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日光换了个方向照进来,耀至我面,恍惚间张开眼,才发现自己竟奏着曲子将自己哄着了…一觉起来浑身酸痛,稍微huó dòng一番,手臂轻抬,几根琴弦波动,音色好听的很,嘴角微翘。</p>
抬眼,竟发现即墨已然醒来,正躺在榻上凝望我,我怔几刻,面上猛的灼烧感明显,愣在原地不知该做些甚。该是在我睡着之时醒来的罢…他对我笑,挣扎着要立起身,我将他拦下,“行礼就不必了,好生歇着罢”他停下动作,开口道:“谢圣神救命之恩!”我无有任何表情,也不知该作出甚样表情,“罢了,浮生这里清净,你便好生在此处养伤,有甚需要便尽管找他,他定全力帮你”他点了头,也是少有人能够做到,他竟丝毫不畏惧我的目光…同往日般如深渊,我与他对视短短几秒,仍看不透他心,也能觉出他也未有看到我目光最深处…不过如今想想,从前遇到如此场景,先避开的人总是他…</p>
犹如相隔千百年般,我终地移了目光,正准备要走,却被他轻叫住。</p>
“圣神…可知我那徒儿怎样了?”我背着他,竟嘴角翘了翘,回首道“她伤得重还未转醒,不过伤势已稳住,醒来仅是时间问题”见他对我投来感激目光,后我便无有再回首停留,不知底是着急离去还是怕无措茫然莫名油生的紧张。</p>
心道回殿中该又要被浮生说道一顿,让我安下心来养伤,不要再瞎跑又在外头呆如此长的时间,也不知前一世我是怎样欠下他,如今竟予他无有任何办法,不能轰了他的好意嘱托,也不能回他一面疾言厉色,实是与他无法。</p>
可又未曾想到,当我到殿中,遥望隔远处的海棠树,心竟忽的颤了下…</p>
清风吟抚花俏,有仙光微耀,那日阳光正好,赶去,正见那一袭永不更变的白衣衬着面前洁白海棠,一人一树皆漠然,总有寂寞,总有慵闲,总有凄怆…</p>
很难想象他如此一风流之人,竟立在海棠树下惊住如此之久!轻步走近,才发觉,树下立着一人,素色衣衫,模样秀美,长发依风轻舞…</p>
天神二界,最懂他的该算我一个,他每日闲散,不成规矩,整日一副不惧不在乎之模样,的确骗了许多不懂之人,却从未骗过我的眼睛…他最怕寂寞,却散了宫中所有仙婢,我若不在,空荡荡的轩宇殿便只有他一人。千年前他便与这海棠作伴,该是从当初的一株仙树苗等至今日,我又怎会不懂,他日夜期盼的,便是能有一人与他朝夕相处,为他驱散难捱寂寞,如今千年等待,总算是盼来一人,得不离不弃,生死相依…</p>
“浮生”我至他身边轻唤一声,他没有应答,二人眼神交错间竟皆流了泪,心头微颤,从未想过他如此一潇洒闲逸之人也有掉泪之时。勘探他心中是极喜,该是不用我担心,“浮生!”我将他叫回,他闻声才发觉,随意的甩一把泪。</p>
面前白衣女子跪地,叩首,“海棠见过灼光圣神,浮生上神!”她身后海棠仙树微颤,同往常一般,似迎故人归。</p>
“起来吧”我道一声,回首只见浮生目光根本不在我这里停留,无奈笑笑,“千年了,从你首次开花至今日亭亭仙树,一点一滴我便皆看在眼中,浮生将你视为掌中宝,你也定不能负了他,望你能撇下红尘为他,舍下永乐为他,弃下苍虹为他…仙树有根,你便要知恩。”我少有话语间温柔,她伏首应着是,后我便也觉出自己的一番话多余,以她对浮生的心思,予他怎能不倾尽所有?也好也好,如今世间最最惧怕寂寞之人有了伴侣,喜极之情露于言表,现于肢体,也是可爱的很。</p>
退了身离去归殿,室内空荡荡,终地有些明白浮生之惧,方才见到海棠便想到双子,不知那孩子怎样了,见不到我与即墨二人该是急疯了。</p>
翌日,醒来后便准备去尉泠那处,那里的芍药花依然盛开,微风中摇曳,似迎我归来。日光从屋檐下钻出,映在我身,此时殿门轻启,从中走出素衣一人,面色憔悴,眼望阳光,不惧。我全身有些颤抖,百年了,我这一去竟如此的留下他孤独一人百年,都怪我,怪我当时的放荡自傲…</p>
“尉泠…”离他还很远,我轻唤一声,他竟听见,全身一震,缓缓回首,我见到的便是一双泪目…</p>
他立足日光中,微染芍药花红,唇间微动,终地移了步伐,向我走来。晨光辉辉,他同百年前平凡,只是身后多了几缕八重天彩色烟霞,多了他面上愁容,多了一双终日多泪之目…他于我身前,毫不犹豫,将我猛的揽去,我惊了几番,一身的伤处隐隐作痛,生生忍下,任他如此将我拥在怀中,双手无措,只得轻抚他背安慰着他…</p>
轻道“我回来了”,感他全身皆颤,用着恳求之语…“不要再离开我,不需再为我去寻甚药,只要与你在一处,单能活一天也是幸福!”我心中甚是酸痛,轻推开他,叹口气,总算如释重负…</p>
见他哭愁了容,伸手为他拭泪,反倒被他一手擒住,仰视,他正望我,缓缓将我的手移至他心口,感他不规律的心跳。“听浮生上神道,你有勘探他人内心的能力,如此,你可知晓我心?”我平静下来,细感他心,他并不难懂,只是从未想过将他看透,片刻后,我便贯穿他心…</p>
一切刚刚明了,我便霎时间将手弹开,一面惊异,望着他眼,忙后退几步…</p>
他竟…</p>
“千年来你通他人心意,可有过半点差池?”他近我几步,我仍莫名后退,“无有”…他笑的苍白,“那我的心意,如今你可明了?”我气息依然不稳,从前未如此深的勘过他心,如今又酿成一场悲情虐剧…</p>
“千年前凡间救你,我实未报活下来的心,后你为我疗伤,于凡间小住的那段时日,便是本不属于我的百年人生中最最快乐的十几日…那日晚间,你要与我分别,道出了实情,我便心不安,还好,我还算是有些用处,赶去时恰能救你一命…而如若那时我知晓会如此的寄居此处百年,我定会选择陪在你身边,一时便一时,一日便一日,我又有何惧?”他转了个方向,正对阳光,甚是耀眼…“这百年,或许对于你不算什么,可你知晓我是如何一步步煎熬才走至今日?浮生上神每次皆道,快了…快了…这样一道便是百年,后我便学会不理世事,静待红尘,唯一期盼的便是终有一日你能如今日般踏取红尘立于我面前,贯穿我心,明了我百年心声…我想我也是不该,也是蠢的很,你为天地间第一圣神,我只为一介凡人,天神二界之人皆敬你,我竟还敢于你动如此心思,竟还奢望自己能在你心中停留!是我想的多却又傻傻执着…今日你不用回我,dá àn我自是知晓,我只需你明了我意便是好,便是我百年来于自己的最终交待”</p>
空气凝结几秒,我叹气,首次觉出如此无措…</p>
他静待我百年,我却自以为是离他而去,这百年来,我又因此避了多少事,负了多少人,又因此受过多少回心伤与皮肉之伤…果真愈加不懂自己,如今的我到底想要些甚,恐怕早已说不清道不明,为了追求安逸却又无法得一时安宁…负了华璘一世倾心,只为留守昊天塔踪迹,欺了即墨信任溺爱,只为归至如今不想归去的最初…</p>
我该如何?该放弃这一切了么?该放弃这百年,放弃如今的身份,回到一切从未发生过的最初?</p>
我怎舍得!</p>
“尉泠,我…从未想过探你内心,因为你在我心中也是十分重要的存在,我不想将你视为天界中的每一个透明人。我晓得你是纯的,晓得你永不会害我,晓得你至善,觉得这样便够了…你在我心中,是一位不能失去之人,是一位重中之重之人!不过却不是你想的那般,我将你视为知己,视为过命友人,同浮生那般…我这个人性情冷淡,又被天神两界所有人敬畏尊重,关系好的少的很,你便是少有之一,我也慎重珍惜…今日我最怕之事便出现了,我不知我如此回复会有怎样结果,但还是要将实话道于你…无论我是否为圣神,无论你是否救过我性命,我只将你视为过命知己,与慕意无干…”</p>
他沉默许久,冲我笑了,同百年前那般…让我轻松,让我安心。</p>
“如今,你可有倾心之人?”他问,我怔了片刻,心微颤…</p>
“无有”</p>
他点头,回身,迎着日光,走入芍药花盛开的小路,影凄凉,无有回头,留下背影,不知是潇洒还是忧愁,愿他如今日阳光,耀眼温和驱惆怅。</p>
日里夸辰夜色短,不羡长风爱明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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