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年前。
“我的名字叫做戈蓝寻,是个吟游诗人,同时和你一样是个法师。”接住我的男人替我包扎着手上的伤口,慢条斯理地说道,“受了这样的伤,应该尽快消毒止血包扎,不要剧烈运动,也不要骑马这样颠簸过大的坐骑,你的伤口不深,但伤到了动脉,又没做任何止血措施,如果不是我碰巧学了一点医术,你已经死了。”
他说这话时,我正躺在原野中一片粗糙的砂土上,身体沉重得不像是自己的,眼前是广袤的星空,数千数万颗亮星交替闪烁着。
我没有说话,我的状态不允许我说话,于是我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男人大约四十来岁,蓄着一头有些花白的长发,胡子拉碴的脸晒得很黑,看样子确实是常年奔波在外的样子。他低着头,熟练地消毒,缝合伤口,研磨草药,包扎,淡蓝色的长袍来回地晃动着。
“没有麻药,我们受伤时一般不用麻药,所以从行李里省掉了,你将就一下。”他说。
我注意到他的手臂上有几道平行的很长的伤疤,想来那熟练的背后大抵也有着一段故事。
而之前我看到的女孩坐在他的身后,她面朝我们,中间隔着燃烧的篝火,火光在她淡金色的长发上跳跃,此刻女孩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她蹲坐的姿态让我想到我家的猫,很久以前我家是养过一只猫的,那时聆弦天下总是在夕阳西下的时候捧着一本法典坐在窗前,那白色的小生物就蜷缩在他的脚边,有时我的母亲会端去两杯咖啡,然后他们就并排着坐在逆光的夕阳下。
那时候母亲把猫抱在怀里,用手指轻轻逗弄它的脖颈,于是那猫就翻个身,喉咙里发出噜噜的声音。
母亲死后,聆弦天下就总是把自己一个人锁在我家那放满书本的地下室里,夕阳西下的窗前再也没有一个看书的影子,那猫总是落寞地坐在面朝窗户的地板上。它不喜欢我摸它,每当我靠近它时,它总是跑得远远的,所以我也就习惯于只是远远地看着它。这种时候我会觉得它不像是一只猫,不过是一只猫,又何至于流露出那种让人心悸的孤独呢?
我觉得,它更像是我的影子。
这一度使我悲惶得不能自已。
而关于戈蓝寻,他说自己是个吟游诗人,他也确实是,我听过他唱的诗,声音空灵地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那么他又是什么时候变成了一个二流画家呢?遗忘纪元2000年整,三十六年前,戈蓝寻三十岁,出于一些原因,在纸上画下扭曲交错的线条,讲述一幅灯红酒绿的城市面貌。
追根溯源总让我觉得惶恐,我喜欢自己一个人简简单单地活着,所以我不愿意去看谁的过去谁的执念谁的心愿,但每一个故事总让我不得不试着去理解那些各种各样的人们,后来我就养成了少想事情多想对策的习惯,过多地考虑别人的事情只会让生活变得一团糟。
所以,我没有探究下去。
……
在纸上做了一些简单的计算,确定了方向后,我该出发了,吃完随身携带的一些干粮,走到城外的荒草中,拔出了阳斩。
没有人如我所期待的那样带走它,正如没有人如我所曾期待的那样带走我。
而不同的是,我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世界。而它还没有。
调整状态,扣上miàn jù,把重剑重新背回背上。然后做好计算,留足退路,保存力量,麻烦的一律丢掉,挡路的一律杀死,矛盾的一律拒绝思考。
踏上旅程的时候我对自己说,你应该是无敌的。
不得不这样去想,也不得不这样去做。
然后迈出脚步。
旅程仍要继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