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见众人依旧惶恐,再出言道:“今日一别,怕是再无相见的时日了,诸位,多多保重!”
不待众人回过神来,和尚灵气一冲,自骆驼背上跃起,落在地上,足尖微点,瞬间冲出数丈。
待众人醒悟过来,和尚已经只有个豆大的身影在远方了,再一眨眼,已是失去了踪迹。
“这……这是佛祖老人家显灵了吧……”陈文望着和尚远去,喃喃道。
伙计们也是愣着,不知要如何言语。
和尚独自走出,千里路程,有灵气加持不过是两日的功夫,自己又带上了一袋子饮水,自然是不再惧怕。
此时和尚所在的地界已经有了些许灵气,不用再忍受严寒的侵袭,直接以灵气护体,不惧严寒酷热。
两日时间转瞬即逝,和尚依旧未曾走出沙漠,都说生物的本能是兜圈子,真没错,和尚在沙漠里饶了半圈,走了不少冤枉路,不过好在通过了感知灵气来调整方向,未曾失去方向感,再有半日,即可走出这折腾了自己近月的鬼地方。
入夜,和尚裹着袈裟,以灵气抵御严寒,只露出了个脑袋,枕在手臂之上,看着漆黑又略带蓝色的天空,翻来覆去都是睡不着,便运转了功法,探入了灵气去袈裟之中,袈裟里尽然是着破烂,泛黄的书籍,老旧的桌椅,还有二三蒲团,一尊小佛。
和尚取出那尊小佛,坐起身子,看着那小佛,久久不语。许久过后,和尚长叹一声,自言自语道:“修佛十一载,不知佛心来,佛祖离我去,我惊佛法外。和尚已经犯了杀戒,动了嗔怒,梵心受损,怕是日后再也不能聆听我佛禅音了。”
和尚握住小佛,灵气奔涌,久经念气加持的小佛终究是陶瓷材质,受不起这般大的力道,蹦碎成了无数块。
碎片锋利,划破了和尚手上肌肤,鲜血顺着手背滴落,浸入了沙土之中。和尚手掌鲜血淋漓,却浑然不觉,只是心中空洞,像是失去了什么东西,将一把碎片抛出,在夜里也见不到碎片落地的模样。和尚起身,朝着印象中那个熟悉的破庙方向跪下,沉痛道:“师傅在上,徒儿不孝,如今再没了佛心,自愿做了咱们庙的弃徒,日后当修行不辍,不会丢了您老人家的半分风采。”
黑暗中和尚满脸泪水,在已经瘦下来些许的脸庞上划出道道痕迹。
用破旧不堪的僧袍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和尚躺倒在地,渐渐睡去,睡梦中喃喃道:“去你妈的佛祖,以后老子信己……不信佛……”
晨曦尚未启明,和尚已经睁开双眼,夜里划伤的手掌已经在灵气的滋润下愈合,看不到什么痕迹了。和尚喝了一口水,起身继续赶路,此时距离天亮大约还有一个时辰,若是自己加快了速度,还可以在早晨走到外边。
和尚一路纵步如飞,除了眼前路再不去看任何东西,也不节约灵气,一路奔行。
太阳微微露出脸颊之时,一座雄城已经出现在远方,傲立天地,目光纵展,天地之间只有一城而已。
城池高有数丈,并不是多么巨大,只是这天地之间再无他物,也就显得格外雄壮。城池并非由石头筑成,只是夯土垒成,整体呈现出黄泥的色彩。城墙上方有兵士站岗,手持兵刃,衣服甲胄却是有些残破,颜色也褪去了部分,显然是有些年头了。此时晨光微起,城里人家大多未曾起来,只有些许生意人打开了店铺,整座城都是一片寂静。
和尚见着这城池,深深吸了一口气,此处灵气已经到了正常水平,也就不再忧心。
和尚迈步向前,到了那城楼下,城池大门紧闭,一丈高度的城门极为厚重,往往需要数人合力才能打开。和尚急着入城,直接运转灵气想要推开大门,又想到动静太大惊扰了守卫,便直接腿上发力,跃上了半空,足间微微踩踏在近乎垂直的城墙外壁,于无力时再借一力,腾上了城墙。
城墙上的守卫依旧在打着瞌睡,和尚蹑手蹑脚,怕惊扰了此人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城池内设置有阶梯可供上下,和尚与睡着的守卫擦肩而过,轻身落在了阶梯上,又缓步走下。
城中还是一片安静,和尚自顾自的走了,到了街道之上,只有一家卖些面食的店开了张,和尚上前询问正在切面的师傅:“店家,请问这最近的赌坊在何处?”
切面的师傅有些诧异,这城里没有庙宇,城门口的钟声也未响声,说明城门未开,哪来的和尚?况且这和尚还要去赌坊?不过还是带着满手的面粉,施了一礼,回答道:“过了前面张家卖酒的铺子,左转便是。”言罢又有些欲言又止,和尚见了笑道:“店家仁善,贫僧家中兄长未曾入寺庙,听说常年混迹赌坊,前来搜寻一番。”
“如此便是好的了,小和尚快去吧,赌坊日夜都是不关门的。”
和尚再道谢,而后顺着店家指的方向走去。
走了不过百二十步,便问道一股极为浓郁的酒香味,此处不比东极繁华区域那般富饶,此处土地贫瘠,收成也少,民风剽悍,酒水相比东极其他区域也是要烈上不少,虽说比不上北原农户自家酿造的,可还是有极为浓郁香醇的味道。
和尚心知此处便是张家的卖酒铺子了,接着朝前走了几步,见着一条巷子,巷子极窄,紧紧够二人并排通过,至于和尚这种……只能一个人通行了。巷子两侧皆是铺子,加上此时阳光未曾真正照耀着,便显得极为黑暗,和尚也不惧,直接走进去。
巷子里气味极其难闻,汗臭和酒水味道,夹杂着各人不同的体味,混合一处,令人作呕,和尚皱了皱眉,还是继续向前,脚下又踹到了什么东西,和尚本以为是无家可归流落街头的狗,不成想竟然听到了呼噜声,想来是夜宿街头的醉汉。
和尚叹了口气,颇有些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意味在其中,只是自家庙宇太小,容不下这么多的大佛,根本就无法帮助这些人。
穿过了小巷,视野又再度开阔,见着一栋平顶的房子,占地面积近百丈,无有窗户,连门缝也是没有任何光亮透出,只在墙壁上用蓝黑色的漆料写了两个字:赌坊。字迹歪歪扭扭,丑陋不堪。
这便是赌坊了。
和尚上前,见着了木质的大门,推开大门,见着的却并非是赌徒和赌桌,反而是两位膀大腰圆的壮汉,满胳膊的青花,面相也是凶恶,和尚身体尚未真正长开,自然是比不然这等宽大身躯,却依旧不露丝毫,只是初时见了二人微微一愣,而后昂首挺胸,抬腿便入。
那二人守了一夜,本来昏昏欲睡,见了有人进来强提精神看了一眼,却是见着一颗锃光瓦亮的光头,不由一愣,待回过神来,和尚已经走进了赌钱的区域。也就不好阻拦。
和尚过了那两个守门汉子身侧,才见着了一处小门,小门内光亮比起外面强上不少,和尚又听见喧哗声传来,净是些“大”“小”之类,都是声嘶力竭的呼喊,折射出这些市井人生活里的无尽空虚。
和尚走进了那处,见着内里人头攒动,怕是不下百人,面积也不是外面看到的百丈大小,足足大了三倍不止,和尚进来没有引起赌徒注意,这些彻夜未眠的人双眼通红,都是看着赌盅,猜着赌盅内骰子的大小,哪里有功夫来看和尚。
和尚扫视周围,墙壁上都是捂着被子,这也就知道为何此处喧腾而墙外听不到一点声音了。头顶和墙壁上都是牛油蜡烛,熊熊燃烧,照亮了整片空间,略微一数,这不过数百丈的屋子里竟然有数十根。此处气味也是极大,汗味和体臭夹杂,比起小巷里浓郁了不止一个等级,而且很热,赌徒很多都是脱了上衣,露出了臂膀,其上也是豆大的汗珠无数。
和尚实在不解,为何这等恶劣的环境还能有这般好的生意。
走到一赌桌前,摇赌盅的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头,此时围在赌桌前的都是声音嘶哑的汉子,目不转睛地看着老头手腕摇晃,喊着“大大大”。
和尚连续看了几局,老者摇盅的手法大有讲究,押大的人多了,开的必然是小,押小的人多了开的往往是大,虽说自己可以很容易地改动点数,可是这等方式还是太慢,不符合和尚的风格。
和尚见着老头身前堆的碎银越来越多,其后有人前来带走,和尚心中一动,附了一丝灵气在那银子上,面上不动声色,依旧在原处看着老头摇盅。
过了约有半刻钟,和尚感应到那银子久久不曾挪动过位置,想着那银子应当是被放在了库房里,被收起来了,至于作用,和尚自然是不知。
和尚走出赌坊,门口守卫的两人已经换了,见了和尚也是微微一愣,见过道士来赌钱,可这和尚……还是头一遭,况且还是个小……胖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