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铭听得张真人如此一说,顿时困意全无,两眼放光的说到:“不知真人如何卜算?”
“既是夜深,就来一个快法便了。汝随说一字,贫道自有说法。”
“随意说一字吗?”
“正是。”
“好。那我就说一个木字,真人解来。”
“木字。汝要卜算guān chǎng运命如何,是否?”
“烦请真人如实告之。”
“好。木乃五行之一,方今正值春木萌发之季,于夏益盛,于秋则得硕果,今科秋闱可中也。木乃不字出头,心高之象也,当适可而止,知足常乐,懂得进退啊。木字上加一个长横,则为末,上加一个短横,则为未,日后成败得失恐在一念之间也,捧着热灶唯恐烫伤成末,烧着冷灶也许应着未字啊。下加一横,则为本,而木字下方却无横,恐为无本之木也。木乃十八相合,金榜题名后,有十八年荣华富贵也。”
“那十八年后呢?”
“十八年后,则看个人修为,天意难测矣。”
戴铎闻听此言,说到:“真人既已算定车贤弟金榜高中,贤弟到时自当勤勉上进,自有不可预期之富贵也。”接着话锋一转,向张真人问到:“真人可否为这位邬贤弟一算前程?”
“是啊,我也说一字,真人解来如何?”邬思道面带诡笑问到。
“哈哈哈哈。你且说来。”
“我也说一木字,当何解?”
“方才这位车贤弟说一木字,乃是无心之木。邬贤弟说一木字,乃是有心之木。心字之五行为金,金乃克木,恐功名坎坷也。然一切卜算皆存变数。木加一撇则为禾,心加一撇则为必,禾、必二字五行皆为水,水乃生木。看来邬贤弟之功名无外力而不成,有贵人暗中筹划相助也。禾、必二字相合则为秘,贤弟日后所行之事,似为秘不可宣、秘不可闻、秘不可言也。”
“那这贵人在何处呢?”
“哈哈!既为有心之木,木、心二字皆为四画,汝之贵人恐与四字相合也。木加一撇为禾,心加一撇为必,撇乃人字之一画,故此贵人神龙见首不见尾也。”
听至此,戴铎脸上猛然一动,用异样的眼神看着张真人。张真人似不经意间与戴铎的眼神电光火石般对视了一下,随即手捻胡须,面带微笑看着邬思道。
邬思道和车铭似乎还有未尽之语,沉吟中正要开口,戴铎抢下话头:“此刻已近子时,不如就此各自歇息,待明日再叙不迟。如何?”
“好!今日话多酒醉,也是该歇息了。”张真人言罢,首先起身离座,另外三人也随即起身。四人出得屋外,但见明月当空,繁星闪烁,云外观内已是一片漆黑寂静。
第二日清晨,邬思道又是起了个大早。从观内客房踱步来到前院,但见张真人正在空旷处练功。只见真人身形玲柔,动作平缓,又似柔中寓有万钧之力,缓中藏有待发之矢。
邬思道在一旁静静观看。片刻,真人敛身收息,气归丹田,自是毫无气喘之色。
“邬贤弟可知此功为何乎?”
“晚生于武学之道不甚了了,自是门外之汉。”
“此乃三丰祖师所创之内家拳法。”
“此拳法有何独特之处?”
“哦!世上武功虽各出门派,然归其一理,则均是修身护体之术也。天下武学,本为一宗,因地域、师传不一,而渐分南北两派。北派趋于刚劲,南派趋于灵揉。武学溯源,乃禽戏演化之,虎、鹤、猿、鹰诸形态各异,上下腾挪,辗转闪击,或拳或掌,或粘或黏,或劈或砍,或合或分,形态各异,千变万化。内而有异,则有内家外家杂家者。内家重于练气调息,调和阴阳,慢如行云而疾如激浪。外家重于招式变化,力达千钧,变化无穷。杂家兼蓄内外,自成一家。我今所练之武当内家拳法,乃合天地大道之武学也。无极生太极,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生六十四周天之无穷变化。此拳法,合于阴阳之变,契于五行之相生相克,动中有静,静中有动,疾中有缓,缓中有疾,意中有形,形中有意,如此而入玄妙之境也。”
“真人所学,包罗万象,无所不精,真真是超凡脱俗,卓尔不群,晚生能达真人之万一,则必感幸哉,亦足我在人间行走矣!”
“邬贤弟此番游历,既能与那老秃驴和贫道得见面之缘,必是造化之机,天意使然。”
“哦?真人何以知道?”
“哈哈!似贤弟这头顶灵光、天机暗藏之人,自那西边而来,怎会不与那菩提小庙的老秃驴撞个结实。且贤弟到得观中,从那小庙中所带之佛光宝气仍未散去,眼中仍有佛光乍现,贫道一眼便知那老秃驴定是丈量了贤弟慧根深浅,又是胡诌他那大化之论了。”
“此当何解呢?”邬思道一脸茫然。
“哈哈哈哈!此中道理,简单而言,三言两语,若要参透则千言万语不得其一。世上之人,天赋、境界层次不同,乃上天造化使然。天造之才,于世间各司其职、各安天命,万中方得一人也,其余等人皆为鬼魅驱使也。天才际遇,而鬼魅俗流成群而聚也。天造之才,必当天缘撮合、风云际会,怎会人海不识、擦肩而过呢!哈哈哈哈!”
“真人与那慧谷法师甚是熟识?”
“那个背弃师门的秃驴,当年半夜悄悄离开武当山时,把我那私藏的烧鸡也一并卷走,害得我多日未沾荤腥。现如今在那小庙当了住持,这二十年来,恐他早已不知酒肉是何味了。哈哈哈哈,也是报应不爽啊!”
“难道真人与法师当年在武当山是师兄弟?”
“唉!多年往事,不提也罢。我这个师兄全是一个武痴,为了学那个什么大乘什么心法,竟连多年的师徒情份、师兄弟情份也不要了。待到学成,人也是快要灯枯油尽了。何苦,唉!何苦。”
“真人既已达天人合一之境界,自是对世上人、世上事通为透悟,无有迷惑。世上之人,皆存生于各自心中世界,从各自心中世界出发,而观察行走于外世界,喜怒自感,苦乐自知也。他人皆他世界,怎知我世界。慧谷法师痴迷武学,自是哪怕灯枯油尽,但有心得所成,亦如入极乐世界矣。而其他世俗之乐于法师恐为无视无感,甚之为痛苦负担。我等自乐之无憾,法师自乐之无憾,则已。”
“邬贤弟所言亦是至理。能与贤弟有此番天人对语,贫道心中甚慰,甚慰!”张真人那眼神外覆盖的冰霜,看着邬思道时,已是冰川融化,冻霜化雨,流露出丝丝相惜之情。
“真人与邬贤弟聊得可是甚欢,却把我与车贤弟忘到了九霄之外。哈哈哈哈!”随着话语声,戴铎已踏步走到两人近前。
“戴兄来得刚好,我正思量着与真人和戴兄作别。此番与车贤弟出游已然多日,幸得与真人和戴兄相识,实乃此生奇遇也。然功课不敢忘之脑后,早日回去,也好备考秋闱。如何?”
“我等既来得此间山中,本当多驻留几日,一来与真人多多讨教,以增学识,二来你我兄弟当于此间尽兴而游,以不虚此行。贤弟如归心似箭、心意已决,为兄自不能强君所难,当以车马送二位贤弟返回绍兴,沿途盘缠自当为兄出之,贤弟万不可推脱。”戴铎言到。
“戴兄与我二人结伴同游,已是仁至义尽,何敢劳车马相送。不知我二人返回绍兴后,戴兄做何打算?”
“不瞒贤弟,贤弟走后,我自在这云外观内停留数日,待一友至,然后同赴江宁府。此番与邬贤弟甚是投缘,他日定当拜访再叙。”
“戴兄不问贤弟乡里,如何相见?”
“贤弟既是今科浙江秋闱的秀才,我自有办法,与贤弟再叙不难。”戴铎神秘一笑言到。
“如此甚好!真人与戴兄稍等片刻,我这就去与车弟相商,今日便返归绍兴。”说完,邬思道与张真人和戴铎拱手致礼,向客房而去。
待邬思道走远,戴铎向张真人说到:“真人昨晚测字之言,真之?戏之?”
“哈哈哈哈!戴贤弟腹中的几根肠子,能脱出贫道法眼乎?你将此人从秃驴之处引来至此,仅仅是游山戏水而已乎?不知你在为贫道解忧乎?还是为你家那位小爷解忧乎?亦或都是乎?哈哈哈哈!”
“真人果然是天人通透,何事亦瞒不过真人也。佩服之至,佩服之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