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凤子为何留在杨守玉的寝室?
张敏毅提出这个问题后,庚即发现,自己在吃醋了,想起想起就会大光其火,情绪久久不能平复。这是为什么呢?不经然地察觉,自己爱上了杨守玉!这可是极不恰当的,夫人被rì běn飞机炸死,也不过数月光景,自己怎么能够爱上另一个女人呢?因为杨守玉端庄可爱。张敏毅还发现,自从杨守玉到了璧山,自己与她偶遇,就喜欢往正则艺专跑,去拜访她、去听她讲课、去同她讨论正则绣技法。以致吃起了吕凤子的飞醋来。杨守玉对吕凤子,那是一种爱戴,纯粹学生爱自己的老师,晚辈爱自己的长辈,吃他的醋,属无稽之谈。况且,作为**璧山县党支部书记,安排几位教师,进入学术风气纯正的正则艺专,才是当前的主要工作,应该努力去争取,怎么能够同吕凤子争吵,甚至吃他老人家的飞醋,造成不良后果呢?
吃醋这种感情,表达出了男人最真诚直率的爱欲,完全不能稍稍地减弱,反而随着猜忌增多,而越益强烈,摧毁自己的理智,做出意料之外的蠢事。
张敏毅幸得及时控制住了情绪,邀请吕凤子到县教育科,商讨扩大学校规模、增加教职员工事宜。
吕凤子很洒脱,建议说:“张科长,这事儿,应该提到议事日程上了,大后方急需专业人才,部里催了好几次,要我们上报有关计划,不晓得县政府有何建议、意见,需要本校协助,或者拿出一个方案,向主管部门申报?”
张敏毅回答:“依罗县长意思,要你我商量着办,政府行为归我协调,学校要求请您提出。”
这是友好协作了。
吕凤子很高兴,就说:“目前,校舍等等,已经安排就绪,只是师资力量薄弱,须迅速引进熟练人手,教师来了就能上课,张科长有何高见?”
张敏毅试探他:“高见谈不上,有这样一类人才,过去替**做过事,流落在陪都了,不晓得吕校长敢不敢用?”
吕凤子说:“有什么不敢用,国共合作已久,几个**,又不是青面獠牙,正则艺专用了,有啥恶果吗?”
“没有。”张敏毅否认了,又说:“虽然曾给**做过事,是否**员,尚未可知,教学水平公认很高超,只是有些校长胆子小,怕政府说他们通共,致其徘徊陪都,衣食尚有困难。”
“那就到正则校来,视其水平,我从优tí gòng薪水,至最高。”
“还是凤先生敢做敢为。”
“张科长敢推荐,也有胆有识。”
“我只求给璧山多培养出几个人才。”
“张老弟高见。”
张敏毅心头欢喜,再无酸溜感觉,同吕凤子越说越热络。两人就详细地研究了招聘教师的细节。吕凤子认为这事理所当然,想不到张敏毅肚子里还有故事,打算鼓动吕凤子支持八路军,只是想到正则校财务不宽馀,一时不好说出。
正则艺专倾尽全力,重新修建了校舍,生活捉襟见肘,师生日子颇有些难过。
因此从推荐老师谈起。
张敏毅先向他推荐谢孝思,说:“老谢是教育部的义务巡视员,早年在江淅一带教学,就有很大的名气了哟,他想多为国家出力,重执教鞭。”吕凤子很高兴,说:“谢孝思在南京中央大学时,就是我的得意门生,想不到来了重庆,还愿意进正则校教书,没问题,随时可以到学校上课。”
并不因为谢孝思自己不来说,委托县教育科长介绍,而起责怪其不尊师门之意。
“吕校长明见。”张敏毅乘机介绍黄齐生,说:“还有一位先生叫黄齐生,早年自学商道,担任过‘群明社’商店的经理,因反对袁世凯复辟帝制,发动了贵州省护国起义。后率贵州学生赴rì běn及欧洲勤工俭学,回国后但任过贵州省视学,因‘接近共产嫌疑,主张自由恋爱’被通缉,后开展乡村教育。‘七·七’事变之后,组织抗日救国会。同年冬,赴延安考察,现任云南开蒙垦殖局董事、四川歇马场乡村建设育才学院文史教授。”
“黄教授有意敝校就职?”吕凤子惊喜地问。
“然也!”张敏毅毫不思索地回答。
“聘为文史教授,给他最高规格待遇,月薪开五石米。”吕凤子求贤若渴,能聘到黄齐生教授,那是求之不得的,想想张敏毅会不会多心了呢,又说:“有张科长推荐,一言九鼎,足矣。”
张敏毅向他伸出一只手,问:“那就一言为定?”
吕凤子搭上手去,确认了:“一言为定。”
张敏毅安排好了谢孝思、黄齐生,心头很高兴,邀请吕凤子上街吃饭:“吕校长,你我到外头小店,要两碗豆花,整一碗红烧羊肉,然后痛饮一杯如何”
吕凤子却情不过,干脆答应:“遵命!”
日已近午。
二人出了门,走到文庙转角处,进了小店子,去吃笼笼鲊、合水豆花。
张敏毅意想不到,吕凤子答应吃请,还有一层特殊含义,打算鼓励他追求杨守玉。杨守玉的感情生活太过苦涩!作为老师,吕凤子实在看不过去,希望有人大胆去追求,争取鸾凤和鸣,岂不是给她一个幸福的未来。
小老板摆上一笼肥肠、一笼青蛙、一碗红烧羊肉,又端来两大碗合水豆花,说了声“先生们慢用”,就斜扦着身体离开了,去招呼其他客人。
二人直吃得大快朵颐。
两杯酒下肚,吕凤子打个迂回,问:“张科长,怎地听说贤夫人系遇害?”
张敏毅厌提此事,只是凤先生询问,不能不回答,说:“狗日的rì běn鬼子,开战就开战吧,疯狂轰炸平民老百姓,毫无人性的哟,纯粹是他妈个丧心病狂!”
说着,放了筷子,就有些食难下咽。
吕凤子极气愤,说:“就是,我们从丹阳内迁,沿途见飞机轰炸qì chē、船舶,炸得尸横遍野的,江河为之堵塞,惨不忍睹!可惜尊夫人天赋才华,蜀绣水平几可独领风骚,不幸红颜薄命,惜哉,我亦为君痛哭涕零!”
张敏毅心头绞痛,借酒浇愁,招呼小老板:“格老子,去打半斤江津老白干来!”
小老板拎来一提筒酒,分斟到两个碗,端到二人跟前,毕恭毕敬地说:“客官请酒。”
张敏毅端起酒碗,不让吕凤子,仰头咕噜噜的喝下,气愤地将酒碗一顿,大吼一声:“凤先生,我心痉痛!可恨空有报国之壮志,碌碌于后方工作,不得上前线,为夫人报仇雪恨。”
吕凤子只好相劝:“张科长,抗日不分先后么,大后方的工作做好了,前方将士无后顾之忧,也尽了报仇之心。”
“我也这样想的。”张敏毅赞成,然后说:“身处其境,家恨大不过国仇,况且忙碌起来了,顾不得悲愤,把工作做到位,也就相当于报了仇。”
“无情未必真豪杰!”吕凤子尽量鼓励他:“只是这个情,有夫妻爱情、有家国真情,还有亲朋友情,张科长慷慨男儿,不至闷闷于悲愤之中。”
“当不至于。”
“心结还须用心来解,老凤管个闲事,张科长可有心仪者,说给老凤听听,要不要得?”
“虽有仰慕之人,不敢冒失。”
吕凤子听话说到位了,猜出他心仪杨守玉,怕遭到拒绝,反失掉异性知己,便说:“我可否猜上一猜?”
张敏毅大方地说:“凤先生视我辈,如子侄学生,知之甚深,肯定一猜即中。”
说得吕凤子哈哈大笑,斟了两碗酒,递一碗给张敏毅,说:“我就猜了?”
“求之不得。”张敏毅也想知道。
“杨守玉?”吕凤子直截了当,不再与他拐弯抹角:这二人本是双绝配。
“这个……”张敏毅欲言却止。
“难道另有其人?”吕凤子这一惊,非同小可,想不到,他居然没看上杨守玉!
“非也。”
“那就确实已经有了对象?”
“没有。”
“难道守玉拒绝了你?”
吕凤子想破脑壳,尽都猜想不出,虽非杨守玉拒绝过他,却因为杨守玉,张敏毅做了一件糊涂事,亦真亦幻,导致自己心生愧疚,不敢直接向杨守玉表白,更不敢响应他的撮合。
张敏毅不便推托,想了个理由:“凤先生,小可固所愿也,不敢求尔。”
“这不就好办了!”吕凤子大喜说:“我负责劝劝守玉,战争频催人易老,当真终身不嫁,违人伦大欲,灵感也不易寻找,恐怕难有好光景。”
“只怕杨教授对我无意。”张敏毅忧心忡忡的。
“无妨。”吕凤子晓得的,她与刘海粟那本旧帐,应该翻过去,否则真会酿成一出悲剧。
张敏毅深知,他们师生关系十分坦诚,无话不谈的。然而,但凡拉纤说媒之事,亲至父母姐弟,也未必轻易能够开口。吕凤子这老头古道热肠。可二人谈婚论嫁,不是缘至巧合,说一千、道一万,也未必说得通透呢。
便摇头不已,扭头就叫:“结账!”
小老板闻声而至,翻开账本,让张敏毅确认。并取下耳朵背后所夹毛笔递过去。张敏毅接过了短杆毛笔,在墨盘沿口反复褙了褙,笔走龙蛇一般,签下“张敏毅”三字,立即把毛笔掷还,确认了这次小饮的闲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