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八,伏百风的家中,屋外是天寒地冻,屋内却暖意融融,这一晚,星宫神山很罕见地无人值守了。
泓稚、梦絮、梦阖、虞芷、冥焱、羽鹭、蓝火,还有安姌与樱叶,齐聚一堂,除了尚在宁家盘桓在温柔乡里流连忘返的武慈,大家悉数到场了,就连平日里独来独往惯了的莎默也难得地跟大家聚在了一块,一大帮人围着热气腾腾的炉火,吃着从山间打来的野味,饮着清冽醇厚的酒水,等待着炉火上大锅里正在煮着的,香黏甜腻却又非常爽口的腊八粥,其乐融融地共同度过腊八节。
席间,有人提议让蓝火演奏一曲以助酒兴,蓝火苦笑着举起左手,中指和无名指被棉纱缠绕在一起:“不行啊,前几天逗火宝宝玩,被它咬伤了手指头,没法弹了。”
莎默嗤笑道:“谁让你摸它屁股来着,除我之外,旁人只能摸它的头和肩,它没把你的手咬掉已经是很给面子了!”
“毕竟狻猊跟老虎一样,屁股都是摸不得的……”蓝火讪笑着。
“嗳,蓝火哥,自从你受了伤,不弹琴之后,那些总是追着你跑的傻姑娘们好像也少了不少。看来她们也不是单纯只看脸的浅薄女人嘛!你现在是不是感觉好多了?”梦阖调侃道。
蓝火饮了一杯醇酒,微微一笑:“说老实话,我其实还挺失落的……”
“切!”一帮人对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蓝火嗤之以鼻。
……
夜已深,酒半酣,大家各自散去,梦阖、虞芷两个人前去星宫神山值守,安姌、樱叶,梦絮、泓稚,羽鹭、冥焱,还有蓝火这三对半儿也各回各家。伏百风把他们一一送出家门之后,回来却发现莎默已经喝醉了,她天生酒量就差,又只是个刚满十四岁的小孩子,只不过喝了两小觞,便已醉醺醺地有些不省人事了,伏百风轻轻唤着“默儿”,并小心地摇晃了她两下,她却是耍赖一样地趴在桌子上,小脸彤红,身体酥软,嘴里哼哼唧唧地抗议着不愿清醒过来。
“唉!”伏百风无奈地将莎默抱到了自己的床上,然后走出屋子,门外,火宝宝正绕着圈儿地在抓自己的尾巴玩,看到伏百风出来,它停止了嬉闹,老老实实地坐在地上,歪着脑袋看着伏百风。伏百风看了看它庞大的体型,又看看自家窄小的房门,叹了口气:“算了,你也进不去,默儿喝醉了,没法回家,我让她在这里睡了。火宝宝啊,你就忍着些冷,在屋子外面守一夜吧。”
火宝宝呼噜呼噜地叫了两声,然后低下头,全身的赤毛都骤然炸起,一道红光闪过,它变身成了一个八、九岁的红发男童!
伏百风略微吃了一惊,旋即顿悟了——火宝宝生性好动,灵力一直在不断成长,羽鹭来到极北之国之后,它似乎也曾经向她讨教过修chéng rén身的法门,看样子,如今它已经可以变为人形了。
“好,那你进屋去吧,一定要守好默儿啊!”伏百风揉了揉人形火宝宝的满头赤发,郑重地说道。
火宝宝点了点头,拔腿就朝房门奔去,伏百风刚想喊一句“用不着跑那么急!”它已经冲进屋有大半个身子,就在这个时候,又是一道红光闪过,火宝宝瞬间便从红发男童重又变回了赤焰狻猊的形态!
看来,火宝宝的灵力虽然进步不小,却仍然很不稳定,即使能变作人形,也不能长时间地保持,更遑论像羽鹭那样永久性地以人类形态生活。
只听得“喀喳!”一声,伏百风家的门框被火宝宝硕大的屁股挤了个稀巴烂……
伏百风愣了半晌,看着火宝宝趴在莎默的窗前,两只前爪捂着脑袋,一副难为情的样子,只得长叹一声:“唉,回头再修吧,早知道就不信你这个邪……”
……
腊八的夜,异样的晴朗,新月如钩,悬于玄冰一样的天幕上,伏百风踏着地面上积累不化的厚雪,漫无目的地走着,他喝了不少酒,毫无倦意,事实上,整整十三年独守星宫神山的经历已经让他有了即使一连数天不眠不休,也能精神抖擞的特殊本领。
只是现在,他的脸颊上,似乎有两道刚刚风干的泪痕。
就在刚才,当他把莎默轻放在床上,为她盖好被子,准备离开的时候,被她抓住了自己的衣角。
“父亲……不要……不要离开我。”
莎默醉梦中的哀求,让伏百风身躯一震,再也挪不动步子。
“父亲……求你,别走……我怕!”
莎默紧紧地拽着伏百风的衣角,口中喃喃不已,她明明醉得不省人事,手劲却大得出奇,伏百风抽了两下,居然抽之不出。
“默儿,别怕,伏叔叔在这里……”伏百风握住莎默的小手,凑在她耳边,轻声地说道。
“伏叔叔?伏叔叔……我父亲在哪儿?你一定知道的,对不对……伏叔叔,求你了,别让我父亲走……别让他离开我……”
伏百风别过头去,颤抖的手掌捂住了自己的双眼,不让自己流泪的形象展露出来,尽管此时的莎默并不可能看见他的失态——在醇烈的酒意下,她终于沉沉地睡了过去,不再呢喃出声了。
……
“默儿,你独来独往的潇洒豪气之下,你看似冬去春来的欢颜下,到底隐藏了多深的悲伤,到底流下了多少泪水……”走着走着,伏百风突然像是狼嗥一样,对着天上的弦月发出一阵凄怆的嘶吼,这嘶吼声传递了好远好远,震动九霄,惊起了无数寒鸟,在夜色下仓皇乱飞。
喊叫完了,伏百风的酒意也去了大半,但仍是微醺,他索性拔出虎牙寒月刀,双锋亮出,斩云落月,在广袤如海的夜空下,他将自己足以称雄整个三界的强大武技和灵力,宣泄似地尽情施展了出来。一股强大的风暴,在他的身体周围升腾起来,旋转着不断外扩,地上的厚重积雪被风暴带得不断地挥洒出去,再在风暴尚未波及的范围里翩然落下,就像重新下了一场鹅毛大雪似的。
随着汗水,伏百风脑中的酒意也在逐渐地消退,意识也变得越发空明,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不远处的梦阖家的方向上,传来了一阵兵刃相击的打斗声音!
这一下,他的酒彻底醒了!
梦阖一般都是在星宫神山上,要么守着开阳星宫,要么在摇光星宫跟虞芷腻在一起,她的家,现在由泓稚和梦絮、安姌和樱叶这两对情侣住着!
糟了!伏百风的酒,瞬间全醒了!
当初魔界实力还较为雄厚,楼潇、鹊魔俱是强手,因为担忧樱叶被刺激魔性而复苏为虚渊,所以伏百风将他和圣女安姌暂时安排在星宫神山居住。如今魔界实力严重折损,楼潇受了伤,听说鹊魔也在内讧中大耗元气,因此伏百风又为了极光灵石的安全,把樱叶又重新安排回了梦阖的家里居住。
可是伏百风突然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个极其危险的人物——叛离极北之国的皋飞!
如果是皋飞的话,那么泓稚、梦絮、安姌三个加起来恐怕也不是他的对手!
伏百风心急如焚,振臂腾空,直飞向梦阖家,尚未飞近,已远远地看到了梦阖家的上空,已经是光芒大盛,数条人影你来我往,厮斗正酣。伏百风目力极佳,虽是夜色深沉,他仍看出那是泓稚、梦絮夫妇俩正在围攻皋飞,攻势非常急切,招数之间已然大失章法,安姌跌在地上,已是昏了过去,樱叶被皋飞甩在肩上扛着,也是昏迷不醒,皋飞在泓稚和梦絮的围攻下,依旧是气定神闲,张弛有度,只凭一双肉掌,上下翻飞,左支右挡,已将泓稚二人的攻击消弭得干干净净!
须臾,皋飞左手食指一挑,一道光刃打在梦絮手中的霁月剑上,梦絮一声痛呼,虎口出血,霁月剑掉落在地,皋飞一招得手,第二招紧接着跟上,要痛下shā shǒu,击向梦絮的额头,泓稚见了,毫不犹豫地挡了上去,被皋飞一掌印在他左肩上,几乎将他的肩骨打碎,痛得他几乎要昏厥过去,梦絮看得目眦欲裂,正要上前赤手拼命,忽听得身后一声怒喝:“絮儿退开,让我来对付他!”
“父亲!”梦絮听得是伏百风的声音,不禁惊喜万分,急忙扶泓稚退到一边,落在了地上。皋飞见伏百风近前来,不敢大意,从腰间取下强弩,对准伏百风就是一波连珠箭。
“你的连珠箭,跟楼潇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伏百风袍袖一挥,一道光幕平推过去,将那波连珠箭搅了个七零八碎,皋飞倒吸一口冷气,脚下一蹬,转身便要退走,伏百风大喝一声:“叛逆之徒休走!将樱叶留下!”右手平伸过去,虎牙寒月刀直在皋飞背后弄影。
皋飞见事不谐,拽着樱叶的胳膊,将他狠狠地向后一甩,伏百风急忙收回虎牙寒月刀,左手挽住樱叶的腰肢,轻巧地将他接在了怀里,这一下暂时阻滞了伏百风的追势,皋飞已然逃得很远了。
伏百风看着他的背影,不动声色地松了一口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