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梦楼自从道别方靖鸿后。身体一下子就变得比之前轻松了很多。一路上咿咿呀呀的哼着小调。骑着一匹白马往西南方向前行。想起还能跟方靖鸿这样的角色称兄道弟。更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喜悦堵在了嘴边。
天已经渐渐变得昏暗了下来。明明灭灭中依稀能够看到远处夹杂着星点火光。如果没猜错的话,那里应该就是刚才入林前的那个村庄吧。看眼下夜行不易,何不寻家客栈投宿。想间,他轻轻的踢了一下马肚,往山坡下驶去。过了一片水田,就进入了村口了。村口外立着一块木碑。李梦楼转而牵着马,接着明明月色看去。
“木流村”李梦楼轻声低语着。说完就执着马缰往村里头走去。此时家家户户在吃完晚饭之后已经早早休息了。只有零星几家倒还留着几盏微烛在窗纸中影耀。他继续往村里头走去。行过数里,便听到‘卡拉卡拉’的声音。他循着声音走了过去,转过几条村巷。只见一位形态佝偻的老人背对着李梦楼在地上拾啜柴火。看着年纪应该也有五十多岁吧。
“老人家,请问这附近有没有可以投宿的客栈?”李梦楼初来乍到,对这里的情形自然不甚清楚。见有一当地人,颇为欣喜的问道。
老人家听后,举止缓慢的回过头来看着李梦楼。咋吧着双眼,上下打量了一番,问道:“敢问公子是?”
“晚辈只不过是外出游玩,途经此处。不料天色已晚。还烦这附近有客栈否?”李梦楼道。
“我看这位公子倒是眼生,好像在哪里见过。”老人家说道,继续上下打量着。
李梦楼上前走了两步,借着烛火下影射在老人那满布疮痍的脸上。被他这么一说,也开始仔细辨别着。很快就认出来。当时欣喜一番笑道:“没想到我和老人家这么有缘分啊。想不到我们在这里还能够相遇。莫非老人家就住在这附近?”
被他这么一说,老人也着实想起来了,这不是四天前在竹林中偶遇识路的后生吗。那时候天还下着大雨。他刚走到村口才下起来的。一路上他倒是这位看似衣襟单薄的外乡人提心吊胆。生怕他迷了路饿死或被野兽刁去。可是今日一看,也是多怪自己多长了那份心眼而已。
“公子可好啊。有没有找到你那位朋友。”老人说道。
李梦楼笑了笑道:“多烦老人家关心,一切都好。只是现在倒为这找不到落脚的地方烦心。不知道老人家可否知道这附近有没有客栈?”李梦楼问道。
‘客栈’老人家想了想,说道:“这荒山野岭的,哪有什么客栈。公子要是不嫌弃的话。可以到老朽的寒舍一避。虽说陋舍敝履,多少也能解决公子的眼下之患。”
“这可如何使得。我就不给老人家添麻烦了?”
“这,怎么能叫麻烦呢。家中就只有我和贱叟。平日里也算冷清,都巴不得来客人,热闹热闹。”老人说道。
“老人家没有其他亲人或者是朋友吗?”李梦楼说道。
老人家听后,苦笑道:“亲人,朋友。哼。这大争之世哪还来那么多的亲人和朋友。不瞒你说吧。我今年五十六岁,再过几年就是要埋进黄土里的人了。二十五年前我携着妻眷来到这里,自是以后就干上了这砍柴糊口的勾当。也就是能干一天是一天吧。反正也是快要入古的人了。索性就撒手不管了。”
“老人家难道没有子女吗?你这年龄本应该是赋闲在家颐养天年的。难道他们就不出来管管吗?”言语间,李梦楼倒是显得颇为气愤和不解。
“我倒是想啊。毕竟无孝有三,无后是大啊。可这香火都断了,那还有人来养老送终。还是前世造孽啊。”言到伤心处,就施起衣角拭泪。
李梦楼看老人家提角拭泪,知道是自己中触其伤心之处。赶紧上前赔礼道歉道:“老人家,晚生不是故意的。还请恕罪。”
“老人家摆了摆手道:“这不关你的过错。算了,算了。不说了。公子要是不嫌的话,就等我把这批火柴结好。然后再同我一道回去吧。”说着,举止缓慢的回过身子,继续拾到着。
李梦楼看着那位老人,心里产生了一种难以诉说的愧疚。他将头稍微的往下埋了一点。然后默默的看着他。
很快,老人就挑在一捆已经劈好的柴火有说有笑的领着李梦楼往巷口外走。
他的家就住在村的东边的一处不起眼的地方。得拐过好几处人家,再挤进一条幽巷,行途间,房屋渐渐减少。越来越偏离人群居住的地方。走过数十分钟。不远处能看得见的也就只有那一处了。虽然地方偏僻,但氛围倒是格外安静。难怪老人说平常冷清,少有人往来。
“我们到家了。”老人说道。说着就带着李梦楼往坡下走。他拨开栅栏门。并随声往屋内喊道:“阿珍啊。家里来客人了。快点准备点饭菜,好生招待着。”说完,就把肩上的那捆柴火堆置在了大门口边上的角落里。做完,就要回过头去帮李梦楼牵那匹马。”
李梦楼制止着,笑着说道:“它怕生。”
“这畜生也怕生啊。看来是认主人。不错是匹好马。”老人看了一下李梦楼身后的那匹马笑着继续说道:“既然这样,公子就先去忙吧。那我就进去了。”
李梦楼将马系在了外院内的一棵大榆树下后。待一切安置妥当。就走进房间内。看着四周陈立四壁,不觉荒凉。墙壁上的泥渍褪去了一层皮,靠近地底的一些角落甚至都起了青苔。但就整体而言。虽觉破陋,然屋内久有打理,陈设简单。一来一往繁琐之心倒也尽消。
“让公子见笑了。”老人从后厨中拿出了一瓶陈年的山酒走了出来。看着李梦楼驻足在那,颇觉点儿难为情。
“老人家这么会。您会收留我,晚生已是没齿难忘,哪里还会计较这些。”李梦楼说道。
老人笑了笑,道:“家中寒栗,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拿的出手的。也就只有这家酿的山酒,倒觉清冽。公子请坐。”老人将那瓶山酒放在桌上对着李梦楼说道。
二人呈宾客之礼相互对坐。那老人还不乏朝厨内喊道:“阿珍啊。这菜煮好了没。可别让客人等急了。”说完,就对着李梦楼笑着,并给他斟上一杯酒,道:这酒刚刚烧过。虽然比不上城里的,但毕竟也是山里人家自酿的,味道倒也爽朗。公子不烦喝上一盅暖暖身子。“老人对这位家中的贵客颇为热情,这倒让李梦楼颇有点儿无所适从。
李梦楼盛情难却。点了点头,便先行将那酒埋进肚子里。虽说李梦楼酒力不精。但这山酒却比平日里喝的酒味道全然不同。显然略丝苦涩,但事后酒香回味。味蕾浸与舌根处。倒觉沁沁幽香。回味无穷。当真是一点儿烈头也没有。这酒当真了得。李梦楼就喜这种毫无烈性,就能留香芳唇的好酒。如这般酒他能够吃上一打哩。
“果真是好酒啊。藏与腹指间倒是暖胃,觉来毫无醉意啊。”李梦楼叫道。
老人笑着。说道:“公子可别小瞧这酒啊。初来没甚味道。可是这酒惯性,一旦喝上尽头,后劲可大着呢。可是要比那女儿红还要了得。还是少喝为妙。来我给你斟上。”说着,又给他糊满了一杯。
刚开始这酒是直接咽进肚子里,李梦楼还觉不出味道,酒味就慢慢散去了。这下他可得好好的品尝品尝。
他接过酒,细捻慢流。真觉奇妙,问道:“这酒可是江浙一带?怎觉味道颇与那边一带相似。”
“公子,可是行家,凭这味道就能猜出原产之地。“说着又给他斟上。
“行家,我这酒力可藏不了多少。只不过当初在那一带待过一段时日。故而才能过猜出个大概”这时老人的妻子从后厨端了几盘下酒的小菜出来。李梦楼刚想要站起来巡礼问候。
老人就说道:“别理他,妇道人家的。你只管坐着,让他自己去后厨自个儿忙活去。”看着阿珍离开后便继续对着李梦楼说道:“刚才听公子说在江浙一带生活,莫非公子是江浙人士。”正说着,突然又登时一想,拍着自己的前额自责道:“你瞧我这记性,把正事都给忘了。到今我还不知道公子高姓,敢问”老人问道。
李梦楼听后,赶紧站了起来,道:“晚生李梦楼,大理人士。还不知道尊驾高姓。”
“什么尊驾,不尊驾的。我就一个山野村夫。别那么文绉绉的。这里可没有那么多讲究,快坐吧。”见李梦楼坐下后,他接着说道:
“我呢。名姓李清流,你大可叫我李老三,。因每日伏柴总须三更天起夜。所以村里就给我取了这么一个绰号。久而久之,我已经不知道我应该叫李清流还是应该叫李老三。反正你看着叫吧。但是不许叫我老人家长老人家短的,说着,好像我明天就快要死了一样。”
李梦楼笑着,道:“李清流,这名字可当真好听。莫非老…。”他顿了顿语气,改了下口继续说道:“莫非老先生也是科甲出身。若真是,我倒曾经在江浙一带听到过这样一号角色,不知道所指的是不是同一个人。”
“哦。竟还有与我同名同姓之人,快说说看。是何等chuán qí故事。”李清流说道,语气倒是颇为期待。
“我对此人也是知之甚少,不过是听衙役同人说起过。只觉此人行为怪异,颇令人不解。不过倒也是官拜知州,只是得罪了权贵,辞官归隐罢了。”
“既然是行为古怪。多是不识时务。得罪了达官权贵。倒也活该。”李清流看着李梦楼说道。
李梦楼听着,道:”这可不然。“
李清流听着,颇为欣喜,对着李梦楼说道:”怎么个不然。“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正如其名字一样,一代清流也。能以一人之力而举guān chǎng之**。不折不挠。不为之所动。诚可谓大丈夫哉。”
李清流听后,大为欣喜,赶忙微起身子。为他再续满一杯,道:“公子,好见地啊。”
“只可惜啊。”李梦楼垂叹一声后,转过话角接着说道。
“只可惜什么?”
“可惜他不举官事。不与奸佞苦做斗争。空有一生学识与抱负。怕是要荒废在深山老林之中了。”
李清流听着,也跟着叹了一声,道:“事与愿违,怕是无力回天啊。”
李梦楼听着,却觉先生话中艰难,也便插上一句道:“听老先生这话莫非与此人相识。”
“哈哈哈。你这小子就是没藏什么心眼,难道我不像吗?”李清流笑着说道。
李梦楼对着眼前这人,上下打量着重新正视。虽说自己平生并未见过真人,但从一开始从他的言行举止中多少能够肯定的了这位老先生绝非是樵夫那么简单。怕是背后另有隐情。如今听他这么一说,倒也无法质疑。李梦楼赶紧站了起来,拱了拱手,身子微欠。道:“想不到高人就在民间啊。难怪从一开始我就觉得老先生谈吐不凡,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请恕在下唐突了。”
李清流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笑了笑道:“这都是过去的事了。还提这些干嘛啊。对了我刚刚听你说衙役中人。不知道公子在浙江谋的是什么样的差使啊?”李清流接着问道。并示意他坐下。
李梦楼坐了下来。道:“晚生不才。只是在临安做一个刑省的衙役。”
“衙役好啊,立根与民,请民约命。如此甚好啊“。李清流说道:“那现在公子还在做这差使,来此公干?”
李梦楼笑了笑,道:“早就已经辞去了。现在也就是寄情于山水,广结天下善友罢了。”
“好啊,李公子有这般胸襟和气魄当真了不起。老朽看你今年应该也就二十出头吧。你我年龄相差如此悬殊。可今日话又这么的投机。你看我也没有什么朋友。不如你我结成忘年交,可否?”李清流看了一眼李梦楼,看他如此喜爱这酒,赶紧给他又斟上一杯。
“好啊好啊。此事固然得全。我早就想与向李先生这样名流结识。今日得缘。真不知道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分。”李梦楼十分热意与眼前这位当初被民众尊呼为李青天的人物。尽管他已经没有在朝为官。但其过往之事迹倒是历历在目。尤其在江浙一带曾经被他管制过的地方郡县至今也还十分缅怀。民间甚至还将其锄奸的实际演成了话本,访巷流串。当初在浙江看过瓦舍里演的“李虎闹天京”一剧。其李虎的原型便是李清流,没想到如今还能够遇到真身。
李清流见他答应爽快。心下也是非常高兴。二人对酒相乐,把酒言欢。很快就到了子夜时分。李梦楼这酒早已经喝上了劲头。刚刚拿出来的一瓶早就见空了,现在地上还都滚着三四个空底酒瓶罐子呢。而李清流见他如此赖口,也不想加以制止,扫了兴致。等到李梦楼酒劲上来了,才说道:“李公子,你看这时候也不早了。要不赶紧去休息吧。”此时李梦楼已是微醉但意识倒也十分的清楚。想着这人应是三更天的时候还要扒黑上山。怕是耽误了休息。况且来者便是客,多少有点儿麻烦人家。又怎么能够贪杯误了人家的事情呢。见李清流这般讲话。行动踉跄的站了起来,但是不说话。李清流看他举止胡乱,想必是酒劲上了头,开始在他的血液脑海中翻滚。赶紧上前一把搀扶着。一路将他移送到了自己房间旁侧的书阁中安置妥当。见他睡去了,就放心的走了出去。像是把李梦楼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如果他还在应该也就如他年龄般吧。李清流叹了口气,心里不免嘀咕着,然后就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