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歧听他这么问了出来,倒是有些犯难了。
他虽与应天仇仅见过两面,但打从心里十分钦佩这个有情有义的少年。是以他绝不是刻意隐瞒,不愿与应天仇多说自己的情况。只不过是这几日来未免也将自己的事情说了太多遍,他都有些烦了。于是搔搔头为难道:“嗨呀,这个可就说来话长了……还与在下身世有些关系了,不过此刻先不忙,以后有的是时间说。”
应天仇微微点头道:“如此……那好罢。”
二人一路谈笑,脚下却不稍慢,不一会儿就来到了河边。只见黑夜之中小河的河面正映着天上点点星辰,河边植树上有几声寒蝉低鸣,显得甚是安然静谧。
应天仇来到河边一棵树下,抬起头来,轻轻唤几声“年年——出来罢。是我。”这时就听见树叶发出一阵莎莎的声音,紧接着一声十分低声而又温柔的“喵呜——”声,一双亮亮的,有神的眼睛在枝叶里探出来,紧接着一只小黑猫从树上伶俐地窜了下来,直扑到应天仇的怀里。
那猫在应天仇怀里蹭个不停,发出模糊的“咕噜咕噜”的声音,显然十分开心。
“哈哈,没事没事,我能有什么事呢?倒是你,身上的伤口没崩开罢?”应天仇笑着检查小猫身遭,确认了没有大碍。在他翻腾时,小猫又喵喵叫了起来,应天仇听了又道:“我真的没事啊,你看,我哪有半天损伤?嗯……让你在这里待着是怕我跟他们动手的时候,会吓到你啊。别担心,我可是很厉害的。不会出事的……”
别歧觉得十分有趣,笑道:“天仇兄果然是主猫情深呢,我可从未见过有人能和猫说话呢。”应天仇略微有些害羞道:“别兄见笑了……”忽然间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短促地道一声:“哦,对了。”便将猫转向了别歧,笑盈盈道:“来年年,你看这位少侠,他可是我的恩公。今晚若不是他出手相助,我可能还要吃些苦头呢。”
别歧还是第一次见他温柔如许,都给猫介绍起自己来了,俨然是将这猫看得同家人一般无二。看着应天仇全然无邪的笑容,忽然觉得他真是让人难以捉摸。
方才高举长剑要与人拼命的是他。别歧安慰时说自己早已看开的也是他。一脸慈悲仿佛要说众生皆苦的是他,调笑恒大仁滑稽模样的也是他。对人冷漠无言是他,内心柔软善良也是他。真是不知哪个才是他了。
听应天仇这么一说,别歧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哈哈笑道:“区区小事,不足挂齿。天仇兄你就不要记挂在心上了。”
应天仇微笑不语,又默默抚摸了它一会儿,才将它放在地上,轻声对它说道:“年年,不早了,你身上又有伤,还是先回庙里寻个舒服地方休息一下吧,那里还暖和些。”那只小黑猫听他说了这些话,就依依不舍地蹭蹭他的手,长长的“喵呜——”一声,才迈脚走开。走不出几步,又回头将小脑袋撇向别歧,“喵、喵”地叫了两声,似乎在说谢谢一样。这才又慢慢地向着破庙走了回去,渐渐消失在黑夜中。
别歧看着它,恍然间又想起了客栈里的大黄,不知它的腿伤可好了,也不知在他走后,它有没有想起过他呢?一时间感慨万千,喟叹道:“万物皆有灵性啊。天仇兄,我想你一定认为它们能够理解我们在做些什么,对吗?”
应天仇笑道:“天仇自然是信的了。”
两人一时无言,静默片刻后,应天仇向别歧郑重一揖道:“天仇还是得感谢别兄出手相助。不然今日天仇想是难免见辱于小人了。其实若在平时,倒也罢了。只是……只是眼下还有重要的事要办,我还不能在这节骨眼上受了伤。”
别歧心道:“该是剑阁的事情罢!他自己心里如此有数,还肯为了自己家的猫去冒险,真是一条好汉子。”心念到此,开口道:“天仇兄,可别再与我客套了。”沉吟片刻道:“想来天仇兄是在为不日的剑阁收徒做准备罢?”
应天仇点点头道:“正是如此。”
别歧“嗯”一声,道:“如此甚好。不瞒天仇兄。我与十六这番舟车劳顿,也是为了能争上一个剑阁门徒的名头。”
应天仇“哦”一声,疑惑道:“若是别兄……我或许还可理解,可是世人皆知叶家底蕴深厚,家传绝学想必不会弱于剑阁授业罢?”
别歧寻思片刻,笑道:“这个我也是有些疑惑,不过十六也未曾与我多说过,咱们权当他在叶家呆腻了吧。哈哈。”
应天仇点头称是,又疑惑道:“恕在下直言,叶家公子若是想去剑阁,以他的本事,自是没有什么去不得的道理。可是……我观别兄没有半点内力,又如何能在一众英才之中崭露头角,夺取名额呢?”
应天仇所说,也正是别歧担心之处。虽然叶十六总是一副“你行,你丫绝对没问题”的样子,但他自己心里自是有杆秤的。像自己这样没有半分内力的人,若是碰上个需要相斗的kǎo shì项目,九成九是要落败而归了。
他心里也有过计较,若是能用上自己身体内的两股气息,像那天在客栈一般,自然万事大吉。那股力量可说是强横无比了。偏偏这可不是他能说了算的事情。那一次使用自己也说不上来是因为什么,整个过程是莫名其妙,他从头到尾是一头雾水。其实即便是能用,他也不太敢用。那天用完他分明有发病的征兆。现在他稍稍回想都胆战心惊,那天清晨突如其来的发病真是把他吓坏了。
不过即便如此,他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去上一遭,便道:“天仇兄说的,我心里又怎会没有打算呢?只是命势如此,不得不为了。”
应天仇“哦”了一声,疑惑发问。别歧喟然长叹一声,慢慢的将自己身上的旧病说与他听。应天仇陪同着天上的星斗一块默默地听着。过了一会儿,别歧终于说完,叹口气道:“所以,我这次去剑阁可以说是……孤注一掷了。”应天仇沉默一会儿,镇静道:“你是说,你不知何时就会死于非命?”
别歧点点头,道:“其实,我也是不久前才意识到这个问题。”
应天仇后退半步,恭敬地作了一揖。
别歧愕然道:“天仇兄……天仇兄这是做什么?”
应天仇郑重道:“在下佩服。”
别歧看着湖面,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道:“佩服?我宁愿你不佩服我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