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眼前的龙,发出了笑声。
“你们真是神奇的物种,”我说,“我带着miàn jù你也认得我是谁么?”
“你的味道。”龙说,“这方面你没必要了解,我只是好奇,为什么你没有帮那个蠢货?”
“为什么我要帮他?”
“因为他帮过你。”
“他帮过我,和我帮他,这其中存在着必然的联系么?”我还是笑,“有人帮我,我会感谢他,我帮别人,别人也许会感谢我,但我不想要感谢,所以不帮,有什么问题么?”
“没有。”龙回答。“只不过我单方面地以为,来自希望塔的人,都是浪漫的理想主义者罢了。”
“于你而言,‘希望塔’不过只是个名字而已吧,不要做无用的揣测。”我说。“世界上已经没有希望塔了,所以不要再让我听到那个名字。”
……
希望塔。一个时代的象征,一个陈旧的笑话。
第一次听到这个词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的父亲和母亲在地下室里吵架。
他们很少吵架,但那一次吵得格外的激烈,我听不清具体的内容,只知道那是关于我们的去向的话题,那时母亲提到了这个名词。
那天傍晚,聆弦天下站在窗前抽烟,他抽了一根又一根,直到夜幕降临,母亲不知去向,我家养的猫站在他背后远远地望着他。
后来有一天,一个法师来到我家,告诉聆弦天下,那个被我称作母亲的人死了。
第二次听见是在戈蓝寻与龙的对话中,又或者说是我的梦中,于是我想起了一些东西,我问戈蓝寻,希望塔是什么?
“是法术最后的家园。”他回答。
因为从遇见他们开始,我就一直处于一种不得不被照顾否则就会死去的处境中,所以戈蓝寻一直没有机会问我的去向,直到那一天我醒来,然后戈蓝寻对我说:“你想去希望塔看看么?”
“那里是属于开拓者们的土地,那里法术存在的正当性被人所承认,那里法术的存在是安全的,那里有各种各样的人,那里他们交流着几千年来法术为数不多的遗产,那里他们探寻着法术的发展和未来。”
“那是属于创作者和怀念者的天堂,我们正去向那里,你是个法师的子嗣,对么?你对法术有过任何形势的情感么?你要来么?”他直视我的眼睛,说。
……
十六年后,我站在这片土地上,听着自己呼吸声在miàn jù里回响。
我没有拒绝的理由,那时我只是个弱小的孩子,觉得纵然天大地大,可是除了那里之外我无处可去。而如今我自认为不再弱小也不是孩子,去过很多地方走过很多城市见过很多人,可我还是觉得自己无处可去。
“原来如此,很宝贵的资料,我向你表示感谢。”龙说。“你需要什么报酬么?我想我们之间或许还有交易可谈。”
“从你这句话出口的时候开始,我们之间就没有交易存在的空间了,既然你不是来找麻烦的,赶紧滚蛋怎么样?”
龙沉默了一会,说起来我似乎有着把和自己谈话的人搞沉默的奇妙天赋,不知道这天赋日后能不能帮上什么特别的忙。
“你是个无礼的人,但是你说的对。”龙张开了翅膀,只是一次振翼,它巨大的身躯已经高高地腾起,“再见了,人类。”
我没有回答,低头迈开我的步子,继续前进着。
十三天后,我到达了我的目的地。
焦黑的土壤像是一道界限那样黏在大地上,延绵数千里直达群山的深处,植物的生长到这里基本就停止了,黑色土地上唯一生长着的是蒲公英,但也实在稀疏得可以。
我稍作停留,跨过了那道界限。
空旷的原野,空旷的土地,空旷的风声,被锋利的群峦所包围的是一片极致的荒芜,最原始的土地,在人出现之前,在龙出现之前,在第一条鱼走出海洋踏上大陆之前,在第一个生命来得及被所谓神创造之前,大陆上的土地应有的原貌。凝结的岩浆,灰黑的尘土,坚硬而冰冷的岩石。
我在一片荒凉中前进着。用往事安抚着自己躁动的情绪。
我还有很多事可以想,譬如遗忘纪元2031年我坐在异国他乡的酒馆听雨,一个朋友在那里与我决裂,譬如遗忘纪元2033年我回到我从前的家里那空荡荡的地下室,看到了聆弦天下留给我的书信,譬如遗忘纪元2029年我在街头,偶遇了那个正在设计阳斩的朋友。
但最后我还是想到遗忘纪元2020年,我遇见的那个名叫烛光的女孩。在我人生第一次感到迷惑的时候,她出现在我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