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是我从小就十分敬重的人物,有段时期将自己当成他的后裔,曾赞叹过,炫耀过。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认识水平的提高,对这位老祖先的某些方面产生了一些看法。远读小说,近看电视剧,发觉《三国演义》中只有他和诸葛亮爱哭。刘备哭荆州与诸葛亮挥泪斩马谡已世代流传,但仔细品味,二人之哭大有不同,孔明之哭则为真哭,刘备之哭则带有表演性,一个成为千古美谈,另一个则成千古笑谈。
先说诸葛亮,似不像刘备那样轻易地对着活人掉出眼泪来,凡哭皆因发自内心的恸痛。一哭周郎,痛失一位联合抗曹的知己,不仅是东吴的损失,也是刘备军事集团的不幸;二哭庞统,痛失一位并肩作战的助手,使刘备军事集团在打天下的道路上又增加一份险阻;三哭斩马谡,哭自己用错了人,使初次北伐一无所得;四哭星落五丈原,非为自己将死而哭,实乃内忧外患接连不断,江山社稷多有不幸,光复汉室的大计难以实现之故。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再说玄德公,一哭收得两位异姓兄弟,为其出力,舍生忘死;二哭请出诸葛亮,为其筹划霸业;三哭携民渡江,赢得民心归附;四哭据有荆州以做进取之本;五是当汉献帝被曹丕所废又传说被害时,面北再拜而泣,以表一片赤胆忠心,愈使人觉得其仁德无比,遂劝进登基以继汉统。这五哭果然哭得皇袍加身。岂不知自得西川,玄德公早不以献帝为念,积极筹划自己的霸业,登基也是早晚的事了。人常说:刘备的江山是哭出来的,此话不假。由此可见刘备实乃一伟大的演员,演得惟妙惟肖、恰到好处,孔明所不及也。
世上大约诚心诚意的人还是多,带表演性质的居少,但后者影响却大,比如各方面的客套话,空头敬情等,言不由衷之风十分流行。在某一场合必须那样说,否则认为你是缺心眼或是老土;听话者也应心领神会,否则会认为是给了个棒锤当针。中国话的难理解处就在于此,要真正闹明白一句话的含义,就要透过现象看本质,理解其本义。说起来本义也好理解,但做起来却难。还有更直截了当的话,不用费脑筋去猜,相信有百分之百的人会理解问话的含义。“九一八”之后,全国人民愤怒谴责不抵抗政策给国家带来的灾难,蒋介石问张学良,现在我们两人同坐一条船上船会沉的,有一个人必须下去,是你下去,还是我下去?dá àn自然是十分明了。未曾想类似的事情会发生在百姓的平常生活中。有一家族小辈中有年青的两妯娌,一个对另一个说,两家同住一个院内显然不行,最后的问题是,是你搬出去还是我搬出去?此类问答在这个世界上非常多,不胜枚举。在极其危急的情况下,甚至连丝毫的客套话都不用说。美国作家欧·亨利小说《我们选择的道路》,其中有一句很精彩的对白。甲乙两劫匪抢劫了列车上的宝物,各骑一匹马逃窜,有一马腿被绊折,二匪将这匹受伤的马打死,接着匪甲将枪指向匪乙。匪乙问这是为何,匪甲答:一匹马驮不动两个人。这就是所有游戏规则的核心部分。平常人们都在wěi zhuāng中登台表演,当遇到一匹马驮不动两个人时,一切wěi zhuāng都已褪去,显得非常露骨,表达的意思更加直接。
从刘备诸葛亮之哭到一匹马驮不动两个人,似引起我们更深层的思考。
载:《甘肃经济日报·杂文月刊》2007年5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