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烟?”
阿毛一下子弹了起来。“以后你来就是了,不要这样送东西。”这不是暗示他下次再去,还会是什么意思!原来狐狸留有余地。想想也是,队长想抽香烟,一个眼神说不定就有像吴秀龙这样的马屁精屁颠屁颠地送去,仅这两条烟根本不可能满足胃口,所以才给出这个暗示。狐狸终究是狐狸,尾巴藏不住,但狐狸的胃口真不小,恬不知耻地开口索要。“陶富文,原来你这只狡猾的老狐狸,话中有话啊,幸亏我阿毛心痛那两条香烟,否则还真不会理解你的那句话!”阿毛诅咒着陶富文,心里却已经下定了决心:
明天继续去,还要送东西,而且是价格更高的东西。
不管有多大的胃口,一定到满足他为止。
这么决心后,他仿佛看到陶富文点头答应的动作了。等他再次躺下的时候,仿佛地窖里一下子漏进了春风,有种清爽的感觉,也犹如晨曦时分的喷薄,有了光明的冲动。
真恨不得把时间拉近,马上拿着东西赶过去。
连着二个晚上,阿毛都心不慌气不喘地去陶富文家的。
第一个晚上,他带去两卷米huáng sè头绳、二丈淡蓝色裤子布和二斤新上市的绿茶,这次他把东西先藏在墙角的柴堆里,等母亲和梅花睡觉后,才把这些东西装入布袋,风尘仆仆地往陶富文家赶去。这一趟的成果是陶富文答应还给他三根毛,腾空东厢房还给他母亲住,夏天西瓜采摘完后找人填平猪粪坑,但没有答应上他家吃饭。
第二个晚上,他下了更大的血本,给陶富文家骑去一辆全新的凤凰牌26寸自行车,他本想送永久牌的,想想永久牌是当时计划给自己的礼物,就给陶富文买了辆凤凰牌。大礼物当然获得了大回报,陶富文一口答应上他家喝酒,在他站起来想回家时,陶富文还连着递给他两根香烟,说什么也要抽完了再走。
“阿毛,这可是你送来的香烟,烟丝不错,好烟。咱哥们抽完这两根后再分手。”
他也不推让,大大方方地接过烟。
他本想给陶富文点上后再给自己点上,哪知道陶富文竟然主动给他点烟,而且还是先给他点上烟后才给自己点的烟。有钱,还真能使鬼推磨,那天晚上,他真正感受到了塞大腿而且塞足大腿的好处。这不,一向骄横跋扈的队长竟然主动给他点烟,要是把他点烟的动作用照相机拍下来的话,他成了主子,队长成了仆人,要是他开口,说不定队长还会给他**丫子呢。
两根烟很快抽完了,他用唾沫微微舔湿干燥的嘴唇后,客气地问:“富文,那你看什么方便?”
“阿毛,你客气啥,时间你定,我准时来。”陶富文谦卑地回答。
“那就不客气了,大后天晚上,我家,就我们两个人。”他把茶杯里的水一饮而尽。
“好,我一定准时来。”陶富文拿起热水瓶,想给他加水,他摆摆手。
陶富文大概感觉喉咙发痒,咳出并往地上啐了一口浓痰,连忙用脚尖把痰压住。
“假使……鸿门宴呢?”他已经从别人那里问来了鸿门宴的意思,既然陶富文今天对他的态度360度大转弯,他就大着胆子故弄玄虚地问。
“你懂鸿门宴的意思?”陶富文笑了,“阿毛,你真会说笑,你怎会害我呢?我不是刘邦,你也不是项羽,我们不是你死我活的对手,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
陶富文脑子里还真藏了不少知识,连供销门市部里城里人都不知道的历史故事,他都一清二楚。想想上午,他问了供销门市部五个营业员,没有一个知道鸿门宴的意思,中午过来一个的老头,样子看起来像个文化人,告诉他鸿门宴是指二千多年前刘邦和项羽之间的一次宴会,现在用来指主人为了加害客人,故意摆的宴会。当时他的第一想法是,原来你陶富文做贼也心虚,对他存有防备之心,害怕他借着喝酒的名头加害于他,所以问是不是鸿门宴,而他却傻乎乎地把鸿门宴当成酒店的名称。不过,佩服归佩服,他脑子里跳出一个滑稽的问题,要是他知道大后天为了替我阿毛生儿子才请他喝酒,也算是一顿鸿门宴,会不会答应?
他心里马上偷着乐了:陶富文啊,你想不答应也晚了,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我那些东西加起来可不是个小数目。
那一晚,阿毛抱着梅花美美地、沉沉地睡了一觉。
听到陶富文不光同意把东房还给母亲,还答应把猪粪坑填平的消息,梅花脸上的笑容仅仅像划过星空的流。陶富文怎么可能发善心?说不定这是放出的烟幕弹,是设计的一场骗局,目的是进一步好好地整家里人。她担心地比划:
“阿毛,这肯定是骗局,你不要上当!”
“不是骗局!”阿毛挺起胸膛,显得理直气壮。
梅花还是执着地认为队长不会这么友好:“队长发善心,那是公鸡生蛋,铁树开花。”她把母亲叫到灶间,母亲一手带大了陶富文的两个儿子,可陶富文竟不念一点恩情,仍心狠手辣地霸占母亲房间,母亲肯定站在她一边,阿毛是个孝子,母亲的劝告肯定听得进。正抱着小华的母亲感觉到了灶间气氛的严肃,她没有否定阿毛的说法,问儿子:“消息是不是陶富文亲口说的,还是你的猜测。”
“他亲口说的,明天晚上,我还邀请他来喝酒,到时你问他一下不就晓得是不是真的了?”阿毛自豪的表情溢于言表。
知儿莫若母,儿子怎么放得下对队长的怨恨?更不会无来由地邀请队长喝酒,但儿子脸上的表情这么自然,不像是装出来的,那要么是陶富文良心发现了?毕竟她一手带大了胜利和前进,而且她待小妹像亲生闺女。不过,这个推测要是成立,那请喝酒的人应该是陶富文,而不是儿子:
“是你请队长,还是队长请你?”
“我请。”人逢喜事精神爽,原本脑子不活络的阿毛像刚加润滑剂的机器,马上解释理由,“本来他请我,但我觉得做人应该大度一点,就请他来了。”
其实,母亲对陶富文还回房间是有疑虑的。他太了解队长的为人了,不给他塞点大腿,哪会这么慷慨?前几晚,母亲听到儿子开门的声音,难不成去队长家了?但一根筋到底的儿子是个出了名的小气鬼,一分钱都会掰成二分花,怎会舍得花钱拍队长马屁?况且这几天也没看到他买东西回来。透过母亲布满疑虑的脸色,阿毛知道母亲担心什么,抓着母亲的手,叫母亲不要再担心,也不要杂七杂八乱想,他一不塞大腿,二不去求他还房间,主要还是陶富文想缓和两家的关系,他和陶富文一致认为,两家人没必要斗来斗去,所以喝顿酒把以前的恩怨清了。
两人说话的时候,梅花一直站在旁边。几个月来,男人的眉心从来没有这么舒展过,也没有看到男人这么眉飞色舞地跟母亲讲话,看来一切都是真的,刚才流星划过星空般短暂的心情变成一望无边的油菜田了,心情就是灿烂的huáng sè和轻松的绿色,好得赏心悦目、喜不自禁了。婆婆终于回房睡觉了,场角不埋猪灰了,灶间也可以亮堂堂了,但是,当阿毛喜滋滋地向她比划说明天晚上陶富文要来她家喝酒时,划过幽远星空的流星又回来了,她一下子脸色惨白,用一种不相信自己眼睛的神色看着阿毛,接连比划:
“陶富文真的来喝酒?”
“你是不是骗我?”
“我不相信,你肯定在骗我,他怎会来我家?”
听到陶富文来家里喝酒这事,梅花就吓得如见了猫的老鼠,要是看到脱光衣服的他,岂不钻进地洞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阿毛想到过梅花怕和陶富文面对面地在一起,但陶富文好歹是队长,平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所以根本想不到梅花有这么强烈的反应——这可是不祥的预兆,这样的话,梅花怎能怀得上娃?不行,必须要解除她对陶富文的排斥心理,可是,就剩一天时间了,用什么来解除他对陶富文的恐惧呢?他原本加了润滑油的脑子一下子卡住了,看着哆嗦着的梅花以及手上连珠炮的追问,也六神无主了。
“你为啥不比划?快告诉我,你刚才是骗我的。”梅花再一次希望得到证实。
母亲理解媳妇的心情,也心痛媳妇的遭遇。她对陶富文来家里喝酒没什么意见,甚至支持阿毛这么做,毕竟阿二和明观以前就是好朋友,现在阿毛和陶富文搞好关系,没什么坏处,但不忍心为了拿回东房而让媳妇害怕,在让媳妇快乐和拿回东房之间,他肯定选择前者。既然媳妇不希望陶富文来家里,那就不要让他来了,东房也就不要拿回来了,他安慰媳妇:
“不要怕,陶富文不来了,让阿毛吃过晚饭告诉陶富文,酒不喝了,东房现在不拿回来,以后再说。”
“东房要拿回来的。”阿毛气呼呼地说,大踏步踱进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