李海站起身把当坐垫的旧鞋子又穿回光着的脚上说:“快要到站了,如果你不上厕所的话,那我就去上了,上完了我也好下车去。”
陈舒然看着李海把里面装有两件衣服的塑料袋系紧了紧说:“我不上了,爷爷你去吧。等你上完后,我就和你一起下车。”
李海把塑料袋放在原先坐着的地方,差异看着他说:“你要和我一起下车吗?你不是要去看望你爷爷吗?难道你爷爷也在红湾,要是这样那太好了,这样我们就可以同伴而行了。”
陈舒然突然想告诉他一切,他觉得这位爷爷的笑容很亲切,使他瞬间得到获救的感觉。这种感觉就像是在了无人际的沙漠里被浪追逐时,遇到同类一样使人感到兴奋。
可就在他要倾吐一切时,有一只大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感觉这不是人群拥挤时的无意碰擦的手,也不是查票人员拍肩向他要票的手,更不是熟人之间拍肩问好的手。这手的力度和硬度刚刚能握住他的命运。
他像是在海上漂泊的遇难者一样,而他仅仅是用一块木板来承受自身的重量,还要时不时的经受海浪和飓风的打击,更要随时提防要沉下去和被鲨鱼吃掉的危险。
可突然出现了一条船,就在他以为自己要得救时,他却被这有力的手给拍下木板,只能眼看着船划向远方。
“大叔,我们也是在红湾下车,咱们刚好同路。”这声音陈舒然不回头也知道是谁。
“好,我先去上个厕所,你帮我拿着塑料袋。这破衣服白给也没人要,只是人太多怕丢在地上给踩脏,或许给当成垃圾丢进垃圾桶去了。”说着他把塑料袋交给刘鹏,像是交一件贵重的东西那样小心。
虽然陈舒然没有回头看刘鹏一眼,可在李海走后他却直勾勾的盯着刘鹏。那满眼散发出的恨意,很难想象是出自一个孩子的眼睛。他的内心怀有的梦幻般的美好遇到这残酷的现实,即使再坚固的童话也经不起现实的摧残,他那纯洁善良的心灵瞬间裂开一条缝,使得恨意有机可循,直达他清澈见底的双眸。
刘鹏见到他眼底射出的恨意,略显惊讶,随后嘲讽的淡淡一笑像是说:你已经逃不出去了,何必多此一举呢?真是个小孩子,天真的很啊!
一个大人,一个小孩在拥挤的火车厢内站立着,一个仰视,一个俯视的看着对方。
在几秒钟的对视下,陈舒然异常的精神,他从来没有这般的清醒过,也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认真过。只是他发热的身体承受不住他那觉醒了的灵魂,他倒了下去……
等李海上完厕所回来后,车已到达红湾。他的塑料袋被放在小男孩坐着的位置上,可他却怎么找也找不到等着他一起下车的“父子俩”了,便只好自己一个人下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