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旅途实在匆忙而又无聊,于是我突发奇想地想要再做一遍自我介绍,以免有人记不住我那奇奇怪怪的名字。
我的名字叫做聆海霁,“聆”字来自我的家族,“海”字来自我的父母,剩下的来自某座遥远城市某家书店的一本字典,我是个法师,这点我已经说过。
聆弦天下死的那年我十三岁,那个时候,我已经学会如何去处理一些自己难以应对的情绪,其实很简单,就像是挖了一口井,把回忆统统丢进去深埋起来,再不提及时,往事也就不复存在。
但遗憾的是,有些往事我消抹不掉,因为它们不是什么情绪,算不得重要的事情,只是在某个时刻它发生过,被平淡地记录下来,然后平淡地延续下去,无法回忆,重现时又无比真实。
譬如那天晚上荒原之上的星海,我纵马在空旷中飞驰,风沙卷集着咆哮在灿烂的星光中翻滚。我不知道我奔跑了有多久,也不知道走了有多远,实际上我甚至觉得很多年里我都在原地徘徊,每一个试图告诉我真理的人都说,向前,可是向前又去向哪里呢?这个问题没有标准dá àn,所以我一直狂奔着,直到有天我累了。于是我驻马看着天空。
我看到远方的天际有流星坠落,那些来自遥远的天空深处的石块在气流中划出漂亮的焰尾,以一个绚烂的弧线去向地平线的尽头,和女孩纤细的发丝一同在呼号的狂风中舞动。
女孩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这个故事里。后来我知道,她的名字叫做辉宏烛光。
女孩讶异地看着我,似乎是在好奇,又如同在对一个深更半夜趴在马背上大喊大叫的少年心事感到困惑。看到那双眼睛的时候我有点迟疑,一时间有点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我来不及想清楚这一个问题,因为在无比短暂的下一个瞬间,我失去了意识。
我是弱小的,那时我已经明白,所以我会失去很多东西,如果不想失去的话,至少要有锋利的爪牙,足够坚硬的手腕和如同钢铁一般的心,而这些东西尚在离我很遥远的地方。
有些地方我此生都不可能去到。但是对于这样的事情,我不会去思考,不想思考的事情就要拒绝思考,如果仍存在什么问题的话,就用理性去寻求dá àn,我知道那是次一等的解决方式,但是那很适合我。
倒下的一刻,我觉得自己被一只手接住了,在回忆中那是很结实而温热的一只手臂,如同很多年前,聆弦天下怀抱着我走过人潮涌动的长街。
“真是个可怜的孩子。”我听见有人说。
……
清晨,我在昨夜的雨水中清洗了miàn jù,将它扣在脸上,披上风袍,走在城市中央红砖和杂草铺陈的街道上。
当务之急是确定城市的名称,这样我才能决定下一步向什么方向前进,我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走到了什么地方,我只是想,这里离我的目的地还有一段距离,而我的时间可能并不充裕。
偶尔可以看见黑色的人形在长街上徘徊着,它们穿着破烂不堪的粗麻质长袍,破旧的袖子里露出干枯的手臂,我知道它们中的一些是会偶尔出来走动的,在清晨或是傍晚天气最好的时候,以散步的姿态出现在沉寂的城市街道上,像极了它们生前的样子。
如果抓上一只来大概能问出点什么吧,不过那太危险,所以我暂且不考虑这件事。
我走上城市最高的一幢建筑,这是一座脑袋被削去了一半的钟楼,曾用来报时的大钟在它的脚下碎成几片巨大的金属。我俯瞰这座城市,尚未能散去的雾气勾勒出建筑参差曲折的轮廓,城市中央只剩下半截的水车在河水的冲击下来回地晃动。随着太阳升起,尚存的几处照明阵列系统渐次熄灭,可看见的几个黑影正了正它们不存在的衣冠,消失在几条小巷的深处。
我看向我的头顶,在那里我找到了我想找的东西。
那里挂着一幅壁画,很简单而抽象的几道线条,画的是夜晚酒桌上的男男女女,男人衣着光鲜体态优雅,嘴角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女人们坐在他们身边,浓妆艳抹,啜饮着高脚杯中深紫色的酒液。
我逆向编纂了一个力场冲击术式,伸手把那幅画从五米高的横梁上拽了下来。
画框在落地的瞬间四分五裂,那幅或许价值不菲的画也被撕出几条巨大的口子,尽管我认为这是幅寓意粗浅的二流作品,但我还是蛮尊敬一个艺术家的骚气的,不过我可没有费心思去接住它的打算,那样风险无法排除,而且意义不大。
我翻过破碎的画纸,看向它的背面。
角落工整地用艾薇儿咒文写着一行小字。
拉菲戈蓝寻,纪年,遗忘,2,0,0,0,拉尔斯,铸就。
翻译过来的意思是,一个叫拉菲戈蓝寻的人,在遗忘纪元2000年于拉尔斯画了这副画。
这样我就得到了这座城市的名字,不过这句话附带的信息却让我愣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