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听见呼声望来,正看见祝凌在不远处招手,他面上一喜,上前道:“祝凌,你也来了。”
这人正是武卿,武卿转而看向柳月瑶,笑道:“柳姑娘别来无恙。”
柳月瑶微笑点头。
祝凌拍着他肩旁,笑道:“你小子,前几日一别杳无音讯,原来竟是直奔巴州来了。”
武卿道:“我那日追那妖……苏紫沐追的远了,已离巴州不远。料想左右你也会来,便打算在这等你们。正巧接到消息,宋晟瑞道长要我们先到的弟子去清风苑汇合,我又不知清风苑所在,只得拿着地图问路,正好叫我遇见了你们。”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聊起这几日经过,祝凌听闻武卿被牧鹿野寻到,心中一紧,大是懊悔没能将这恶贼结果于剑下。
“那牧鹿野与苏紫沐都不是好像与的,武师兄又是如何脱险的?”柳月瑶蹊跷,张口问道。
武卿一呆,他此番寻到祝凌,正想与他商议如何安置黑水石,柳月瑶虽不是魔教中人,但并不熟捻,五行石事关重大,武卿一时之间不便当面透露,又不想让人知道竟是魔教妖女救了自己。
他本就不会说谎,被柳月瑶如此问起,吱吱唔唔的半天说不出话来。
二人见他神色躲闪,都是面露疑色,武卿正尴尬间,突然听见一旁传来一阵争执之声,一个胖和尚站在酒摊旁,手中抓着一只嫩鸡,被三四个粗布麻衣的伙计不住推搡,这胖和尚五短身材,中年岁数,浓眉大眼,宽鼻阔嘴,身着一身淡黄法衣,满面的福相,只是那衣裳早已布满污油,又脏又腻。
胖和尚被推搡的左摇右晃,仍是置若罔闻,拿着嫩鸡大块朵颐,转眼间已是吃了一半。
那几个伙计口中操着乡话,不知在说些什么,想来都是些难听的话,和尚一个不留神,手中烤鸡被碰到了地上,粘了许多尘土。
和尚一呆,面露心痛之色,随手一拨,一众伙计吃力不住,跌坐在地上,不住哀嚎。
武卿正自犯难,看见这景象,登时来了主意,他一个箭步越众而出,喝道:“兀那和尚,你做什么?”
胖和尚见人群中窜出一个黑脸少年,他嘬了嘬五指,并不答话,只是嘿嘿憨笑。
众伙计见有人助拳,纷纷扑上来诉苦道:“小兄弟,这臭和尚从晌午到现在吃了小店数十只鸡鸭,还把店里的酒喝了个精光,酒足饭饱,竟不结账,我等兄弟不依,他便要打,天下哪有这般道理。”
祝凌三人见一地的鸡骨鸭骨,四处散落,少说也有十只,想来这人所说不错,只是这些骨肉大多内里发黑,想必已是腐坏了,也不知这人如何吃得下去。
武卿闻言一皱眉,道:“大师父,是你不对。”
和尚怪眼一翻,摇头道:“非也非也,和尚并非不给钱,只是肚中饥饿,前来化缘。”
其中一个尖嘴猴腮的小二闻言苦着脸道:“你这哪是化缘,分明是抢啊。”
武卿上前一步,道:“大师父,吃了店家的伙食,理应给钱的。”
胖大和尚拍了拍肚皮,摊手道:“和尚偏不给。”
武卿不由分说,伸出手掌向他肩头拍去,胖和尚怪叫一声,竟相同手法将他法术卸下,口中叫道:“小娃忒不道义,一言不合就要动手。”
武卿见他用的竟也是昭元寺法术,心下一奇,后退一步收了架势,试探道:“不知大师是哪脉弟子?”
昭元寺门生上千,遍布各地,难免有武卿不熟稔的,这人法术与自己如出一辙,若是一个误会伤及同门,那可是大大的不妙了。
“什么哪脉,老子自成一脉!”大和尚不依不饶,一双胖手气劲翻涌,化出万千佛手,将武卿笼罩其中。
武卿追日剑锵然出鞘,火红剑影红光暴涨,那佛手渐渐收拢,武卿却不管不顾,只向佛手指间攻取,他剑法凌厉,数剑挥砍之下,竟将佛手打退了数寸。
胖和尚眼中精光一闪,笑道:“好小子,真有你的。”
他低声轻喝,真气澎湃而出,周遭百姓抵不住他逸散而出的真气,纷纷被气劲冲倒在地。
这和尚好生了得!祝凌毕竟也是修道中人,不同寻常百姓,饶是如此,也几若站立不稳,这大和尚仅这一手威力如此,只怕道行就已不在贯神境之下了。
武卿首当其冲,直觉一股蓬勃大力自面前袭来,让自己动弹不得,用的是昭元寺法术,道行又高,理应不是无名之辈。
他仍不死心:“大师莫非是慧相主持的弟子?”
大和尚闻言大怒:“和尚是什么人?慧相那老小子也配做我师父?”
这人口气之狂,连三大神僧之首的慧相大师也不放在眼里。
那佛手越来也紧,五指山一般将武卿压的动弹不得,他余光之中不住上下打量着胖大和尚,这人有如此神通,又这般狂妄……莫非是?
武卿想起一个人,登时头皮一麻。
正在这时,忽听一女子道:“大师莫非是不戒和尚?”这人声音清脆,正是柳月瑶。
大胖和尚闻言望去,上下打量了一阵,怔道:“小女娃,你怎知我名号?”
柳月瑶心知自己所料不错,盈盈笑道:“阎婆婆常提起大师名讳,这一招如来大手印能用的如此神通,天下除了鼎鼎大名的不戒大师,怕实在没有第二个人了。”
“你认识阎老婆子?”胖大和尚眉毛一挑。
柳月瑶早就听闻他脾气古怪,生性狂妄,道行又高的出奇,是以听他如此称呼阎婆,也不生气:“阎婆待我如母,她老人家说昔日承蒙大师点播,不敢忘怀,叫月瑶他日得见,定要当面拜谢大师才是。”
不戒和尚嘿嘿一笑:“好说好说,小女娃有见识,不似这臭小子。”他嘴上说着,手中功法便收了起来。
“小女柳月瑶,见过不戒大师。”柳月瑶微微欠身,拜了下去。
不戒和尚喜她乖巧伶俐,呵呵笑着将她扶起,听她提起名讳,不自觉道:“你姓柳?你芳龄几许?”
不戒和尚不懂女孩心事,张口就问人年龄,柳月瑶面上一红,道:“晚辈今年正好十七。”
不戒面露疑惑:“不对啊,若真是这女娃,怎生只有十七岁?莫非那家伙没死?”他神色困惑,好像在思索着什么。
武卿不知何时来到身前,讪讪道:“师叔祖,你怎么跑到这来了?”
“师叔祖?”
祝凌瞪大了眼,这胖和尚竟是武卿的师祖?武卿师承慧真大师,如此说来,这人岂不是比三大神僧还大上一辈。
原来不戒和尚早年在昭元寺出家,以其资质天赋,颇得昭元寺上下器重,只是这人虽是佛门出身,总是改不了玩世不恭的本性,贪恋口舌之欲,百年前与同门因一点小事起了争执,一气之下离开了山门,成了浪荡神州的独侠,他自觉愧对师门,因此行走神州,从不和人提及自己是昭元寺出身,唯恐辱及师门。
不戒和尚思路被他打断,便不再想,轻哼道:“认得我了?瞧你身法,是慧真的弟子吧。”
武卿嘿笑道:“师叔祖怎到西川来了?”
不戒和尚冷笑,一指店中众伙计:“我前些日子听闻有人用病死的鸡鸭做买卖,但有食客发现端倪,这帮贼人边打骂威胁,坑蒙拐骗,不知蒙骗了多少无知百姓,和尚若不来惩戒一番,怎对得起佛祖?”
众伙计先前见他手段,已是吓的说不出话,哪里还能辩解。
不戒浓眉一挑喝道:“你们这些泼皮,给你们三天时间,把赃款救济给周边的穷苦人家,若让和尚知道你们中饱私囊,小心屁股开花!”
众人胆也吓破了,连连称是,不敢违抗。
武卿插口道:“弟子多有唐突,还请师叔祖赎罪,师父和慧相师伯常常和弟子提起您老人家,还请师叔祖闲暇时回山门一叙,师叔伯对您想念的紧。”
“不必了,我闲人一个,早已不是昭元寺的弟子了,你功夫不错,好生比试,莫要辜负了你师傅的的教诲。”
武卿连连称是,不戒和尚大手一挥,僧袍飘动,人已向远方飘去。
柳月瑶上前一步,娇声道:“大师留步!”
不戒和尚身形不停,爽朗的笑声却远远传来:“小女娃,你爹既然没死,替我向他问好,叫他来日里备好酒肉,等和尚和他喝个三天三夜,哈哈哈哈哈……”笑声中,人已消失的不见踪影了,留下一干看呆的众人。
柳月瑶呆呆的站在原地,面露不解之色,祝凌道:“柳姑娘,你怎么了?”
柳月瑶摇了摇头,疑惑之色未去,低声道:“阎婆说我爹在我尚未出生之际便去世了,不戒大师既然与阎婆和我爹相识,怎生和阎婆说的不一样?”
祝凌一听是别人的家事,不便多问,这大和尚与昭元寺颇有渊源,又认得那个阎婆,还是这般性子,多半也是个怪人。
祝凌摇了摇头,想起大和尚看柳月瑶的眼神好似故人,忽然身子一震:莫非阎婆便是柳月瑶的妈,这大和尚,说不得,便是她爹?
祝凌下意识向柳月瑶看去,柳月瑶仍自低头思索,全然不知祝凌这一番胡思乱想,他脑海里回想起阎婆那长阴鹜森怪的脸,不由自主浑身一抖,一阵恶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