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递寒,寒叶尽落。秋后清晨天亮得晚,但是山外已经有人迎着未熄灭的灯火练操、习字。
边关外,敌兵自去年兵败后退走,再也没有到边关来犯。尽管如此,边关的士兵依旧没有松懈,时时沙场操练,高警惕的放哨,使得凄冷空洞的秋原更加寒凉,似乎有危机一触即发。
“狐儿。”一个不惑之年的男子进入旁边卫兵掀开的房帐,径直走到前案。
前案一个不足成童的男孩儿听到声音连忙放下题字的笔,离案迎上去:“将军,你怎么亲自来了?有事直接宣小将去领命就是。”
“哈哈,狐儿无须多礼。本将军见我儿也得通知吗?”男子说着率先坐到椅子上,呵呵打量着男孩儿。
“是。父亲。”男孩儿作揖,也跟着坐在旁边。
“狐儿,你同为父来边关也有一年了,如何?”
一直在男孩儿旁边的小卒暗叹将军不愧是将军,就连普通的谈话都透着威仪,无怪其子琉狐不过才十三岁,就同大将军共驻疆场,首次上阵就毫不怯场。不说那毫不逊色于大将军的武技,光那一马当先的胆识和勇气,就算的久经沙场的老兵都少有,更何况他只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孩童?
“出塞入塞寒,处处黄芦草。从来幽并客,皆共沉沙老。父亲,这天下没有什么好与不好,有些事,是一生的事一生尽一件事,何须在意朝暮如何?”
大将军点点头,虽然很欢喜但是还是说:“狐儿,你还小,一生哪有这般轻易看透。”
“父亲,那这天下,明明知道战争只会换来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可是为什么还要矛头相指,为一个数十载血染山河才换来的功利虚名放弃安稳的一生?”
大将军微微叹了口气:“不怕征战,只怕人心呐!”
大将军说着招呼进来两个士兵,对着男孩儿说:“狐儿,天也冷得荒,军中打算趁敌兵未有犯境之兆,提前小办一个消寒会。一来缓解思乡苦,二来边境死闷,没什么乐子,给弟兄们缓缓情绪。你心思缜密,一切都由你操办了。所需物品可以到到前方几个小村镇去购置,一切财务都算我琉家的。”
琉狐压低了声音,越说越小声:“哇!那狐儿可以自己买些糕点自己吃吗?”
“咳!”大将军尴尬咳嗽了一声,倒是不是觉得琉狐自私,而是自己这个儿子,什么都出色,就是喜好……不像是一个男儿,吃的喜欢甜的,汗巾用的是花色的,一定要有人哼小曲才睡得着,随他出征前还在绣花呢!
不过琉狐的wǔ qì兵法没有落下,心想自己的儿子怕是俊杰中的全能吧,所以也没有特别阻扰,只是叮嘱他不要在军营弟兄面前做那些针线了。
大将军自然允诺了,琉狐就带着自己的侍卫归弥,和几个小卒便装迎着清晨寒露轻骑离开了兵营。
路途较远,为了缓和深秋的苍凉之意,琉狐就和小卒攀谈起来。
“归弥,你年龄也不小了,待两年后回京,你看上谁家丫头,喜宴我帮你办了!”
“少爷!”一个大琉狐三四岁的少年羞红了脸,上前要在琉狐身上骚痒痒,被琉狐嘻嘻哈哈躲开。
他虽然和琉狐同在兵营,但是他只是负责琉狐起居的仆人,大将军看上去是爱子,其实同时是让归弥监视琉狐,好让琉狐少动女红。
琉狐自然清楚,所以很少动那些东西了。
军中严肃,小卒也只有这个机会恣意一下:“说起来少将军它日赶回京城,也该娶媳妇啦!那少将军又看上那家丫头了?”
余人听罢也笑起来,琉狐淡然:“我?怕是无法爱上吧?”
几个人一听,相互挤眉弄眼:“不急不急,少将军还小,对女子没兴趣正常,过几年回京或许就……嘿嘿嘿。”
另一个小卒也怂恿道:“对对对,听说京城拾香院měi nǚ个个都是绝色,等回京后,少将军不如去看看!”
归弥不等琉狐开口,就急了:“你们闭嘴!那风花雪月场合是少爷能去的吗?还不污了我家少爷!”
琉狐连忙示意归弥别激动,温尔一笑:“他们聊聊无妨,毕竟他们不是我这样的小孩子。”
归弥瞪了几个小卒一眼:“听见了吧?我们少将军才是小孩子耶,都是冲锋将军了!”
琉狐笑笑,就转了话锋:“听说前面有个镇子,有一家酒肆,有一种酒只有将军可饮,不知可是为我们而来?”
“少将军?我们不知道耶?你怎么知道的?”那些小卒觉得奇怪,这些事少将军怎么也打听?
“从前听一个故人说的,不过已经很久了,不知那酒肆还在否?”
余人听琉狐的话里,感觉琉狐似乎不是一个孩子,而是一个经历大风浪的老人。他的话,他们是读不懂的。
傍晚时分,一行人赶到邻近的镇子上。大街空荡荡的,连一个摊贩都没有。初冬的白日短,黑夜长,长街早就亮起了灯笼,远远望去宛如泛白冬日里燃烧的火红。冷风吹过,宛如鬼城。
一个小卒道:“好奇怪,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另一个小卒道:“我见过一些怪异的习俗,怕我们不巧遇见了类似‘阴节’的事吧。传说某一天或者做某一事会容易招阴,所以得一天闭门不出,免得阳气被满街的阴鬼抽尽。”
“阴鬼?洒一些狗血不就完事了?”
“要是那么容易,洒狗血还要术士在旁边做啥?”
琉狐一听嘿嘿笑一下:“要是真是这样,怕我们冒昧打扰会当成鬼吧?”
“少将军,那我们如何才好?”
琉狐扫视了一圈,就看到一个拐角出现一个小娃娃,那小娃娃对上他的目光,缩了回去,须臾又探出一只手晃了晃,示意他过去。
其他人也发现了小孩,就看着琉狐等他的表示。
“去看看吧!”
“什么?水鬼娶亲?”
几个人跟着小娃娃去了他家,那里的老人说明了缘由,惊得众人吐魂。
老人慌了,连忙示意他们小声些:“嘘嘘嘘!小声些小声些!这水鬼不是一般的水鬼,是龙王那边派来的鬼吶!”
“哈?水鬼就罢了,还龙王,当我天朝圣上是小人物吗?”
有个士兵不屑,却被琉狐拦住了:“我信。”
“啊?少将军,你怎么也变得疑神疑鬼了?”
琉狐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于是老人又继续解释:“水鬼大人要娶亲,仪式不是一般隆重。水鬼大人说了,人间的八抬大轿就罢了,不如天时地利,那才能顺应天意,成为上好的姻缘。八字能如何?无非就是想隔断了两个有qíng rén强加给不爱又不熟悉的人。”
琉狐诧异:“那新娘子是情愿的?”
“造孽哦!事情就怪在这里!相识时新娘子并没有见过对方一面,却口口声声说愿意嫁,但是后来……哪知后来才知道是个水鬼,哭着不愿意了。当然这只是猜测,要不哪有后来的事?新娘子家是我镇子第一大户,那愿意让自家唯一女儿去送死?所以花钱买了一个苦命人家的女娃,替新娘子去了。哪知……新娘子没有见过对方不代表对方就不认得啊!那可怜的女娃,活生生被水鬼推下水喂鱼去了!”
“啊!”众人听得倒吸一口凉气,心想新娘子怕是要遭殃了。
不过琉狐思维敏捷,自不会听只言片语依然猜不出事情后果:“所以那水鬼很生气,说要亲自看新娘子来见他?而且之前,不允许任何女子出现在他视线,否则把见到的女子投江喂鱼?而你们怕自家女眷不小心出门,也守着不出门?”
“是的,不愧是少将军,一般人哪能猜出来这事是这么回事。至于前缘,估计少将军心里猜得**不离十。”
琉狐不再吃惊了:“那新娘子无意拾得那水鬼的东西,所以才有了这段阴缘?”
“然。”
小镇上的人都是终年劳碌的贫苦渔民,自然没有女子不宜抛头露面礼节。每到旺季,自家的闺女也是要出门帮忙的。
拂衣从来认为自己将来可是要嫁给盖世英雄的。所以不屑和一般人家的姑娘抛头露面,认为有失大家风范。所以镇上的人,还真没有人见到过足不出户的拂衣。
拂衣家是这个镇子少有不打渔的,自家开了一个酒坊,传承到拂衣一代已经是第十四代的百年老店了。
可是这里的人都是实在的人,不会有借酒消愁、解闷的人,只有在天冷时,带半瓢酒回去就可以祛一冬天的寒。所以拂衣家的生意除了天冷有点收入,其它时候都无人光临。
“我可是未来的将军夫人啊!你们就能不能争气点!就不会学隔壁家开一个商铺,开铺开到河对面去啊?就知道死守这个破酒肆,到底有没有考虑女儿的心情啊!”
那时候拂衣十六岁了,长得倒是倾国倾城,肌嫩融水,明眸皓齿,秀发比插在鬓边的花儿还柔滑,唯一值钱头饰还是一支样式简单的银钗子,却衬得她更加水嫩。莫说是比这里的女子都漂亮百倍,就算被称为仙子也逊色了些。
可偏偏性格却此般大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