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梭,旧历的年底又要到了。我和若曦因为哪里过年的事情有了第一次分歧。若曦说:“新房子,新人,今年要在城里过年,就不回山西了。”我说:“我爸妈就我一个儿子,平素就不在家,过年再不回去,说不过去,我可以想象到他们过年时候的落寞场景。”若曦说:“我父母也是,就我一个女儿,他们过年还不是一样?”最后我们都让步,陪若曦的爸妈在城里过年,大年初一回山西我家过年。我一步一步感受到结婚后的繁复,仿佛有一把又一把的荆棘,挡在我们面前,而且取之不尽。
城市的年,静悄悄的。似乎“年”在城市里不是怪兽,而是毒气弹,把大家都扼杀在悄无声息中。三十下午,我给父母打了个diàn huà,问问他们身体可好,吃的饺子吗?打完diàn huà,若曦说:“你怎么不和爸妈说新年快乐,万事如意?”我羞赧地说:“我们那不流行说这个,从小就不说,突兀地和父母说,十分不适应。”若曦笑了,说:“走,去我爸妈那吧。”我说好。我们买了东西,去若曦父母家里团圆饭。
若曦有个姑姑,名叫唐秋水,名如其人,人活嘴辣。我第一次见识,是在结婚前。她姑姑是坚决不同意我和若曦的婚事,不她不满意若曦的“迁就”,直接找到我,对我说:“刘中凯,你和我们家若曦不合适,你的世界是黑白夹杂彩色的,我们家若曦的世界是几千公里的童话王国,你们不能在一起,请你放过若曦。”我听了莫名其妙,姑姑还有这样的责任?若曦父母都没有这样子的吧?我一度绝望,和若曦说了此事,想断了算了,这样得不到若曦父亲(当时她父亲也不同意)和姑姑的祝福,也很尴尬。没想到若曦听了哈哈大笑。
我对若曦说:“你那个姑姑我害怕,像个**的,我生怕哪天走在路上,突然有人把我罩住,给我一顿打。”若曦笑的前仰后合,笑完了,才说:“我姑姑是个咋咋呼呼的人,她一向那样,像鸭子一样,嘎嘎嘎,但是不咬人,好人一个!”
去老丈人家吃年饭,唐秋水同志也在。进门就把若曦拉在一边,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什么。我坐在沙发上吃水果,若曦脸色绯红过来坐我身边,我说:“你去帮妈做饭吧。”若曦说好。吃完饭往家里走,我问若曦,姑姑进门和你嘀咕什么呀?
若曦说:“问我怀上了没有。”我大为鄙夷姑姑,说:“才结婚,就催孩子?”若曦说:“不理,她们是那样的,闲的没事,打听东的西的,操不完的心,有那个功夫不如去看本书,看部diàn yǐng。”说起孩子,我才想起来,我和若曦结婚几个月,在一起完成夫妻作业的次数,好像还真没有几次,每次也很草草,若曦也没有表现出来什么不满,我也就没有在意。其实我的心里,还是装着王莹。不,不,不,不能这么说,若曦才是我的妻子。
松林这几个月过得,甚为煎熬。一方面,阁老的坟墓吊在半空中,犹如悬棺一般,甚至不如悬棺,悬棺知道方位,阁老墓就像天上的无数星星中的一颗,就像海里沙子中的一粒,渺茫到了极致。它没有消失,就是躲在地下不知道的角落,从不显山露水,和泥土化为一体。另一方面,他的女儿李雅婷,三岁了,一直不会走路,说话流利非常,就是不会走路。一岁半的时候,家里人说,有的孩子走路慢,没事。两岁了,家里人又说,再等等。转眼三岁了,还是站不起来,松林着急了,带女儿去了太原,找满福,请他带着去大医院看一看。
医生给李雅婷诊断为,脑瘫。说是破坏了神经,丧失了行走功能。一家人难受不已,依依暗地里哭了几场,越发更好地对待女儿,但是在村里rén miàn前,家人都故作坚强,尽量把女儿的话题轻轻撇过,只说,闺女很懂事,能说会道,要是能走,真是个人精。村里人也心知肚明,开始是惊讶,然后是安慰,后来是夸奖。松林的父亲并没有放弃对孙女的治疗,常常看电视,听收音机,看报纸,想方设法,千方百计,打听治疗脑瘫的神奇地方。有一天,他终于在收音机里听到一个广告,说是河北脑科疾病专科医院,专门治疗脑血栓,脑梗塞,脑瘫,脑瘤,脑膜炎等各种脑科疾病。松林父亲动了心,把地址和diàn huà听写下来,和家里人商量,要松林带姑娘到河北看病。
松林不想去,道听途说的广告,他觉得不靠谱,基本是骗人的。但是父亲,母亲和依依都信心满满,觉得有一线希望,就是千山万水,也要跨过。松林自己听了一遍脑科医院的广告,也有点心动,为了女儿,有一点希望也是希望呢。一个初冬的早上,太阳懒懒地照常升起,松林和依依拿着写有地址的白纸,带着女儿,带着三万块钱,满载期望,风尘仆仆往河北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