冼恪的妈妈回来了。
她环臂站在窗外,黑色一丝不苟的眼镜下那双与冼恪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睛,连眼神都跟冼恪一样透着深邃的平静。
她踩着足有十厘米的玻璃色细高跟,着一身淡雅的亚麻长裙静静站在那里。一头黑瀑般及腰的波浪卷被风轻轻吹动,罗叶侧头看着她,一眼便认出她就是林女士,冼恪的妈妈。
只是,保养极好的她显得太过年轻,丝毫不像这个班其他同学因操劳而略显苍老的母亲。
冼恪听到动静跟着往外看,看到她时目光里骤现喜悦,但她很快别过头,心里开始升起烦躁。
她别过头看另一边的窗外,她的妈妈在这边的窗外看她。
林女士第一次心里涌上了一种叫“心酸”的感情。
后来,冼恪跟程晨分手,冼恪的父母复婚。
林女士还是放不下工作,但她主动跟公司申请调到在j省新市的分公司,离淄县很近。
她们顺利的参加完中考,林女士决定在这个暑假好好陪陪“失而复得”的女儿。三个人约好由林女士带领去全国十大名校走走,罗叶和朱小尚也获得了家长的同意。
然而变故发生得太快,一切都猝不及防,又仿佛早就有所端倪。
她们出发的前一天,罗母给冼恪打diàn huà,哭得肝肠寸断地问有没有看到罗叶。
不久朱小尚打来diàn huà说罗母打diàn huà问她有没有看到罗叶。
罗叶离家出走了。
……早在初三上半年,罗叶就开始有些变化。她仿佛有心事,会时不时的出神,眉头也会不自觉的皱起。
然而朱小尚和冼恪都以为她只是在思考实验班选拔kǎo shì的事。
校排名前五十的学生都有资格参加由淄县一中三中五中联合举办的实验班选拔kǎo shì,能够进实验班的话将来的人生总会有所不同。
小地方出来的学生只有不断的进取,没有背景,只能靠自己努力往上走。从一次又一次的选拔中脱颖而出,一次又一次的进入更高的学校更高的班级,接受更高的教育。
在小升初的实验班选拔kǎo shì中,塘镇小学走出了五个人。
就像罗叶说过的,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纵然她们常年居于塘镇中学的前三十甚至是前十、前五,然而跟淄县几十所初中的同年级学生相比,她们的确什么都不是。
到了初三,成绩越靠前的学生所面临的压力就越大。
同样奋斗于考前准备的朱小尚简单的以为罗叶只是压力太大。
而李杨曦事件中还没有完全走出来的冼恪,就更加注意不到罗叶的细微的反常。
有时候冼恪和朱小尚也会在她又一次出神时叫她回神,问她怎么了。
罗叶总是微微一笑摇头说没事。
冼恪和朱小尚再机灵也不会读心之术,罗叶不说,她们只能瞎关心。
下学期三月份的模拟考中,罗叶退出了前三十,引起了老师的高度重视。各科老师轮番找她谈话,问她上课出神的原因,跟她说她基础还在,最后的一个月了要调整好状态。
罗叶一脸疲惫的走出办公室,等在外面的冼恪和朱小尚一脸的着急,眼睛里满满的关切。
罗叶抬头看了两人一眼,一把抱住冼恪大哭起来。
老师闻讯赶出来连忙问发生了什么,她们摇头表示不知道。班主任张国平摇摇头说可能她压力太大了,让她们好好开导她。
罗叶一直在流眼泪,默默的流,问她话她又只摇头。她们没法子,只能静静地陪她逛操场,一遍又一遍。
她突然停下脚步看着冼恪的眼睛,又看了看朱小尚才说:“我爸爸已经很久没有消息了……”
两个人都不知道她的意思。
“将近一年了。刚开始以为他有任务,不方便联系……他每个月都会寄生活费给妈妈,可是后来他一通diàn huà都没有,生活费也是三四个月寄一次,可他现在已经……”
寄生活费也算是罗爸爸的一种联系方式。
“姐姐你别多想,可能伯父是真的做任务呢。”
“是啊,你的当务之急是顺利结束kǎo shì,争取看到一中实验班。”
……
罗叶还是受到影响没有发挥好,学校就考取了三个人。
近三千人的角逐,只取前三百。同分数的人那么多,罗叶与第三百名相差三点五分,名次却排在四百名开外。
朱小尚看到成绩时,哭了。
而冼恪从来都是无所谓的。她根本没有好好读书过,初二开始学物理,初三开始学化学,她都烂得不行。平时名次排在三十名左右也是因为其他科目好。
三个人之间的的气压低了一个多星期。向来以没心没肺著称的朱小尚率先活过来,冼恪松了一口气终于笑了。
她说,“没考到正好,这样我就不用担心冼恪一个人怎么办了。”
半开玩笑半真心。
三个人都笑了。
她们以为都过去了,噩梦却刚刚开始。
罗母梦到丈夫出事了,半夜惊醒。想到丈夫已经将近一年没有消息,隔天她跟罗建安的部队取得联系,联络员支支吾吾意味不明。
女儿中考在即,她没敢跟女儿说,也没有跟在淄县读高二的儿子说。她打算女儿中考过后去丈夫的部队看看,她以前作为家属在那里住过一段时间。
正好女儿说中考过后想跟好朋友冼恪和朱小尚去参观国内十大名校,她二话不说的答应了。
然而,三个穿军装的男人敲响了她家的门。
他们在房间里谈着什么,声音压抑,罗母满面泪水只说着:“不可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谁都没料到提前一天去冼恪家的罗叶会去而复返。罗叶出门时穿的是凉鞋,想到参观的话大多步行,她只是回来拿一双运动鞋。
然后,该听的不该听的,她一字不落的听全了。
遮掩的门里,她看到不堪重击的妈妈晕倒,军官连呼嫂子。她站在门口一动不动,一名军官急急忙忙的抱着她妈妈冲出来,看到门口的她霎时愣住了。
军官艰难的叫她:“小叶……”
罗叶抬头看他。
那一刻,她的黝黑的眼瞳让三名时刻都在与死神共舞的特种兵觉得后背发凉。
呵——
罗叶转身而去。
三名特种兵都没有反应过来要拦住这个年仅十五,刚刚遭受毁灭般打击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