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信这句话是个无奈的真理,因为冷漠代表于己无关,这既是说,选择不冷漠的人在社会层面上能够得到他人的认可,进而获得某种受帮助的“可能性”,而冷漠的人则是以放弃这种可能性为前提,以求得现有的掌控中资源不至于超出自己的控制。
这之中哪一方对个体有利是无法下定论的,但于他人而言能够收到帮助毕竟是件好事,而问题在于,谁也说不准帮助他人能否得到确实性的回报,乃至于有害也未可知。
如果说“为了帮助人本身而去帮助人”是人类这一种族为自身利益考虑而喊出的口号,单纯地因为这句口号而去做好人好事的家伙也是存在的,但如果单凭兴趣或是他人的要求而强迫他人以承担某种风险去实施帮助行为的,最终量产的也只会是扭曲的所谓“美德”罢了。
这种美德不堪一击,而且往往让人失去重要的东西。
所以冷漠是一种自我保护行为,对于我这种在夹缝中寻求某些易碎东西的人而言,无疑是最佳的选择。
我漫无边际地想着,反复扣合着左手十指第二关节的甲片,我的旅程仍在继续。
下雨了,最近老是下雨,我不喜欢淋雨,每次淋雨之后都要花时间去照顾身上那些乱七八糟的雕纹,防止它们因生锈而失去作用。
我听到了咆哮声,我抬起头,巨大的黑影掠过云端,龙形在我的面前降落,吼声贯穿四野,龙赤红的眼睛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为同类报仇的话,麻烦你去找那群狼。”我说。“这事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不,”龙说,“他只是个脑子不清醒的蠢货,蠢货不是我的同类,所以我撕掉了他的翅膀,我只是好奇而已。”
“好奇?”
“我以为你会救他,因为他曾经救过你。”
我陷入了沉默。
……
遇见戈蓝寻的当天,我开始发烧。
不知道是因为身体太弱经不起折腾,还是伤口出现了感染,总之发烧是作为一个结果而存在的,在此前提下思考事件发生的原因固然有必要,但得出详细的结论却是没有实际意义的。因为无论是可能性中的哪一者,都值得我在未来的日子里加以关注。
我在一片眩晕中睁开了眼睛,我看到龙居高临下地望着我。蓝色的如同金属一般的鳞片,小山一样的巨大身躯,深红色的龙眼,还有那伞一样张开的巨大翅膀。
雨水从翅膀的边缘流淌下来,外面是滂沱的带着雾气的雨流,大雨倾盆,大雨滂沱。
戈蓝寻在我的身边点了一支烟袋,面朝大雨默默地吸着。
“我把我十分之一的寿命分给了他,这样我就不欠你任何东西了。”一个低沉的声音说。这声音响起的时候,我的整个胸腔似乎也在跟着振动,这让我觉得很难受。
我实在太困了,干脆又闭上了眼睛,来自人间的声音太过遥远……嗯这句内心独白是怎么回事?我还活着好么……
“上一代已经老了,这一代却还是孩子……”戈蓝寻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自顾自地说着,“这样下去,即便诗节的发掘顺利进行,希望塔的未来不会长久的吧。”
“如果你们真的打算那样去建立,那么崩坏的未来原本就无法避免。”那低沉的声音回答。“我说过,你们必定失败,未来是注定好的。”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那个人看不到你说的那么遥远的未来,所以他在赌桌上押上了一切。”戈蓝寻说,“孩子们也是,想给他们未来,我们能做的也只是将他们拖入深渊,然后等待他们的成长,他们大概不会开心的吧,原本他们不用过这样的生活。”
“我只能说,你做的没错。但是没有一种做法是正确的,我的祖先们看见了这个世界的真实,所以我的族群如今接近灭亡。”
“失落的历史么?”
“失落的历史。”
沉默持续了一会,我听见雨声清晰地下着。
“雨快要停了。”最后戈蓝寻说,他的声音平静,但隐隐约约带着一点无奈。“我们也该走了。”
“一般来说,还有五分钟左右。你们确实该走了,留给你们的时间不多。”龙说。
“烛光,收拾一下。”戈蓝寻站起来,在一块石头上敲掉烟丝。“三天以内,我们就能到达目的地。”
“好。”这次是一个女孩的声音。
“那么,再见了,拉克西里奥,我的老朋友。”
“我说过我不再欠你任何东西,所以,拉菲,应该说,永别了。”那低沉的声音说。
雨声吞没了我的思绪。
……
我其实一直记不清楚,那场对话究竟是我昏昏沉沉中的一场梦境,还是真实地发生在我身上,因为当我再次睁开眼睛时,我躺在一个山洞里,外面阳光刺眼,戈蓝寻若有所思地在洞口抽着他的烟。
我坐起身来,拍拍自己昏沉的脑袋,我问:
“我们见到龙了么?”
“龙?什么龙?”他惊异地看着我。
于是我觉得也许是我记错了。
但如果真相不是这样,那是否又意味着什么呢?
我没有再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