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吃晚饭的时候,殷夫人与儿子李修罗一桌,仆人们和管家两桌。从菜品上来看,主人菜桌上多了一道荤菜:葫芦鸡,被称为“长安第一味”的葫芦鸡。
殷夫人给儿子修罗夹菜,夹的是一个鸡腿。
“这兵荒马乱的,余管家,你是从哪里弄来的鸡啊?百姓家中,大部分人已断粮了吧。我们怎么会有鸡吃?”殷夫人问道。
修罗津津有味地吃着鸡腿,并没有插嘴。
“夫人,这是您在怀孕期间,城中富贵人家送的。作为补品,给您坐月子的时候,补补身子。”余管家起身认真作答。
他一起身,他那一桌人,均起立,停止了进食。
主仆规矩在隋末唐初,依然十分严厉。
部分规矩被写入了当时的大隋法律条文,作为家奴依然地位低下。李家的经济收入来源,并非是李药师的个人俸禄,更多的是其李家在老家雍州三原的祖业——五十倾良田的租金收入。
李药师刚正不阿,不tān wū也不行贿,这些年他在guān chǎng军中只是混了个名声,收入并不高。殷夫人和张夫人不同。张夫人喜欢浪迹天涯、行走江湖是李药师的一个伴侣。殷夫人主持家业,她才是李府真正的女主人。
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酱醋茶啊!
平日里吃鸡无妨,可惜当今乱世,百姓食不果腹,作为守城的李家,岂能大吃大喝?
“你坐下说话,你一起来,大家都不敢吃饭了。”殷夫人笑了。
余管家执意站立,他回答道,“主仆有别,夫人还是让老奴站着说话吧。”
李修罗食量还可以,一个人竟然吃了半只鸡。
“修罗,为什么不全部吃了?”殷夫人问道。
李修罗给殷夫人夹了一块鸡肉,吐着舌头、卖萌地说,“剩下的留给娘亲吃啊。娘亲,怀孕三年多,辛苦了。”
“娘不喜荤味,孩儿你都吃了吧。”
“娘亲身体虚弱,还是吃点吧。”
殷夫人这才吃了几口鸡肉。
吃过晚饭,殷夫人把修罗单独带到了自己的卧房。
她走到床边,用手拧了一下木床第二个柱子,床尾墙壁突然开了一道门,原来床的后面有一处密室。
殷夫人带着修罗进了密室。
两人入了密室,密室门自动关闭了。
修罗看着这神奇的密室的门,惊讶不已。
“娘亲,这门好神奇啊。”
“这门算不得什么,我把我们家祖传的一件神器,给你看看。”
密室房间面积在一百方左右,地方空阔,仅有书桌和一个大型书架,书架上面不全是书,而是书籍和陶瓷花瓶和几把剑。
修罗环顾了一下房间,在木地板上跳跃了起来,这可把他高兴坏了,以后他可以在这里秘密练武。
殷夫人走到木书桌前,弯腰在地板上轻轻地敲了敲,确认好了位置之后,她用bǐ shǒu撬开了两条木地板。地板撬开之后露出了一个长型的木盒子。
殷夫人把木盒子取出来,打开盒子叫修罗过来看。
盒子里是一把生锈的铁剑,铁剑的剑身非常厚重,笨重、不锋利。
修罗说,“娘,这是一把钝剑啊?”
殷夫人笑了,摸摸他的脑袋,轻轻地说道,“儿啊,凡事不能光看着外表。这是一把未开光的神剑,名叫弑神剑。古朴无华,乃上古十大神器之首。”
本来没觉得这剑怎么,被他娘这么一说,修罗来了兴致。
修罗兴致勃勃地从剑鞘中拔出了剑,他说道,“做剑的人真笨。您看剑身这么厚。即使开刃了,也不锋利啊。”
剑身满是锈……娘却非常严肃地端详着它。
这是剑身和剑锋第二次展示在殷夫rén miàn前。
十万年来的第二次啊。
第一次是父亲蚩尤大神拔剑出鞘,展示给她看。
第二次竟然是自己的儿子修罗?
自己身为女喜上神,竟连一把神剑都拔不出来,传出去,真是丢人啊!
啊?修罗竟然可以拔出弑神剑?
这么说,弑神剑选择他作为剑的主人?
这把剑是神族殷氏祖传的神器,几十万年以来神族之人没人可以拔出剑,至于如何使用它,更是无人知晓。如今却让不足一岁的小儿随手拔出来了。
这……难道是……难道是天意?
殷夫人正在纠结之中。
修罗举着剑朝着对着书桌便是一剑下去。
殷夫人说着,“这可是你爹爹最喜欢的铁桦书桌,别砍坏了书桌……”
话音未落……一剑下去……竟然……剑身断了一截。
断了?
怎么会断了?!
说好的、这明明是上古神器啊,怎么会断了!
她的神情惊愕。
修罗说,“娘,孩儿不是故意的……”
修罗吓得跪在了地上,双手高举着断剑。
殷夫人尴尬地说,“这剑许久不用,怕是生锈易断。”
据说用神族族长之子孙后代的血可以激活这弑神剑,我要不要用自己的血试试?
殷夫人从修罗手中接过了弑神剑。
她把剑锋对着自己的左手臂。
“娘,不要啊。我不是故意要弄坏宝剑的。”修罗以为娘要自行短见,蓦地迅速双手抓住了剑锋。剑虽不锋利,可是依然伤了他的手,红色的血液被它自动吸入剑身,它自我修复残缺。
剑身突然闪了一道红光。剑身原本的锈斑消失殆尽,变得闪闪发亮。可没过一刻钟,剑身又恢复了最初的锈斑。
可能是……修罗的灵力不够吧。
“娘,剑坏了怎么办。爹知道了会不会打我啊?”修罗问道。
“这个好办,把剑原封不动地放回去不就行了吗?这样子你爹就不会发现了。”殷夫人心生一计。母子两人小心翼翼地把剑的残骸拼在一处,原封不动地放回木盒,再用几块木地板盖好密洞。
大功告成!
一定不会被人发现。
“娘,这把剑会不会是把假的神剑啊?要不然怎么会一砍就断了?”修罗想了想,认真地问道。
“这个……这个……应该不会是假的吧。”殷夫人讪讪一笑,整个脸拉了黑线。
全部是黑线,整个世界都是黑线。
而且这个……这个一点也不好笑。
她想起了十万年前在她年轻时的往事。对于神族的人来说,这十万年跟人族的一千年差不多。
在不周山森林中一颗大神树下。月光朦胧,父亲蚩尤亲手将这把弑神剑传给了女儿女喜上神。
“父亲今日起,赐你殷姓。从此以后你和你的后人就有了自己的姓氏了。这把弑神剑,是我从盘古大神那里私自借来的,现传予你。今后如果你发现众神有不轨的行为,遗祸人族、神族百姓,可执此剑弑杀之。”蚩尤大神右手执剑,目光俯视跪在地上的女儿女喜。
这剑长相不咋地,看不出来是神器。
“爹,私自借来的——岂不是偷的?”女喜弱弱地问道。
“我是大神,怎么能说我是偷呢?!”蚩尤巧辩道。
有道理,这天地万物甚至连人哪一样不是盘古、女娲等上古大神所创造的?
“爹,那……这个剑怎么用?”女喜拔不出来。
“这个我也不清楚……盘古那老头说是:要用神族族长女儿和人族女儿的血祭就可以开刃……”
“血祭?父君的意思是,令女儿我自杀?”女喜眼神惊愕,带着恐惧之色。
“傻丫头。一把破剑而已,自什么杀啊。血祭,就是在剑身滴几滴血的意思。”
女喜咬了一口右食指,滴了一滴血在剑上。
白光四起,宝剑立即飞了起来。
女喜纵身一跃,飞起来。她在空中夺过剑,手执长剑飞回原地。
女喜试图拔剑,可是怎么也拔不出来。
蚩尤从女喜的手中夺过弑神剑,对着山川就是一剑。远处的山川被劈开两半,剑却未曾出鞘。
“拔不出来就算了,这不一样可以使吗?”蚩尤大神自圆其说,“你自己好好琢磨琢磨,盘古大神那边我也可以替你去套套话。那个老头子心思坏得很,一肚子坏墨水,看他是不是藏了什么秘密。正常来说,就是一把破剑而已。人间又发了大水。听说大禹在治水。爹下去一趟人间瞧瞧,顺便替他们杀几条黑龙。我最烦这龙氏一族了,动不动就引起水灾……”
蚩尤大神丝毫不动神力,拔剑出鞘。这是她第一次看到此剑的剑身,上面好像刻有花纹,可还未看清楚,父亲他又收回剑鞘。
他把弑神剑扔给了女儿女喜上神。
蚩尤大神补充道,“你自己好好捣鼓一下,最好你自己可以拔出这把剑。听盘古老头说,这剑是神器,认主。它可以弑神杀仙。只有真正拔出剑的人才是它的主人。”
女喜上神再试了一次,使劲全部力气还是拔不出来。
蚩尤大神叹了一口气,飞走了。
……
父亲可以拔剑,儿子修罗也可以拔剑,为什么我不可以?
难道是……弑神剑?……弑神?……我就是上神……所以拔不出来?
不对啊,父亲是蚩尤大神。大神啊,神位更高。难道是剑在挑主人不成?怎么连把宝剑都重男轻女,太欺负人了。
母子俩走出密室。
长安今夜将破城。这把弑神剑是上古神器,威力无比,看来此剑只能是托付给袁天罡保存了。
可是……袁天罡是人族的国师。万一他起兵弑神,岂不是我们神族要灭亡了?
不会不会,是我多虑了。
如今弑神剑是修罗拔出来的,那么修罗才是弑神剑的真正主人。即使袁天罡得了此剑也无用处啊。
修罗有一半神的血脉。他没有必要去弑神,除非是神族不仁。
“娘,您还在惦记那把剑啊。我真不是故意的。看您一直心事重重的,那剑孩儿真不是故意弄坏的……”说着说着,修罗竟然哭了起来。
殷夫人安慰儿子几句,修罗变泣为笑。
两人在后院玩耍,一个前面跑,一个后面追。
这时灯笼点燃,金huáng sè的光辉照亮着院子内。余管家回来禀报事情进度,“夫人,骑士已经在府门等候。”
殷夫人说,“修罗,这弑神剑,我会暂时让袁家代为管理。等你长大了之后,你就是弑神剑的主人。你先随军士去乡下避难,过几日娘就去看你……”
“娘,我们一起走吧。”修罗说道。
“娘要和你爹守城,不能走啊。”殷夫人笑着说道,并示意让余管家带走儿子李修罗。
余管家抱起修罗,离开了后院。
殷夫人泪流满面,我的儿啊,这恐怕是娘见你的最后一面了。
殷夫人重新回到密室,将弑神剑所在木盒用黑布裹起来,来到前院然后吩咐了一位男仆说道,“务必将此物亲自送到城西袁府袁天罡大人手中。事不宜迟,现在就去。”
男仆将黑布绑在自己的腰间,离开了李府前院。
殷夫人自己去了马厩,牵了一匹骏马,手中执一把青锋剑。
她看着仆人们,不禁暗暗落泪。
她不能让他们散去。假如李府仆人们都散去了,这事情一旦传开,城门不攻自破。假如李府仆人们不散去,破城之时,李府上下二十余口,必然全部倾杀。所谓,倾巢之下安有完卵乎?
与全城百姓比,李府上下如放在火上烘烤之蚂蚁。
“夫人,你这是去哪里?”余管家问道。
“我们李府一代豪杰。我已分娩几日,此刻去城墙处,与夫君共同守城。”殷夫人吩咐余管家,“李府上下交给你了,好好照顾三公子。”
“是,夫人!”余管家声音洪亮地回答。
他也知道,夫人此去恐怕有去无回。
全城上下都是御敌,并非李府一家有难啊!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国之不存,家何以立足?
殷夫人走了之后,余管家召集了李府二十多人,他把兵器发给诸人,让大家临时操练。自卫李府,誓死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