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辉祖在城内搜寻了半天,也没有找到姐姐徐妙云。虽然心急如焚,可却也是无可奈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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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想着姐姐究竟会去哪里的时候,徐辉祖的脑子里灵光一现。他突然发现,自己似乎把还滞留在中都的朱棣给忘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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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此,徐辉祖又骑着马赶回驿馆,准备找朱棣带人一起去找寻姐姐的下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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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馆驿后,询问之下才得知朱棣和丘福早已经出去多时了。徐辉祖又急又气,心里一直骂自己之前怎么就没想起自己的这位四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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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已如此,徐辉祖也不打算等朱棣回来从长计议,牵挂姐姐的他准备自己再出城找一圈看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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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走到馆驿门口,准备再次出门时,随意的一瞥,突然发现不远处,丘福正巧悠闲地骑着马朝馆驿的方向缓缓而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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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辉祖连忙快步走上前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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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丘福面前,徐辉祖也不打招呼,只是一把就扯过丘福手里的缰绳,没有好气地问道:“四哥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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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人狠狠地一拽马缰,丘福本能的一怔。本来要发作的他,定睛一看发现无礼的人是徐辉祖,同时听见这位徐公子正在打听朱棣的下落。丘福不免扑哧一乐,弯下腰,双手压在马鞍前,一只手托着脑袋,用戏谑的口吻问道:“我马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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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丘福很不正经的回答,徐辉祖一气,一步跨到马的一侧,用力朝马的颈下打了一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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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像受惊了一样,长嘶一声,两只前蹄腾空起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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歪坐在马上的丘福不料想自己的话竟然招惹到了徐辉祖,一不留神,身体后仰,从马背上摔了下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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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呦呦!”跌坐在地上的丘福连连喊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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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废话,我四哥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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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福似是要逗逗徐家小少爷,慢悠悠地站起身,也不理他,只是随便拍着衣服上的灰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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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辉祖把丘福所有的举动都看在眼里,却发现这个人根本没把自己放在眼里似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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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辉祖越看越气,二话不说,握紧左拳,便朝着丘福的面庞挥了过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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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丘福很轻松地用左手接住了徐辉祖那重重一拳,趁徐辉祖愣了一下的时候,朝他笑了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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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小公爷,徐大公子,你别以为你爹是魏国公我就不敢揍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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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那你来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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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辉祖本想撤回拳头,却发现自己的左手已经被劳劳地握住。一转念,又握紧右拳朝丘福的胸口打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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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福身子一斜,徐辉祖的右拳瞬间扑了个空。丘福顺势靠住徐辉祖,左手一撤,又用腿轻轻一绊,失去重心的徐辉祖身子前倾,一下子趴在了地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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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鬼,就你这两下子要是放到战场上,非送了你的小命不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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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试试吧!”徐辉祖二话不说又爬了起来,朝着丘福一顿乱打乱踢,却都被丘福轻松地躲闪了过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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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丘福和徐辉祖在打闹的时候,从丘福的身后传来了宏亮的一声呵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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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什么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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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福和徐辉祖都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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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棣骑在马上,就停在了丘福身后的位置。而此时的徐妙云,正双手正紧紧地搂着朱棣的脖子,依靠在朱棣的胸前。由于之前被朱棣莫名的掳上马,再加上一路上马速太快,吓得她到现在也都是低着脑袋,紧闭着双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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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福知道是朱棣,一瞬间转到了徐辉祖的身边,面朝着朱棣,用手搭在徐辉祖的肩膀上,笑嘻嘻地对朱棣说道:“没事,没事的殿下!我和徐公子正在切磋拳脚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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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我和丘将军在切磋呢。”听丘福这么说,徐辉祖白了他一眼,抬起手,用手肘用力地怼了一下丘福的胸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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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丘福捂着胸口的样子,徐辉祖才慢慢地将目光移向了朱棣,发现此时的姐姐坐在马前,正依偎在朱棣的胸前。原本皱着眉头的他也变得尴尬起来,呆呆地看着这个场景,过了好久才缓缓地说了句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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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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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妙云并没有听到徐辉祖在喊自己,只是感觉朱棣的马停了,自己才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但害羞的脸蛋依旧不敢看着朱棣,仍是默默地低着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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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你和四哥这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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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徐妙云才听出是弟弟徐辉祖的声音,连忙向马前看了过去,发现徐辉祖正呆愣愣地看着自己。徐妙云瞬间被惊得无言以对。一刹那,原本就害羞着的脸庞变得更红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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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徐小公爷啊…你该去把借我的马还给我了吧…走啦,走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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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丘福比较识趣,不顾徐辉祖的倔强,挽着他的肩膀便转过身去,快速地离开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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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妙云转过脸来,看了一眼朱棣,又把头低了下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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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殿下,到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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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棣没说话,只是慢慢用一只手托住徐妙云的腰,另一手拽起徐妙云的胳膊,轻轻一送,徐妙云的身子顺着马鞍垫滑了下去,稳稳地站在了地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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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棣也随即下马,看了一眼徐妙云,也没多说什么。叫出人来把马匹牵走后,便径直地返回馆驿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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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妙云跟着朱棣回到馆驿,却并不会回自己的房间,而是一直跟着朱棣,直到朱棣走到了自己的房门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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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棣转身,看见徐妙云一直跟着自己,问道:“妙云,你跟着我干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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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似是还没从害羞中缓过神来,徐妙云竟然被朱棣随便的一问给问住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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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一项聪明伶俐的徐妙云如今也说不出话来,朱棣不免一笑,说道:“如果你不介意男女有别,那就进来说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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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朱棣走进了房间,也不关门,而是敞开着,等待着门外的徐妙云做出决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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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的徐妙云思忖片刻,突然想起了刚刚宗泐大和尚对自己的那句“不必拘泥于俗礼陈规”的话,稳了稳心神,深吸了一口气,便大胆地走进了朱棣的屋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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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妙云走了进去,发现朱棣正端坐在茶几旁边,甚至为自己倒好了水,不免也是慧心的笑了笑,紧张的心情瞬间也平复了许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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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shàng mén,徐妙云走到茶几旁边坐下,看了看一脸平静的朱棣问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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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就不想问问我出去干什么了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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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棣笑了笑,喝了口水,慢慢地说道:“我知道,你是见宗泐大和尚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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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何以知道我去见他了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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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因为你房间里留下的那个纸条啊。”朱棣从怀里取出纸条,递给了徐妙云,接着说道:“其一,纸条上的字迹苍劲有力,不像是你和允恭的笔迹。其二,丘福也曾看见有小和尚找过你,估计就是宗泐大和尚的传话信者吧。其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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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到了嘴边却并没说出口,朱棣只是站起身来,眼神望向窗户,看了看没什么人的身影才放心的说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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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三,我总感觉,字条上后面那句‘聊重蜀江山’是在暗示上次和我的那次深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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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为什么这么想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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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云,我也不瞒你。我这几日托病滞留在凤阳,就是因为那日宗泐大和尚的一席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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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什么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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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如今的我已经是众矢之的,是父皇与文武朝臣们角力的中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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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妙云并没有感到意外,继续问朱棣道:“那殿下是怎么想的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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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不相信父皇和大哥能对我下手,但大和尚说的又入情入理,无可反驳。我左思右想不得其果。以至于如今,进也不是,退也不能,终是陷入两难之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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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朱棣叹了口气,说道:“如今啊,我还真像是流落在新野的刘先主啊。刘荆州能容我,荆州文武容不得我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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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妙云听朱棣这么说,心中一怔,顺势试探地问道:“那殿下是打算学刘备一样‘取荆州’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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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徐妙云这么问,朱棣也是一惊,将目光重新移到了徐妙云的身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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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取什么‘荆州’,有‘新野’一城足够保卫‘汉室’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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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朱棣这么说,徐妙云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既然如此,殿下还是起行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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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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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猜殿下滞留凤阳一是没考虑清进退,二是也想看看其他藩王入京后的反应。可殿下有没有想过,如果殿下已经是众矢之的,那在凤阳久留就能躲得过万箭齐发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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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棣点了点头,他只是想过局势的险恶,却忘了自己已经站在棋盘上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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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况,殿下早些回应天,‘荆州豪杰’或有依靠归附的可能。不然的话,难道殿下是想把他们推给别人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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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之有理。”听完徐妙云的建议,朱棣豁然开朗,脸上严肃的表情也没有了,而是略带戏谑的语气说道:“妙云啊,看来你就是我的诸葛孔明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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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说笑了。小女子可写不出什么隆中对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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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棣和徐妙云四目相视,彼此微微一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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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禀太子,永昌侯求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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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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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文华殿内,朱标的怒气依旧没有散去,斜坐在椅子上,眼睛一直怒视着桌案上的那份奏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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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弱的太子如此愤怒,这是东宫这些侍从们从来没有见过的事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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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太监唯唯诺诺地离开大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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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监刚出殿门不久,就听见门外隐约有呵斥声。不一会,在未及允准的情况下,蓝玉径直地走了进来,看见朱标正斜坐在椅子上,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案上的一份奏章,表情铁青,一言不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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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标瞥了蓝玉一眼,也不说话,只是轻哼了一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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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什么事这么生气啊?”蓝玉试探地问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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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昌侯,佥都御史詹徽是你的人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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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朱标叫自己“永昌侯”而不是“舅丈”,蓝玉的神经突然紧绷了起来,在他的印象里似乎自己的这位侄女婿还从来没有叫过自己的爵位与之职衔,以至于今日“永昌侯”三个字托出口,蓝玉自己也不免觉得有些凉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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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玉收起了随便的表情和语气,较为严肃地说道:“回太子,是朝廷的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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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朝廷的人?”朱标不屑地笑了笑,拿起面前的奏章扔到了蓝玉面前的地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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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的人也越来越大胆了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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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玉捡起了奏章,看了一眼,也不惊讶。毕竟,在詹徽上奏之前,姚天僖故作神秘地给自己看过。只是自己一介武夫,并不明白这十六个字的意思,更想不到朱标为什么会发雷霆之怒。</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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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柏之下,其草不殖。其鞭虽长,不及马腹。’这是什么意思,什么意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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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额臣不知。”蓝玉以为朱标在问自己奏章内容的出处与意思,却发现朱标用诧异的目光看着自己,想了想,连忙说道:“那太子殿下以为,这是什么意思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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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丈是在考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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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不敢。臣是个武夫,素来不和外朝的那帮文臣有过多来往,臣自然也不知奏章上面的内容,已经太子你生气的理由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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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蓝玉如此说,朱标也觉得有点道理,叹了口气,拿过蓝玉手中的奏章说道:“佥都御史詹徽今天早上带着户部与兵部两位侍郎来弹劾秦王晋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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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蓝玉在心里想了想,继续问道:“有关藩王的弹劾自洪武九年开始就没有停过,但也没见太子这么生气过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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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太子也没见过这么大胆的奏章。”说着,蓝玉忍着怒气翻开奏章,指着上面的字对蓝玉说道:“把父皇比喻做松柏,把藩王比喻成马腹,那本太子成什么了?是在父皇庇护下,无所作为的野草,还是无法企及弟弟们的马鞭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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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玉一瞬间恍然大悟,作为太子的舅丈,他突然明白了朱标到底因为什么如此愤怒了,他也明白姚天僖何以在给他看这十六个字的奏章时会笑的比以往更加狡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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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太子,作为大明的储君,太子的位置虽然离天下只有一步之遥,但自己终日被优养于深宫之中,并不自在。更重要的是,父皇朱元璋的阴晴不定,喜怒无常,朱标自己只能在曲意逢迎之中独自坚持,生怕游稍微违逆上意的言行,以至于在处理朝政的时候,论及文韬武略都几无建树,毫无恩威。如果没有舅丈蓝玉从中周旋,自己在朝里能得到多少人心朱标自己的心里是没谱的,跟别提和几位在外面驻藩的弟弟相比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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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晋燕三王在短短的几年时间里便军威大振,声望日隆。尤其是四弟燕王,父皇更曾一度表示朱棣是最像自己的儿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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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此种种,柔弱仁厚的朱标嘴上虽不说什么,但一根刺早已经扎在了自卑与愤恨的心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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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姚天僖的十六个字奏章不偏不倚地把把朱标心里的刺拔了出来,“无能”,“无势”所有朱标深埋心理的忌讳今天全部被姚天僖逼了出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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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应该也正是姚天僖想要的结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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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玉想到此,突然又想到姚天僖在院子里说过的话,于是走到太子身边,小声地说道了:“殿下也不必生气,朝里的文人无非是些危言耸听的家伙,不过也是该管教管教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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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玉故意在管教这个词里加了重音,朱标看了他一眼,问道:“怎么管教?舅丈难道有办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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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的东宫属官似乎还有空缺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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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只有一个侍讲吴沉,一个侍读揭枢。其他的职位尚没有人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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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如此,太子何不以扩充东宫为名,广招天下士子,以牵制这些大胆的朝臣呢?太子别忘了,这科举已经停了十多年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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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标愣了愣,点了点头,但转念一想又对蓝玉说道:“可是东宫的人都需要父皇亲自下旨,审核,然后钦定。可如今父皇昏迷不醒,如何招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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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贵奇策。非常之时太子当用非常之手段啊。何况太子是大明储君,等他日皇上醒来再考核也不迟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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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标想了想,又看了看手中的奏章,一向优柔寡断的他也变得果决起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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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既然是非常之时,那我也不让吏部下令了。明天我让吴沉与揭枢都出宫,去应天府外寻访良才士子,扩充东宫。”</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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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英明。臣蓝玉也可助太子一臂之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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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舅丈打算如何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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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朱标问及蓝玉事情的时候,宫外的小太监又跑了进来,跪在地上奏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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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禀太子,秦王,晋王,进宫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