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王明王同路行于后宫中,太子因生母甘皇后所居寿康宫自在一方不同路。
“皇兄,方才朝堂之上,你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明王身后紧随兴致追问
成王突然止步:“什么不对的地方?”
“太子啊,你没发现太子神色有些不对吗?听闻他在服丹药”
成王环视四周低言:“建祐,别忘了这是后宫,耳目众多,说话小心点。”
明王收敛,声音也跟着压低,细声道:“上次之事皇兄考虑得怎么样?”
成王不再搭言,径自往自己生母芳乐宫方向去了。明王面露失望表情,而这一切却被一个暗里小太监看在眼里、听进耳中。明王自讨没趣,败兴摇摇头在分叉点往兴宁宫去了。
芳乐宫:
传来一陈摔瓷器声音,门外均可听见。
“该死的奴婢,来人,拉出去杖打二十。”
“奴婢该死,求娘娘饶命!”一蓝衣婢女边求饶边不停用右手自己掌嘴,试图减罚。成王停在门外,听得全部,稍停顿后便直接入内:
“儿臣给母妃请安!”
乐妃见自己儿子来了,火气稍减,顺又责了另一婢女一句:“成王来了怎么没人通报?!眼里都没我这个乐妃是吗?”
“母妃请勿责备,是儿臣不让她们通报的”。见乐妃生气不语,成王侧目假意喝了那个婢女:“还不谢恩退下!”
那两婢女见成王给自己解了围、免了罚,行礼谢恩退下了。
成王移坐榻上,转为笑脸安慰:
“母妃,气大伤身,是谁又惹您生气了?”
“还不是甘皇后那个贱人,母凭子贵,仗着陛下恩宠,今日例审我芳乐宫送给陛下的糕点时竟讽那些糕点是‘狗彘不食’,那可是母妃亲手做的。”说着便卷起衣袖抽噎起来。
成王伸手抚其手,不知如何是好,面露难色也开始自责:“都怪儿臣无能,母妃要怪就怪儿臣吧。”
乐妃这才发觉失态,止住哭声擦干双眼,一时反应才想起:“建佶你还没用午膳呢吧?来人……”话音未落,成王急忙道:“不用,母妃,儿臣在父皇那儿已用过了。那些糕点儿臣一看便知道是母妃做的,是全天下最好吃的。”
母子两相欣慰而笑。成王又安慰:“母妃切勿与她们一般见识,父皇今日在朝堂上特意夸了儿臣呢。让皇后太子他们暂且得志猖狂,只要太子一倒,还不是树倒猢狲散一般,有何可惧?”
乐妃破涕为笑后转为忧虑:“建佶,难道你想斗倒太子吗?这六部中,陛下让你管着兵部和礼部,内阁中母妃这边虽有些势力,可也无法与皇后太子他们相抗衡啊。”
成王并未立即答话,站立来回踱步:“母妃,近日来儿臣细想,坐以待毙终不是办法,父皇年迈,再过几年要是改朝换代了,谁保我们?奋起反抗才是唯一办法,最近府内管事莫名失踪,儿臣不敢声张而已。今日上朝儿臣见太子脸色不对,想必定是那些修仙神术所致。母妃且再耐心熬些时日,儿臣已想好办法对付他们了。”
历朝历代、各家各户,不管官宦人家还是寻常百姓,但凡多子,其中老大老小多是最受父辈重视的,晋帝也一样,以前重太子和庄王,现在重太子和明王,反倒是成王这个夹在中间的皇子容易被忽视,心中一直愤愤不平又苦思无策。
特别是一想起这个‘母凭子贵’,成王心中更是不平。原本其生母乐妃也是贵妃,却不知因何事被贬一级,无疑是打了自己一个耳光。
相比较表面上许贵妃就看得开许多,兴许明王就是随了她性,晋帝整日政务缠身,加之许贵妃性格与姿色相得益彰,封贵妃也在情理之中,皇帝频繁驾临兴宁宫也便引来后宫一片妒忌。这些都是明面上的,实地里打个比方,三位皇子位列状元、榜眼、探花,虽说太子承正统,胜算把握最大,可谁又甘心无缘那个至上龙椅呢?明王同样如此。
“太平道人???”许贵妃激动:“建祐你莫非是要学太子搞那些什么鬼神玩意吗?母妃可不同意。”
“哎呀母妃呀,你先听我说完嘛。不是我要弄那些,是请来给太子用的。”
“算计挻好嘛,人家太子傻吗?先不说这太平道人你能不能请得来,就算请得来到时出事太子不怀疑到你头上啊?”
“老是这么小打小闹,母妃,到时候父皇升天了,我就真没机会了。再者母妃放心,这事我自会找人合作谋划的。”这话终于说到许贵妃痛点了,这个性格开朗儿子说的没错,不管形势如何,上进总归是好事,这便沉静下来:
“那你准备找谁呢?朝中现在势力一分为三,太子最强,你和成王不分上下,其他势力又难再拉拢,难不成你找成王联……”。‘盟’字未出口,顿住,直视明王。明王也点头示意。
“我知道,给太子找道人炼丹,上策是太子主动开口,中策是到时东窗事发推给成王,下策就是大不了被他发现是我干的喽。”
“再商议吧。对了,早上陛下先吃的哪样点心?”
“应该是那碗鲜果汤吧,我们仨到的时候就见父皇在喝呢,其他的没动”
“这个庄王都死了那么久了,还是念念不忘,哼!建祐你真决定了,母妃会帮助你,后宫这边你无须分心。”
车仍行在路上,西门无双在颠簸车上手执一卷《变法要略》,车外宇文少芜语带惊喜:
“先生,到凤仪县了。”
入县牌坊上,俨然用古体拓刻‘凤仪县’三字,字体苍劲有力,细看却有一方大印,只是年岁久远,历经风雨,渐渐模糊难认。坊柱两侧对联也是如此,模糊不堪却不见有人修缮。
西门无双笑笑,下意识也掀帘探头:“少芜,你知道这凤仪县的来历吗?”
“回先生,少芜不才,额……这龙、凤、麟、龟乃四大吉祥物,应该和这个有关吧。”
“你说的不错。这‘凤仪县’原名‘石斛县’,盛产铁皮石斛,《本草纲目》早有记载,唐朝道家药典《道藏》将此药草列为仙草呢。后相传唐朝时这县中出了一位皇后,县名才更改过来。”
“哦,原来是这样,不过先生,我听说这种药草专生长于那些悬崖峭壁,异常难采”
“靠山吃山,这里山多田少。这世上再难之事,对于百姓而言,只要求得生计又有什么不敢的呢?晚上就停宿在驿站吧,也好看看近来有些什么消息。也不知道质恒他们在家怎么样了?”
行至一民巷,西门无双下车伫立在一座宅院前,见大门紧锁,宇文少芜疑惑:
“先生,这家人出远门了吧,不过这离春节也没多久了。”
“但愿只是出远门吧!”言毕又上车往驿站方向去了。
文茗阁内,质恒领命在阁内简设灵堂率众遥祭,接连几日夜夜通宵守灵,日渐憔悴,茶饭不思不进,下人很是担忧。这日子时刚过,质恒依旧和几位执事跪守,堂外大雪。恍惚间,他突然见到老阁主含笑走来,忽而又出现那些宫墙轮廓画面,一会又一张熟悉又陌生女人脸,元狩注意到其神色异常,在后用手拍其肩部提示。质恒惊醒,下意识看看左手不知何时又在抚摸那块弥月玉佩。
却说王之徐也是通人,当日散朝回府,来不及更衣洗漱,顾自入书房,命下人唤徐仲夏来见。徐仲夏风尘仆仆,似乎比王之徐更急的样子,来不及行礼便问:
“大人,上面是不是有什么招呼?”
“招什么呼?哪个上面?”徐被反问得一头雾水,王之徐又道:“这远虑近忧的,麻烦真是到家了。那个刺客和刘春呢?”
“一直关着呢,按大人吩咐一真看得很紧。那太子那边……”
“现在别说什么太子了,解燃眉之急要紧。太子是不能得罪,可现在有一个人比太子更可怕!”
徐不解:“谁啊?成王和明王?”
“当今圣上!明白了吧?”见徐仲夏愚钝样又接着道:“上午上朝我是听懂了,真希望现在抽身还来得及,哎!!!慌神了,怎么就没想到御律卫暗中在查呢”
“御律卫?!”
“皇上是信他的御律卫还是信我?你给我听好:一、往后不许府内再与几位皇子有任何往来,违者严惩;二、重审残尸案,提审案犯必须你我在场,不许利导逼诱;三、劫铁案和民巷纵火案不再细查,但一定要做样子。”
“属下遵命!”
御律卫乃晋帝亲设特务机构,单对皇帝负责,可随意入宫汇报。主卫董应钦,官至正二品。虽与六部尚书同级,朝野内外,各部要员谈起无不色变,敬而远之。副卫设有两名,皆是董姓裙带,由董应钦任命,武艺精湛、能力出众。
时大晋京都太康设有周遭各国驻京使馆,晋帝命人在宫城以西方向不远处专划出一块区域,专供各国馆译座落,方便国是往来。驻有夜秦、月星、西丹、大渝、高鄂、夏宛等国使臣,颇有规模,民间习惯称之为‘外使宫’,宫内各国使区可按各国律法习俗行事,不时有求全避难者进使区寻求庇佑。
次日明王又到成王府,不改行事作风,径直到成王书房,只是这次没见成王在用功,而是摆好茶具,备好炭火,连座椅都备好,似乎知道明王要来一般。
“皇兄知道我要来呀?”
“坐吧。”
“礼尚往来,知道皇兄也喜欢饮茶,带了几饼六十年普洱,让下人给皇兄归好了。哎,对了,怎么不见皇兄府上管事刘春呢?”言罢也归好座。
成王依旧正襟危坐,独自举一杯茶饮尽,置好顺手也把给明王准备的那杯倒了,茶凉,又再续上一杯:
“建祐,既然有备而来,你也看到了我的准备,作为兄长,问你几个问题,望你如实相告,这关系到我们以后合作。”
明王没立即答话,举茶杯边饮边环视四周。
“放心,太子耳目是多,料我这成王府书房他也进不来。”
“好,皇兄,这第一个问题你不用问了,我直接答。没错,京郊劫铁案是我干的。”
“为示诚意,你不瞒我,我也不瞒你。民巷纵火案是我干的。”
两人各自举杯,两双阴冷眼神交汇,似两柄刀剑互碰试刃,寒光不亚于太子,与书房外寒冷天气极为相衬,又与两人英俊相貌极为不衬。
成王:“好啊,没想到咱们两个手笔比太子还大。第二个问题,就我们两个实力相加,如何个斗法?”成王正问时,明王也刚好起身踱到其书桌边,提笔在一张空白纸上不知在画写些什么,一面答道:
“所谓知彼知已。太子是嫡长子,生母又是皇后,国舅甘将军戍边功将,加户、吏两部势力和太子自己老谋深算,难呐。这个问题还是皇兄先告诉我你的dá àn吧。”
“那就先不说,建祐你来坐好,把你的dá àn收好”。说着也走到自己书桌上写好四个字,同样收好归入衣袖中。接着:
“昨日上朝你也看见了,王之徐想来是不会再对这两个案子用心了,可御律卫不好说,你自己能保证做得干净?”
“这点皇兄放心就是了。走一条不得不走的不归路,别无选择,谁让咱生来是皇子呢。甘皇后说得对,有些皇子就是用来杀的,我们有的选吗?。”
“往后往来切不可留下任何纸字书信,以防授人以柄。”
“好了皇兄,明天也该到太子那儿走走了,省得他多想。”
明王要走时和成王各自从袖口中抽出纸张,明王画了一个太极图符,成王上四字‘投其所好’,相视一笑,就着炭盆将两张纸烧了,直到确保纸烧成灰明王这才离开成王府。
是夜西门无双一行三人便住宿在驿站,事先吩咐好宇文少芜不可透露身份,待用过晚餐时候还早,让宇文少芜持玉节牌到站所中汇总归类好消息呈上,自己一人在阁楼中看书。医女见来到了凤仪县,邀约宇文少芜一起到街上找寻采购药材去了。
江南会会长乌去在京宅院座落在离宫城较远的城西北一处不起眼的王家巷,自其来京消息走露后,朝中权贵时常来造访,名为结交,实为索钱,久而久之躲为上策,移至这平常民巷中,对外告称自己回乡养病,深居简出,大小事务皆交给两个儿子打理。大儿乌文,字语修。小儿乌武。字常联。这日乌文在正堂内烤火饮茶,闷闷不乐。乌武外出回来:
“大哥。”
“回来了,坐吧。”
“好。下人来报,说是太子、成王、明王他们又派人来找过父亲了,不知何事?”
“还能有什么事?无非是要钱呗。这事你别管,我自会应付。无双先生那边有消息了吗?”
“还没有。父亲这几天都在操劳老阁主丧事,家事大哥多操心了。”
“这心我真是不想再操了,晦气。看不起我们,那些自以为高高在上的人,wěi zhuāng下的贪婪闹得朝廷没钱了,百姓饿死无人管顾,最后不还是逼咱们吗?常联你看看咱现在这个家,有半点富贵人家样子没?”
乌武无奈垂头,自己提起茶壶给乌文添了茶,自己也满上一大杯捧在手中御寒:
“大哥,你说的对。没有国哪来的家,国不好,家又能好到哪儿去。生在这样的世道,我想父亲也是后悔从商了。眼下骂说那些丑陋有何意义,想办法应对才是。”
“应对,方才你也说了,国不好家能好?最差无非就是敲骨吸髓,再不就是一家入狱。”
“大哥你别说了,等无双先生来吧,他一定有办法。”
“好了,不说了。父亲吩咐的给无双先生准备的住处收拾好了吗?”
“大哥放心,这些小事我还能做。”
两兄弟对话竟以这样不愉快收场,的确,商人地位之下贱非常人可比,多与权贵相交暂且保住家产性命,一旦权贵有需,无中生有,蛋中挑骨,一个莫须有之罪就可能抄家。
时大晋太康城群体分布等级明显:东贵西富,南贫北贱,皇宫居城中心。皇陵位于西方,而王候将相的坟墓也因为地位尊贵,可以与皇陵毗邻。来自西北风夹雪,一位老者在一座新坟前矗立,说是新坟,因大风大雪从未间断,新坟已无法辨认,只知一大片白色高低起伏,石碑有些都难逃积雪掩埋。那位老者不时用手袖擦拭一块石碑,因坟体已被大雪覆盖,看不出模样,只是石碑最明显的‘西门’二字跃然。
“西门兄,承蒙当初慷慨相助,此恩永生难忘。你一生为他人,可曾想过何人为你?连走了也不让办个体面丧礼。我真不知是对是错,眼下局势没有半点当初想要的样子。不过也没什么,让他们那些老的少的把天捅破了,天下大乱了,我这点家业也没了,我就来陪你来了。我老了,我累了,我斗不过他们了,可怜我那两个孩儿。”
触景生情,老泪纵横,淌下的热泪来不及冷凝便已被西北寒风从脸上刮飞。取出一壶酒,时不时洒与坟前:
“西门兄,知道你喜欢饮酒,都说‘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你留下那些又有谁真心去想想呢?不过也好,现在总归魂归故里了。我也有私心,不说了,陪你喝几杯”从身后祭蓝中取出一个杯子,雪中独斟独饮:“放心吧,交待的事我会给你办好,在那边自己想着自己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