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天已经记不得自己被剌迢的笑惊悚到多少次了,总之剌迢每次见到他都会笑,僵硬又怪异,笑起来瘦瘦的脸仿佛是划开的一大道血口子。
他又不是傻子,当然看得出来剌迢是刻意笑的。
“你为什么一定要笑?明明不想笑。”
“因为……”剌迢纠结了老半天,才艰涩扯出两个字,“饿了。”
“原来如此。我懂,讨喜的人得到的东西才比别人多嘛!你一定就是因为不太会笑所以他们不喜欢你,给你吃的少所以才饿瘦了。”御天虽然聪明,但是却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当下断定了一件事:剌迢一笑就饿了,是我没有好好关照他。
于是从早到晚,剌迢差不多每隔一个时辰就收到几个食盒,有一次亲自送小仆出门时远远望见朝他笑着的御天。
正值金秋,风扫叶落,剌迢竟然看痴了。
那一刻,他忽然忘了所有,天地就他和他。
下一刻,他猛然想起师父的话,和自己此行的目的。
转身,关门,克制着自己突然猛烈跳动的心。
“师父果然没有说错,笑,可以迷惑一切。”
没想到麻痹住的却是自己,呵呵。
一定要多多练习“笑”这种神奇的东西才行。
要笑。
他闭眼,记忆起身边都是麻木的眼睛,让他也麻木了。他睁眼,早已经定型的僵尸脸在两只手指的拉动下使劲地挤出一个比鬼脸更丑的笑。
剌迢困哈哈地走到武场,见到御天已经在了,本能想“笑”一下时,就撞见御天转头,笑颜灿烂了晨光,恍如隔世。使得那一刻他忘了自己也应该“笑”迷惑住他,取得他的信任,以后才会有机会废了他武修。
“呐,小迢兄,你来得正好,来陪我对招一下吧。”
“啊?喏。”
当今大冀国的三皇子御天只有七岁,可纵是数十年苦修的绝世高手也未必能敌。天生就自带一种威仪,使得在场的侍女都因为这股震慑力吓一跳,一个不稳没有抱住他。
婴儿跌落的瞬间,有人看见一个金光的人凭空出现,在御天落地的瞬间抱起。众人看不清他的脸,只看到那个金光笼罩着的人在御天额头一点,顿时御天身上幻化无形的铠甲。那个人把御天放到摇车,化为金光朝东飞去,追出去的大臣一直追到东城花楼,那金光最后消失在紫轩楼。
为此,御天一出世就有神力,被百姓称为天之子,神之将。
“我选的人,我果然没有看走眼,小迢你这么强,我这个神之将果然徒有虚名。”
已经对招了半个时辰,御天发现剌迢比想象中强太多了,这半个时辰对招下来他都开始有吃力感,对方虽然也非游刃有余,却依旧没有退意。
“畅快!从来没有人敢和我斗那么久。”御天后退几步,把剑收回,微笑着示意可以结束了。
“冒犯了。”剌迢低头,掩住微微抽搐的嘴角,心到这个任务真是折煞人,不过好在不是shā rén,因为就自己的功力,也未必杀得了他。
“不知你师尊何人?”
“师父……已经故去了。我是这一辈唯一活下来的弟子。”
御天觉得自己不好多问,当下遣退剌迢,看他背影消失不见,才突然扑到一直在旁边的一个温尔的少年人身上,在他宽大的怀里吐出一口血。温尔的少年瞬间变色,连忙一拉衣服挡住御天的脸,朝远处站立等着的几个下人喝道:“没你们的事了,都退下!”
他用很隐秘的一个动作擦去御天嘴角的血迹,然后抱起御天,用平稳的轻功送他回到楼阁。
御天没有吐出第二口血,却把温尔少年吓得不轻,“还好我穿的是乌衣,没人看见。”他看得出来御天喜欢剌迢这个孩子,而且剌迢也是除了他外,唯一能靠近御天的人,要是因为失手伤到御天的事传出去,他怕是无法留下,御天也会失去一个多一个帮手的机会。
“尤尤,他是真的厉害。”御天笑得很平静,他不过是因为自己身上的气息凌冽,就连在父皇身边服侍多年的奴才都害怕。想到这气息是武修高手才会有,身为武修者应该会免疫,所以才从民间招会武修的侍童,只求对方不会像普通奴才见到他就害怕得连茶都端不稳他就谢天谢地了。
可那想招来一个黑马,第二次过招,旁人看来他是让着剌迢的,只有他自己知道剌迢的杀气比他强,不然他也不会毫无防备就受了伤,最后吐血了才反应过来。
这样的结果还是不错的,至少自己以后将多了一个帮手。
“尤尤,这些年辛苦你一个人了,我因为自身气息凌厉,自幼能接近我的,只有你了。等我长大了娶你做妃子好不好?”
“殿下!你脑袋里装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也是男人好吗?!”
“你不是小馆吗?和那些水性杨花的浓妆艳抹的人厮混在一起,还不如做我妃,我只有你一个人。”
“殿下!请不要再聊和你年龄不合的话题!”这个温尔的少年忽然涨红了脸,继而眼底闪过一丝忧伤,“何况,你是皇子,我只是……你现在的侍卫,他们眼中的贱奴。”
曾经他不过紫轩楼一名想安安稳稳活着的小馆,不想朝廷要见紫轩楼武功最厉害的花少,他心想曾经自己咎由自取,最终还是被人发现了行踪。他原本就是江湖侠士,但是情伤后杀了负心人和她的师门,然后逃亡他乡改名换姓做了小馆。
那日朝廷突然来人,他以为自己曾经shā rén灭口的事最终还是暴露了,不想连累紫轩楼主人,所以站了出来。可他那里知道朝廷寻找紫轩楼武修最厉害的人,是为了给刚诞生十日的三皇子一个侍卫……
于是十五岁的他接过初生的三皇子时,一脸懵逼……
“嗯,对了,剌迢这个孩子,不算是很好,倒是一个容易服从的人。”尤尤沉思,心想三皇子身边多一个人也好。
御天点头:“他自幼无父无母,师父故去,毫无背景,确实是可用之人。”
“不过我觉得,有必要查一下他的师父,他的武修太过霸道,每招都带杀意,招招致命,就像是天生的shā shǒu!”尤尤给御天把脉,确定没有大碍才松口气。
另一边剌迢也好不到那里去,他和御天过招,好几次都因为怕自己撑不住所以使用了杀招,可却被御天轻巧躲开。等回到屋子关shàng mén时,终于克制不住,腥甜翻涌间,一口血就喷了出来。
“神之将……神之将……他才七岁啊!师父说我的能力以一敌百都已经不是问题了,可他却比我更厉害!这样厉害的人,无怪……无怪有人想废他武修!”
紧闭的屋子好似又回到那个阴暗的地下城,随时都可能会死。
“罢了,只要我完成这件事,就自由了,何必多此一举?”
剌迢克制住好感,不断地告诫自己自己此行的目的是为任务而来,想完成任务后全身而退就做好自己的事。
剌迢发现自己真的不会笑,笑比打架shā rén难,而自己一次次沦陷他的笑容中,差点忘了自己的目的。
皇宫中也有人笑的,但是都没有他笑得让他心慌意乱,暗叹三皇子不愧是天之子神之将,武修高人一等就罢了,“笑”这种迷惑术都比别人得心应手。
“我怕是迷惑不了他了,不过,好在我是少有可以接近他的人,机会是随时随刻的,不过,我该如何废他武修呢?挑断他经脉吗?不行,我打不过他……对了,望海阁,浩如烟海万卷书。还好这两年我有机会习字,毕竟这里有些东西,不是别人知道就会开口告诉你的。”
他暗地观察了好久皇宫,才发现望海阁虽然是皇家藏书阁,但是只有皇室人才能进去,而且大多数书是不能带出望海阁的。
剌迢心思完全在任务上,没有想到御天对他很是注意,所以他提出望海阁看书时,御天只是犹豫了一下,就答应了。
“你,未必要取望海阁的。”御天取出一块玉佩丢给剌迢,“望海阁的藏书虽然乃是皇族之物,但是大凡书籍在它处也可以取到。不过你要看那类我不建议,虽然望海阁确实有,但是最好让尤尤带给你。”
“什么?!”御天知道他要取的东西了?也不问自己为什么吗?还让人代劳?
“……殿下,怎么连你也知道那类?”一边的尤尤干咳,想要掩饰住尴尬。虽然时间又过了两年,但是九岁的御天还不过是小孩子。
“所以我才不建议啊!小迢虽然比我大几岁,但他还是……总之不太合适。”
“……你们都怎么这么早熟知道童年是何物吗……”
剌迢本来在御天知道他要取废除武修的那类书的震惊中,但是听两人的对话……好像哪里不对?
什么时候废除武修的书少儿不宜了?
等等,那类书少儿不宜?
少儿不宜?
!!!
剌迢没有见过世面,更别说会知道什么是少儿不宜了,所以御天的玉佩拿到手时浑浑噩噩,满脑子但是为什么废武修的书……会对他这个没有长开的人不宜……
思来想去只得到一个结果:“会带坏人?三皇子是怕我变成坏人吗?呵,我可是杀过人的人,这世间还有比shā rén更坏的事不能做吗?”
“一切为了活着。”
剌迢目光更加狠戾阴冷,握紧拳头朝望海阁大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