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人们眼中的炎热季节。
尤其是正午,烈阳的温度仿佛要将人烧焦。
罗家的屋檐上,某只刚被暴打了一顿屁股的熊孩子,一脸意味深长的看着远处。
他的眼中有着许多影子闪过。
有那袅袅升起的炊烟,缓缓升上蓝天白云处,最终化成青烟散去。
也有那远处山林里的孩童,像蚂蚁搬家一样,费劲的牵着自家的公牛,往前走去。
亦有村落旁,那坑坑洼洼的水坑,犹如透明宝石一般,反射着刺眼阳光。
还有远处,那依稀可见的在田里忙着农活,“力尽不知热,但惜夏日长”的辛勤农夫。
这最后一幕,是熊孩子看的最久的景象。
因为,他的父亲便是辛勤农夫中的一员。
为了这个家,顶着那灼热的光线,汗水流淌,仍旧不知疲倦。
看着这一幕,熊孩子内心升起无尽的感慨,不禁有着吟诗一首的冲动。
只见他轻轻的抚了抚额头,沉思片刻,满怀深情的道: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
念完,他停顿了一下,面露纠结,仿佛是在思考着下面的诗句。
如果是一个现代人在这儿,看到他,估计会骂,妈蛋,小学学的诗都没记住,废物,真丢人。
他也想骂一句,卧槽。
记忆力不好是自己的错吗?
当初背的时候才上小学,都快二十年了,自己忘了有问题吗?
他有些埋怨,可话说自己为什么要念这首诗。
或许是此地应景的环境,让自己升起装比的愿望了吧!哦,不,应该是缅怀苍生的善良。
上天会忍心消除一个因善良而缅怀苍生的人的记忆吗?它肯定不会那么残忍。
所以,停顿了片刻,熊孩子犹如神助的记起了后面的诗句。
当即,只见他一脸的云淡风轻。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说完,他将双手负于身后,任凭微风将身上的长袍刮得呼呼作响。
眼神披靡,不屑一顾。
好。
事实上,周围没人,这个好是他心里想喊出来的。
他是这样思考的,自己如此善良,难道不应该被人赞扬吗?
况且,以自己这惊世之才华,能吟出此等千古名句,难道不应该被万人所传颂吗?
一个‘好’字之评价,过分吗?显然不过分。
当然不过分,自己做做美梦有什么过分的。
根本不会有人想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因为只要是一个有良心,有道徳,有底线的人都清楚,这就是个不要脸至极的男人,听他说,会被恶心到的。
就在熊孩子对自己志得意满之时,他没有发现他的老娘,已经盯着他看了足足一刻钟了。
“嗯,好诗,小生不禁有一种再吟一首的冲动,啊哈哈哈。”
当罗九六又一次旁若无人的笑的像一个智障样的时候。
罗母终于忍不住了。
知子莫若母,罗母的眼神还没有到老眼昏花的地步。
所以,她很清楚,眼前这物,脸皮之厚,已至化境。
而她印象中的儿子,是个木呐的孩子,顶多有些调皮,但也未至如此之丧心病狂。
所以,罗母的第一反应是生气。
家里出了这么个厚脸皮的孩子,传出去都要惹人笑话的。
大字不识,还要吟诗,你吟个鬼。
没犹豫,擀面的棒子就削到了房顶的小九六。
小九六彻底傻了。
想他本是化身悲天悯人一诗人,正待作几首惊世之作,谁成想,迎接他的不是鲜花与掌声,而是从天而降一棒槌。
真是叔叔可忍,婶娘也不可忍了。
而最气人的是,这擀面的棒子,因为家里穷困的缘故,就没擀过几次面,已经成了专用揍他的工具了。
按他的脾气,那是要揍人的。
但一看那下方院子里,火冒三丈的胡氏。
小九六腿就软了,他怂了。
他自己认为,怂是对的。
从科学上来说,体重的差距非常影响战斗力,殊不知拳击手都是有体重量级的,不同量级差距悬殊。
就他这十四稚子之龄,小胳膊小腿的,从小营养不良,发育不良的比麻花还脆的身子骨。
说白了,就是村子里的野狗还得让他两条腿,他才有胜算。
从人伦亲情上来说,想他一个从小便是苦读游子吟,满嘴都是‘慈母手中线,游戏身上衣’的至孝之人,怎么忍心对自己的娘亲动手呢?
天理不容嘛!
由此种种迫使了他下一个举动。
“娘。”
只见他猛地跳下了屋顶,忍住脚下的刺疼,露出一副小正太的表情,萌萌哒的撒着娇。
他自己觉得很萌,因为他印象中的熊孩子,就是这样撒娇的。
印象中,妈妈的回应,都是亲切的一个抱抱或者亲亲。
但是,他不知道有一种撒娇叫恶心,有一种妈妈的爱叫做打是亲,骂是爱。
而最关键的是,这里是元代。
是封建迷信,满嘴之乎者也,古服蓄发的古代。
自由,平等,公正,法治,在这里,是不存在的。
撒娇也是。
事实上,在这个饭都吃不饱的年代,你撒的不是娇,是孽。
胡氏很猝不及防的被恶心到了。
但这同时也熄灭了他满腔的怒火,一抹柔情显现。
或许是源自母亲的天生慈爱,让他从儿子种种不寻常的举动中,察觉出了异常。
她顺理成章的得出了一个结论。
这孩子,不会是傻了吧!
因为能让一个人变化这么大,除了智商骤降,似乎也想不出别的。
而九六小同志还后知后觉的以为,老娘是被他的姿态萌到了。
一时间,嘟嘴瞪眼,扭头甩尾,更加卖力卖力的表演起来。
他心想,小爷我不惜牺牲一向英俊潇洒浪荡不羁风流倜傥高冷男神的形象,就看出了你会被我萌到。
我萌死你,我萌死你。
胡氏呢!她傻了,傻傻的看着面前的小九六,表情更加心疼起来。
因为她发现,这孩子不是傻了,是中邪了。
突然,胡氏就哭了起来,喊道:“儿啊!你咋就中邪了呢!”
“哪家小鬼这么残忍啊!”
“我儿才十四啊!”
她失控的拍了拍大腿。
“儿啊!你放心,娘是不会让你受苦的。”
“娘这就去请神婆,灌几碗符水肯定会好的,不行还可以火烤,我听说村里猴子家的小三子中邪就是火烤好的。”
“娘这就去。”
胡氏抹了抹泪水,便转身走进了屋子。
从平时藏钱的地方,数了几枚铜板出来,想了想,又觉得不够,猴子家那小子中邪治好可是给了神婆足足五钱银子。
她索性不数了,全都带上。
一边收拾钱,她一边哭。
一哭儿子命苦,二哭她这多年积攒积蓄就这样没了,还打算添点家具或者应应急呢!
胡氏的一系列举动,让罗九六懵了。
他总算反应过来了。
可怎么自己就会被老娘以为中邪了?
难道自己撒娇就这么可怕?以他这盛世美颜,不应该啊!
突然,他明白了自己犯了什么错误了。
一个大错。
这里可是充斥封建迷信的古代。
发生在他身上的撒娇等同于性格大变,那以这个时代的人观念来看,可不是中邪了嘛!
反应过来,罗九六一惊。
他刚才可是听老娘要请神婆给他灌符水,火烤驱邪。
这要是几碗符水灌下去,再被火烤。
就是原本不傻也会变傻。
娘啊!
他算是明白了,以后行为举止一定要注意,要向这个时代的人一样。
毕竟,一人怎能对抗整个世界,融入才是最好的选择。
刚好,罗母拿着钱袋,带着泪光走了出来。
罗九六见状,慌忙上前。
“娘,我没中邪。”
他可不想被神婆符水呛死,或者变成烤乳猪。
于是,经过一番正常的交流,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后,罗九六终于说服了胡氏。
最后的结果就是,胡氏气急狠狠的赏了小九六一个巴掌。
“你个小兔崽子,下次我看你还敢不敢整些幺蛾子,现在既然没事,就给我滚去田里给你爹送饭去。”
然后,可怜巴巴的小九六,就饿着肚子,顶着大太阳,提着草篮,向田岗走去。
委屈,可怜,受伤。
此刻,罗九六的心中怨念迭起。
想他一个有为青年,来到元末,本是一腔热血,要了解这个让他魂牵梦绕的时代。
现在,什么都没了解到不说。
还成了一个年方十四,家境贫寒,发育不良,胳膊短腿短,还有点微黑的山村熊孩子。
苍天啊!大地啊!神灵啊!你神经病吧!我他么到底惹了你们谁。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梦想实现之前,必先经历的挫折吗?
我懂天将将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的道理。
但是,能不能先将我的颜值还给我!
啊!风萧萧兮易水寒,我之俊颜一去不复还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