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杜若还在翻箱倒柜地收拾东西。
宇沐珂躺在床上,白眼翻了又翻,终于不耐烦地说:“姑奶奶,你要不要把整个华山搬去啊,还让不让人睡了!”
“唉,我也不知道还要带什么,可总怕落下东……”
“扣扣”,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了杜若,原来是红姨给杜若送东西来了。这十年,红姨像母亲一样无微不至地照顾她,牛叔也给予她慈父般的关怀,华山后厨仿佛成了她的家。
六年前,牛叔砍柴闪了腰,祸不单行,红姨又挑水扭了脚,所有苦活都压到杜若身上。见他两日日内疚不好好养伤,杜若便磕头认他俩做了干爹娘,以孝为名揽下所有杂役。果然,缠绵病榻的两人心思一松,一日后便惊人地痊愈了。
“干娘,这么晚怎么还不睡啊?”
“小若,你明日下山,一路上风餐露宿,怕是吃不到什么好东西了,”红姨蹙额,将手里的包袱打开,愁着眉说:“这些桂花糕,是我今日急急忙忙做出来的,味道虽不及平日里好,但带在路上也好给你两解解馋。”
“哇,还有我的份啊,太棒了!”沐珂兴奋地跳下床,接过糕点欢喜道。
杜若心下感动,扑进红姨怀里撒娇道:“你和干爹可要好好照顾自己,干活的时候注意些身体。”
“咳咳!”
屋内正温馨的气氛被来人的轻咳声打破,只见玉尹青站在门口示意杜若出去。
杜若躲在红姨怀里做了个鬼脸,便急忙走出房门,问道:“师傅?”
站在院内的玉尹青冷冷道:“跪下,为师需要你发个誓!”
苍白的月光下,师傅的脸缺了点血色,夜已深,师傅却巴巴跑来要自己发劳什子誓,杜若虽满腹疑问,却仍顺从地跪下。
“我要你起誓,此次下山,不得对任何人说及你的身世,若有人问起,你也绝不可承认自己的亲生父母,否则即刻逐出师门。”
“师傅!”杜若骇然,可师傅神色是前所未有的严厉,杜若只能依言照做,心里却无声地反抗着:师傅,即使你不让我承认,但作为大爹女儿的事实谁也无权改变!
次日清晨,下山的、不下山的齐聚顺德殿前,乌泱泱一片,为宇尹文等人壮行。钱沐易等人手持宝剑,背挂行囊,清一色劲装打扮,留守的弟子们皆眼红羡慕。
宇沐珂稀奇地看着额头红肿的杜若和钱沐易二人,不住地打趣,杜若虽不解他为什么额头也肿了,还是跟着大伙儿一起嘲笑起他头上的龙王包来,一时间大堂内人声鼎沸,闹作一团。
但见到宇尹文走进来,众人立即噤若寒蝉,纷纷站得笔挺,只听他一声令下,大家伙儿鱼贯而出,浩浩荡荡的队伍就此踏上征程。
江湖救急,一行人日夜兼程,原本三日的脚程,众人次日申时便踏入了长安地界。京都的富庶让久在华山的弟子们大开眼界,以至于不少弟子走进百里府的时候,还在细声交谈着刚刚路边的杂耍。
可是当百里广出门迎接的时候,众人都噤声暗惊,谁也没想到,唐唐一族之长竟会憔悴如同一具枯槁干尸,稀薄、灰白的头发凌乱地耷在黧黑的脸上,浑浊的双眼在看见了宇尹文之后才难得有一丝神采。
“去年相会,广兄何等俊伟豪迈,不曾想今日一见,广兄竟……”宇尹文激动地抓住对方的手臂,却发现竟不盈一握,一时凝噎再也说不出话来。
“贤弟,总算是将你盼来了,”百里广紧紧握住宇尹文的拳头,似有些羞愧道,“本不该叨扰的,如今百里一族蒙羞,我却无能至此,犹豫十余日,唯有麻烦贤弟下山相助。”
“唉,广兄莫要妄自菲薄,你自幼便为百里一族呕心沥血,又为武林做了多少好事。”宇尹文宽慰道,“何况,匡扶正道本就是我等使命,请广兄宽心,华山上下定与魔教抗争至死!”
“好!得贤弟此言,我便宽心了,里面请。”百里广扺掌笑道,连忙将宇尹文领进议事厅详谈,剩余人等便由莫魁云领着去客房休息。
早早吃过晚饭,宇沐珂就急忙把杜若拉进房间,撒娇说:“好沐若,天色已不早了,我爹他们有事也不会今天说的,一会儿我们溜出去看看吧。”
杜若有些犹豫,虽然明知私自外出不妥,可终究是少年心性,刚刚就被外面的繁闹吸引了,现在又被她这样怂恿,更是心痒难耐。
宇沐珂见她似有松动,便一不做二不休,抢过包袱随手一扔,拉着杜若就往外走。两人猫着腰左右张望,蹑手蹑脚地fān qiáng而出,直奔朱雀大街。果然不愧是长安城最繁华的街道,两边尽见彩楼,街上车水马龙,杜若两人目不暇接,玩的不亦乐乎。
很快,晚霞消逝,夜幕降临,两人仍有说有笑地赏玩夜景,不舍离去。猝不及防地,两人不约而同被街旁的一个酒坊系住了心神。
好一座雕栏玉砌、巧夺天工的楼阁,不仅有华丽堂皇之形貌,更有宏伟壮观之气势,让人叹为观止。只见琉璃牌匾上镌刻着“升巧坊”三个大字,字体洁白宛若象牙镶嵌,和寻常红底金字的牌匾很是不同。
宇沐珂好奇心起,便大步向内走去,杜若紧跟其后,一进去便大吃一惊,好一个升巧坊,在外观之如玛瑙,内里装潢更是比之琼莹而犹不及。
两个小丫头初生牛犊,却不知晓,长安城内的升巧坊乃是整个武周最富盛名的酒坊。除却美酒佳肴堪称国宴,传言升巧坊有一间天字房,三间日字房,八间云字房。
这十二间房的装潢极尽奢华,且听闻一间云字房的造价便可以买下一个钱庄,玉璧砌成的墙壁,东珠镶嵌的柱子,金丝织成的窗纱,月圆之夜简直美得让人无暇睡眠。而日字房和天字房更是以天下各种奇珍瑰宝装潢而成,建坊十年之久,住进去的人却屈指可数。
正在二楼浅酌的萧遗墨一眼就看见了杜若二人,暗忖:这两个小丫头好生有趣,竟跑到升巧坊里来玩耍,这可有好戏看了。
升巧坊名扬天下,来者不拒,可别说这儿的一杯酒了,哪怕是一盏茶就让寻常人望而却步,故而虽不设门槛,客人们清一色都是非富即贵,乍见这两个普通剑客打扮的小丫头片子,堂内都沸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