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队出发前,张连长特意找我去连部给他ài rén写了一封家书,他口述我执笔,张连长业务能力很高,就是文化不高,当时在场的还有李指导员。</p>
“你跟你嫂子说一月十九号的信我收到了,知道家里一切都好我就放心了,再告诉她我要去大兴安岭林区修建嫩林铁路了,那里交通不便如果很长时间收不到我的来信也不要担心,还有告诉她不要有思想包袱,好好工作把全部的身心投入到伟大的社会主义建设中。“</p>
“完了?“</p>
“完了。“</p>
“连长,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您再想想就没啥想跟嫂子说的吗?”</p>
“恩,老夫老妻的就是报个平安,再说了我就是说我想你,有啥用,这么老远想也没用,就说点实际的吧。”</p>
信我是这样写的:</p>
“景新同志:</p>
首先让我们共同敬祝我们伟大的领袖**席万寿无疆!万寿无疆!万寿无疆!</p>
并祝愿**席的亲密战友林副主席永远健康!永远健康!永远健康!</p>
1月19号的家信已收到,知道家里一切都好我就放心了,我马上要随部队去大兴安岭林区修建嫩林铁路,大兴安岭林区没有电没有路没有一切的通讯设施,如果几个月没有收到我的来信请不要担心,就像铁道兵的军歌唱的那样‘铁道兵们志在四方,我们要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舍小家为大家,我自豪我是一名铁道兵,我们在零下五十多度的大兴安岭无人区修建铁路实属不易,但你一个女人要担负照顾全家老少的重担更加不易,你要保重身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照顾好孩子和双方的父母,辛苦了景新同志。“</p>
“张连长嫩林铁路是从哪到哪啊?原始森林里是不是风景如画?”</p>
“指导员,你给小郭介绍介绍嫩林铁路的情况,你主内我主外,我负责干活你负责说话!”张连长搓着手看着指导员脸上堆着笑。</p>
“嫩就是嫩江,林就是大兴安岭林区,那里既不风景如画气候也不宜人,那里根本就没有人,我们要去的地方除了参天大树就是雪山,最低温达到零下五十六七度,地下二三米常年都是冻土,因为人迹罕至被人称为无人区,伪满洲国时期,rì běn鬼子曾经三进三出大兴安岭,也想要修铁路把那里丰富的物产资源运出来,结果都被那里的极寒给冻跑了,还有许多小鬼子被冻死在了大兴安岭,真的成了孤魂野鬼!”</p>
“指导员你别吓我,无人区,还冻土,还雪山,还野鬼,零下五十多度那咋修铁路啊?要是碰到野人咋整?”</p>
“遇到野人算你xìng yùn,就怕到时候遇到的都不是人,少废话,赶紧接着给嫂子写信”</p>
我接着写到“景新,你放心这点困难难不倒我们,伟大领袖**席教导我们说:我们一定要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p>
写完后,我念给张连长听,张连长眼睛发着光拍着我的肩膀连说了两个不错,说高中生就是比初中生强,还说比连部文书写的好上一百倍,文书是张连长说啥就写啥,写的信就是流水账,张连长把文书写的信比作玉米面的窝窝头干巴巴的难以下咽,说我写的信就像葱油饼油汪汪的又香又美,还说我自由发挥的不错,这回写的信嫂子肯定满意,他就等着看嫂子来信怎么夸他了,张连长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洋溢着满意的笑容,提起嫂子的时候甚至有种娇羞的表情,这是我新兵三个月来从来没看到过的,指导员开玩笑说张连长这叫铁汉柔情。</p>
我们的大解放不眠不休的行驶了十几个小时,每行驶一个小时就要停车几分钟,所有战士要跳下车赶紧原地蹦蹦,否则脚就有冻掉的危险。到新驻地的时候,我们一个个都快成了僵尸,目光涣散反应迟钝,掐一下子不疼,扎一针连血都不流。</p>
我们受到了先到老兵们的热烈欢迎,老兵们拿出他们在山里采榛子松子来招待我们,这些东西都是他们平时不舍得吃的,我们感受到了浓浓的战友情。</p>
先到的老兵们告诉我们说,他们最先到这里的时候,连营地都没有,现砍树修的房子,营房都是一个个圆木搭建的,四处都是缝隙,即使屋子里生了一个空煤油桶的炉子,屋里的温度还是只有零下二十多度,但那也比外面强,因为外面是零下五十多度,但在这样的房子里前半夜人勉强能睡着,到了后半夜全都给冻醒了,没办法只能到外面去跑步取暖,即使是出去跑步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因为大头鞋都给冻上了,根本穿不上,即使穿上了也出不去,因为鞋底早就跟地冻成一体了!得用铁镐敲下来。因为极寒无法生存,先头部队一度三进三出大兴安岭!而现在,每一间营房里 都新安了地火龙,营房里温暖如春,再也不用担心半夜被冻醒了!</p>
所谓的地火龙,就是在房屋内围绕房屋一周挖一条深沟,用砖砌成管道的形状,一头引出室外砌上烟囱,另一头连接在屋内的炉子上,在这个管道上搭上火炕,人睡在上面温暖而舒适,因为管道的形状蜿蜒盘旋似**,因此得名地火龙,据说发明地火龙的是铁道兵的一名普通战士,因此还荣立了二等功,有了地火龙,铁道兵们的生活环境大大改善,有了地火龙,铁道兵们才有了扎根大兴安岭这个高寒禁区的底气。</p>
在新营地度过的第一个夜晚,半夜,我是没被冻醒,但我被头顶一阵诡异的响声惊醒了,我摸起枕头底下的手电朝声响的方向照去,只见一个长满白毛的怪物正瞪着眼睛看我,我吓得魂飞魄散大喊一声:有鬼!</p>
只这一嗓子,一个班的人都被惊醒了,大家点灯一看,我靠,原来是一只毛色雪白的野兔!</p>
我就奇怪了,野兔怎么会跑到营房里来呢?后来张连长跟我们说,估计是外面实在太冷了,野兔才挖个洞跑进来取暖的!</p>
我靠,这可真是莫道军营皆寂寞,营房处处有惊喜啊!</p>
第二天起床号一响,我们刚一出营房就被眼前的一幕震撼到了,只见营房前支起一排大黑锅,给水团的战友们正从麻袋里搬出一块块大冰块子放到锅里煮!炊事班的战友们,穿着白色的反穿衣两人一组拿着锯木头的钢锯子在锯冻猪肉、锯冻豆腐、锯大头菜、锯萝卜、锯土豆!</p>
张连长看到我们一个个眼睛瞪得比牛眼珠子还大,轻描淡写的一句:看什么看,这地方没水,水是给水团用麻袋从十七八里地外的冰河砸的冰疙瘩肩挑背扛背回来的,来之不易省着点用,别浪费!你们吃的每一样菜都冻的比菜刀还硬,不用锯子锯咋整?这算啥子稀奇,以后稀奇的事多了,这地方当年小rì běn也来过,来了三四回都给冻跑了,只有我们这样的钢铁之师才能留下来并且生存下去!“ </p>
说实话大老粗张连长就今天这番话说的还像个连长,张连长说这话还没超过三分钟,眼睛鼻子眉毛已经挂满了白霜,不到三十岁的人,此刻看上去像个白胡子老头。“老头”回头看见我和滕重阳还有王大个子一眼,不知道是开玩笑还是说真的又加了一句话:让李指导员给各班班长开个会,告诉各班战士们这地方极寒,不能乱开玩笑,尤其不能随便拧别人的耳朵!“</p>
“连长,为啥?极寒跟拧耳朵也没啥关系啊!“我忍不住插了一句。</p>
“在别的地方你拧人家耳朵也许只是疼,在这地方你随意动人家耳朵有可能他的耳朵就掉了!还有自己也不能随便动自己的耳朵。“</p>
“啊!“我们面面相觑着实是吓了一跳。</p>
挑水用麻袋、切菜用钢锯、开门全靠踹,我没想到这是一个比老柳的万径人踪灭,千山鸟飞绝还恐怖一万倍的地方。</p>
这里真是太艰苦了,我不知道我能坚持多久,老兵们开玩笑说大兴安岭的铁道兵有很多种死法,冻死,累死,被树砸死,被炸药炸死,被野兽咬死,被蚊虫叮死,被野人打死,被僵尸吓死等等,即使你侥幸的躲过了所有这些灾难,但是最后一种你还是逃不过,那就是寂寞死!</p>
是的,这里方圆千里荒无人烟,没有广播电视没有报纸杂志,没有任何可以与外界联系的通讯设施和娱乐huó dòng,与家人的联系只能靠写信,一个月两封信是我们唯一的心灵慰藉,但是因为交通不便,数个月收不到信成了常态,白天兵看兵,夜里兵看星,极端的寂寞比艰苦的环境还要折磨人的意志!</p>
午后,我手握钢枪站在高高的大兴安岭上,遥望着这一望无垠的林海雪原,心中无限感慨,如果说那些雪兔是我们营地的不速之客,那么我们就是这茫茫林海的不速之客,就像我们并不欢迎那些意外降临的兔子,那这神秘莫测的原始森林又是否会欢迎我们这些不速之客呢?</p>
一天深夜,一声凄厉的枪声打破了寂静的夜空,大家赶紧穿上衣服拿起枪跑到室外,发现站岗的哨兵小高躺在了血泊里!他的头部中了一枪!</p>
蹊跷的是中弹的小高没穿鞋袜,为什么残忍的杀了他还要脱掉他的鞋和袜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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