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没再续骂,反而端起茶盏,看起来有点色厉内荏了。丁诠见状,趁着势头说:「师父,他们说得也在理:眼下练球紧迫,张俊又是球头,要是受伤,怕会拖累全队。」「难道就不罚这杀才了?」「这个…,」丁诠佯做寻思状,一面将家法擎到背后,晃啊晃的,示意妙娘给收了去,这才续说:「这两日鞠场的小石头又多了起来,师弟们练球时多有颠扑,不如就罚张俊去将石头都捡干净了。师父以为如何?」
「也罢,你是大师兄,就你决定吧。」张俊师父站起身来,又看着我说:「张俊,今次这顿家法,权且给你寄下了。日后看你表现,若有再犯,加倍处罚,知否?」「是,徒儿一定改过自新,若敢再犯,便自请家法、甘愿受罚。」我低着头说,一面在心里向宋朝的张俊说抱歉。
张俊师父哼了一声,转身要走。大师兄上前扶我:「师弟,起来吧,快去快回。」便有人附和道:「俺们一起,练球去也。」「慢着!」师父止步道:「你们想些什么,以为俺不知道?今日谁都不去鞠场,全在院子练白打。」又转头说:「妙娘,妳跟张俊去,盯着他,毋让他偷懒。」说罢,踏着方步而去。方才出声的师兄肩头挨人一掌,被骂道:「就叫你多嘴,等师父走了再偷偷去鞠场不就得了?」「俺哪省得这许多。」他辩道,又对我吐了吐舌头,说:「张俊,对不住啦,本来想去帮个手的。」我一拱手,正色道:「多谢诸位相救在下于水火之中,这份恩义,在下铭感五内,有朝一日,必将结草衔环、涌泉以报。」
张俊的师兄弟闻言,你看我、我看你,最后又古怪地看着我。我也感到哪里不对,但我说的可是真心话,只不过将来「涌泉以报」的那个人不是我而已。
「妙娘,」大师兄丁诠说:「俺已照你说的做了,接下来我就帮不上忙了。」妙娘答道:「多谢大师兄,你放心,一定不再教阿爹生气。」大师兄也不回应,只叹一声气,便心事重重般走了出去。「张俊,走吧!」妙娘对我说。我早等着她这句话了,一声「遵命」,快步跟上,随即又踅了回来,站到张俊的师兄弟面前。「各位古…弟兄们,后会有期、哦,不,回头见!」一一抓起他们的手用力握了,给他们留下满脸迷惑,才又冲了出去。
这一耽搁,不见了妙娘踪影,我正要喊,肩头给人从后面拍了一下。「给!」妙娘就在我身后,手里还将来一只大竹篓。「这个做啥?」我不解道。「捡石头啊!」她说。还真要捡?算了,反正等交换回去后也不是我捡。想着,便欣然接过竹篓、背到背上,跟着妙娘走了。
张俊家的四合院外有条小路,经过一小片杂树林,豁然开朗,眼前尽是连绵千陌的农田,以及点缀其中的村舍。我正想着这得要走多久,妙娘就带头拐进一条大路。路上行人、车马多了起来,路外头也渐渐多了砖瓦大屋。经历这一番波折,我现在轻松许多,虽然一心要穿越回去,但也不急在这一时,这样想着,脚步也就慢了下来。甚至驻足张望、也是有的。
妙娘走在我前面十步处,怕我不见了,不时得停下来等我。最后一次,见我站在一丬茶店外不动,索性走了过来,从随身布囊里取出一个竹筒,递了与我。我接过一摇,里头真有水,便拔开栓子,仰头大口灌了。
「炊饼要不?」她又拿出一个纸包,圆圆鼓鼓的,我吞了口口水。「多谢小娘子厚意,小可只是口干,倒不曾肚饿。」我塘塞过去,总不能跟她说自己一肚子屎还没解放吧?
她看我一眼,把东西收了,便又上路。「唉、唉,等等,」我赶了上去:「不敢问:小娘子芳名可是妙娘?」她点点头。「妙娘xiǎo jiě兰质蕙心、冰雪聪明,屡出计智、解人危难,堪称女中诸葛,小可实是不胜钦敬则个。」说完,深深一揖。妙娘眉头一皱,问:「你讲话怎这般文绉绉地,又不似昨夜那样。」一听,心头恍然:对啊,从方才与张俊师兄弟说话便是如此,难道我真要变成古人了?「小可所言句句来自肺腑,只怕往后没机会说得,这不让小娘子见笑了。」我说。妙娘低下眼眉,半响才说:「俊哥哥,你夜里一直说什么要穿越回去的,俺想了一夜,实在不知该不该帮你,若是你真的去了哪儿,你叫俺一个人怎么办?」
看来这小姑娘心中已属意宋朝的张俊无误,张俊啊,你这个**,这么好一个姑娘,你前世是修了什么福啊?算了,我就做个好人吧:「小娘子且放心,等我这个张俊回去了,妳的那个张俊就会回来,我保证你二人仍旧如往日一般,再也不会分开。」
她不解地看着我,我含笑不语,于是,两人各怀心事,又走出一段。只知来到一处市镇,宽阔街面青石铺地,街边店屋栉比鳞次,招牌鲜亮、间以布旗招展,我一时兴起,便问:「倒不识令尊大人名讳为何?」
「你师父姓宋,讳一个江字。」
脑袋里轰然作响:宋江!大量讯息再次涌进脑里,迅速淘汰、沉淀,最后浮现一个念头:水浒传不全是虚构,历史上真有一个宋江,他在北宋徽宗宣和三年,于山东长白山一带聚盗作乱,一时官军无敢犯者!
会不会是同名同姓?我小心再问:「便是人称及时雨宋公明的那位?」妙娘道:「毋错。」这下我真的阖不拢嘴了:我居然在九百多年前邂逅了一百零八天罡地煞里的天魁星宋江?
这时妙娘停下脚步,纤手一指,说:「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