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训就是单调枯燥的动作重复，军营集体生活却是新奇和热闹的。开始两天还叫苦连天的标准动作训练，到第三天的时候，好像也变得没那么可怕了。一天训练结束后，最幸福的时刻就是溜达到小商店，从冷柜的凉水里，捞出大白熊**身的冰凉huáng sè橘子汽水，一道清凉的液体划过喉咙，五脏六腑肆虐的火焰瞬间熄灭了。</p>
这次军训好像是一个契机，全班同学关系更融洽了，不过也划分出了一个个关系更近，常厮混在一起的小团体。比如慢半拍这个典型书呆子为中心的死磕书小组、小喇叭为首的快嘴李翠莲小脚侦缉队。洗完澡大家坐在操场一角的树荫下，背后火红的晚霞映红了每个人的脸，大家都被胖子口无遮拦，给另外两个小团伙搞笑但贴切的命名逗笑了。我拨弄着还有些潮湿的头发说：“就你嘴最损！那咱们主力六个，客串两个的团伙，你要怎么起名啊？”</p>
胖子斜靠在大树上，挠着脑袋沉思着，似乎这个问题也挑战了所有人的智慧，连我在内大家都是各种沉思的动作。最夸张的是猴子，盘腿做好双手在头顶两侧画圈，五心朝天的入定打坐冥想着。不由得让我把他身边的大个子联想成了，那这个小扇子，两撇狗油胡嘻嘻哈哈的足利义满大将军；</p>
当时在老师家偶尔看到这个动画片时，还用贬低的口气来形容这个不靠谱大将军，老师敲敲我的头说：“整天瞎胡说，人家真正的足利义满将军在rì běn历史上还是很有名的。作为第三任幕府将军，开创了室町时代。逼降后龟山天皇，结束南北朝对立。明成祖朱棣夺取帝位后，受明朝封赏，册封为rì běn国王，双方交好，签署《勘合贸易条约》，从此rì běn以藩属国名义对明朝进行朝贡贸易，并承认中国是名义宗主国。一个朝贡体制延续到嘉靖二十八年。”叹了口气有些恐惧地说：“现在传媒也真是厉害，白的能说成黑的，演绎的东西变成了人民以为的正史，随着经济的发展，社会的富足，也会像历史盛世时一样，娱乐大众成为主流，各种演绎就会层出不群，到那个时代，还会有几个人知道历史人物真实的样子？”调侃的继续说：“弄不好，我们天下第一刺客荆轲都会被认为是女人呢！”不过话里总感觉到深深的悲哀。</p>
这个安详端坐的老人，就像是他游历过的大英图书馆，随时都会施舍一些藏品给我这个小租书摊。嘴里不自觉地说：“老师，你懂的可真多！”好像这句话都变成我对他的口头禅了。</p>
师母端着一盘切好的苹果坐下说：“你老师痴迷研究rì běn战国史，一帮老家伙要是聚一起，能聊到后半夜。”随手塞了牙削好苹果到我嘴里。</p>
老师从师母手里接过苹果说：“小龙儿用词可不准确啊！我可没痴迷于rì běn战国史，只是这段历史太有意思，让我不经意的多看两眼。”目光转向我说：“rì běn这个民族特别有意思，仔细研究会发现，其实他们所谓的战国时代，充其量也就是几个乡，千把人的农民冲突。后世的人可以抓住很多细节，描写演绎出一个大时代的恢弘场景，每一个人物不分正邪，性格和生平刻画的极其深刻。他们把战国历史包装成了自己的一个文化标志，不断的在向世界进行推广。在这点上，我们的国家就显得太落后了。文化输出才是经济增长的另一个驱动引擎。”</p>
嘴里嚼着甜甜的苹果，自动忽略了天书般的后半段，兴趣集中在有意思的前半段上，随口问道：“您书柜里rì běn那个区域里那么多书，如果像您说的，就几个乡几千人打打架，怎么能产出这么多作品？我看大河剧里面可不是像您说的。”</p>
老师看看我，看了眼师母，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估计是自己又说了什么很傻的话，涨红着脸但是并不难为情的等着听教育，毕竟又不是第一次冒傻气了。</p>
老师逐渐平稳了情绪说：“就你这个小小年纪，还看大河剧呢？又是抱着卫视中文台不放了吧！那也是一种包装后的表现手法。给你举个例子，估计你就明白了。”老师沉思了一秒钟，似乎是在从庞大的知识中，找一个最浅薄的我能听懂的故事。眼睛一亮，用例证的方式说：“你知道诸葛亮吧？被演绎成足智多谋的军师。我给你讲过他正史的样子。”</p>
看我点点头，老师继续说：“在战国史的故事中，就有个军师，被描写为可以跟演绎神话后的诸葛亮比肩的智将。名字叫竹中重治，俗称竹中半兵卫，别名重虎。与黑田官兵卫孝高并称‘丰臣两兵卫’，rì běn史书中形容他自幼饱读兵书，十九岁继承家位后，为了劝谏国主斋藤龙兴，仅用了十六个人智取斋藤本城稻叶山，后将城池原物奉还。一举震惊rì běn。特别逗的是，抄袭三国演义，竹中也是在受到丰臣秀吉三顾茅庐后，成为家臣。在攻略丰臣宿敌毛利元的战争中，屡立奇功后，因为肺结核在战斗中去世了。死前还留下了‘死于战场乃武士之本色’的豪言。估计也是参考了《后汉书马援传》的马革裹尸典故。可以算是羽柴秀吉，也就是丰臣秀吉统一天下的重要家臣之一。”</p>
听着老师叙述，结合看到的大河剧的造型，都能想象出诸葛亮穿着铠甲的样子。不禁说道：“这个人好厉害啊！”</p>
老师摇摇头说：“演绎就是这样，让你产生各种错觉。不否认竹中半兵卫这个人可能有一定的智慧。但是你仔细琢磨琢磨，rì běn弹丸之地，所谓的城有能有多大？按照历史建筑和人口来看，所谓的稻叶山城，充其量也就是个不大的小城。如果非要形象的比喻，我估计跟我住的家属区差不多大小。大部分都是妇孺和农民，十六个人也就足以控制了。”</p>
刚才说的那么玄乎，跟现在听到的真实历史反差有点大，我吃惊的说：“啊？这么小啊？”</p>
老师伸手在我鼻子上刮了一下说：“你以为呢？一听说城，就想象着跟咱们现在住的城市这么大？别说这么大，就是二环里的紫禁城那么大，我给他翻十倍人，让他竹中半兵卫给我夺一个瞧瞧。”</p>
想想学校组织参观故宫的场景，感觉一百六十人放里面，估计两人相互都看不到面，傻笑着说：“还真是，累死他也夺不下来。”思索了一下说：“您这么举例，我大概就知道什么意思了，就是说，讲故事可以随便添油加醋的创作，就跟我蒙上作为比赛一等奖似的，东拉西扯的写一堆不靠谱的东西。只要知道大家希望看到什么，给他什么就好了。实际上，如果大家都这么胡诌八扯的瞎弄，早晚就没人知道真实的情况了。您要说的是这个意思吧？”</p>
老师捏捏我的脸说：“鬼丫头，就是这个意思。孺子可教也！”</p>
师母笑望着老师说：“你们一老一小的，聊得这些东西外人听着跟天书差不多。人家把孩子交给你，正经学习的东西不教，总往歪门邪道上给人家引。”</p>
老师风趣地说：“应付kǎo shì正经的你不是都教了吗！那些东西，我肯定不如你教的方法好。我是给孩子一些学习的方法，让他们主动的认识知识的趣味性。由内自发的驱动力，最后才能创造出不一样的人才。我虽然对天演论迟保留意见，但是对达尔文还是非常敬佩的，如果没有主动求知的自驱力，怎么可能环球航行，忍受晕船的煎熬五年。最终才总结出了《进化论》！”</p>
转头又笑眯眯的对我说：“跟我说说，看了半天大河剧，都知道哪些人物和事迹了！我看看你小脑袋里都装了多少伪历史。”</p>
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出了一连串的名字，和电视里演的故事。老人家时而点头，时而摇头，有时再笑，有时沉思。听完之后开始逐个点评我说的内容。从爱知县八辈贫农的下藤吉郎，如何忍辱负重的篡了位织田信长的位，以及对rì běn后世做人的影响，并分析了他的赌徒性格特征开始。详细的介绍把忍字诀发挥到极限的德川家康；弱化版赵云的“rì běn第一兵”真田幸村，以及传说中的真田十勇士；疑似女人却好战后世冠名“军神”被过度神话的上杉谦信；没看懂《孙子兵法》歪打正着的创了个风林火山的“战国第一兵法家”武田信玄；离经叛道疯狂嗜血的第六天魔王织田信长；到走马观花牵连出听都没听过的今川、大友、立花、服部、毛利、北条等人名。</p>
以我的知识面，能听懂的很少，不过老师穿插了很多坊间的传闻，听起来一点都不枯燥。而且犀利和独特的点评，总是从另外的角度去剖析人物，所以听得我非常过瘾。真要是扔给我本战国史，估计直接看睡了。直到加班结束的老妈来接我回家，才约定了下次有空继续聊。</p>
看着猴子模仿的一休宗纯和尚，以及边上神似足利将军的大个，不免想起了去年暑假跟老师聊rì běn战国史的情景。不禁笑着对大家说：“要不我们就叫一休帮吧！”指着打坐的猴子说：“这不是一休吗？”依次的指着每个人点名到，小叶子、西右卫门、秀念、大将军、弥生xiǎo jiě。挠着头使劲思索名字，指着胖子说：“陈念！你是那个陈念贪吃贪睡的胖师兄。”</p>
筱蕾笑着说：“那你是谁啊？就三个女的，小叶子，弥生？难不成你要当皇妃菊夫人啊？”</p>
歪着头想想说：“我是里面的晴天娃娃。”</p>
胖子白眼一翻，高喊道：“打倒rì běn军国主义！”撇着八万一样的嘴说：“我才不要当和尚呢！天天吃肉，没事提笼架鸟，带几个恶奴家丁出去调戏个大姑娘小媳妇，那才是我的梦想！”</p>
茅顿一拍巴掌说：“我想到一个号名字，我们可以叫我爱我家帮！”依次指着所有人说：“治国、志新、孟昭阳、小凡、媛媛。”指着胖子说：“你刚才说的衙内形象，现在叫混子！你就是纪春生了！”</p>
胖子靠着台阶歪歪扭扭的摊在上面说：“仨饱俩倒，一个热水澡，周末还能吃顿饺子！这日子舒坦！”</p>
茅顿不怀好意的看看我，感觉要坏菜，就被他指着说：“小张、小贵你自己挑一个。”</p>
倔强的回应道：“凭什么我就得当小保姆啊！”</p>
茅顿思索着说：“那你当谁啊？不会是，吾们、吾们、吾们吧？差点把人民的大鼓艺术家忘了，给你这个神神道道的主角，总该满意了吧！”</p>
我板着脸说：“讨厌！那你是谁啊？”</p>
茅顿悠悠的半站了起来说：“我当然是一家之长的傅明老人了！”</p>
胖子是最先反应过来的，大喝一声：“孙贼，你丫占我们便宜，兄弟们动他！”一帮男孩如狼似虎的冲了出去，直奔已经在几米开外的茅顿。夕阳下是本应该军训体力耗尽男孩疯狂奔跑的身影，眼波流转的关注着他们的是三条被拉长的曼妙身影。他们都还没有意识到，刚适应的短暂军旅生涯就要结束了。</p>
军训的最后一天，大食堂变成了劳动课，以各班为单位比赛包饺子。大部分同学遇到面和肉馅跟狗咬刺猬一样。能保持从容淡定的几个人里有我一个。</p>
胖子晃着大脑袋说：“比赛吃饺子，我肯定能帮咱们班拿个第一。比赛包饺子，只有一句话，大王请赐死！”</p>
茅顿笑骂道：“别说的那么含蓄，比吃什么你不能拿第一啊？”拍拍自己的肚子说：“冠亚军咱俩包了。迈子能不能拿季军，就要看其他班里有没有人才了。”</p>
迈子半死不活地说：“马胖子曾经也认为自己是所有东西都是无敌的。最后还不是败在你吃瓜九剑洗脸式下。”</p>
茅顿特别骄傲的对胖子说：“我给你个翻盘的机会，要不要在比一次。输的还是顶着西瓜皮绕着小区跑一圈。”</p>
胖子似乎想到了什么可怕的场景，来回摇晃着脸上的肉说：“打死我都不不跟你比吃西瓜了！顶着西瓜皮小区里转圈、穿着小裤衩跑一圈这些都是家常便饭，我也不在乎丢脸。问题是你吃西瓜的方式太吓人了，我们是一口一口用手拿着西瓜吃，您老先生到好，西瓜放桌子上，来回晃脑袋。第二块还上难度，手拿着西瓜，跟脑袋来回坐反方向运动，就看整个西瓜皮在你脸上飞快运动了。就两个字可以形容，凶残！”</p>
筱蕾拿出了班长的威严，敲敲桌子说：“你们三个能不能别捣乱了！”冲着所有人高喊道：“会和面擀皮的站左边，会包的站右边。”</p>
茅顿嬉笑着插嘴道：“会吃的呢？”</p>
筱蕾瞪了他一眼继续说：“什么都不会的站中间。”</p>
我随口问道：“那都会的呢？”</p>
筱蕾大声的回答说：“都会的先都站我身后来。”</p>
人群开始动了起来，清点了一下四个队列的人头，什么都不会的被平均分配到擀皮组和包馅组。全能组作为机动力量，皮少了就去擀皮，包的慢了就去包。想不到迈子跟吃货二人组不同，还是个全能型选手，侧头在我耳边说：“哎呦，还真是应了那句话了，我是革命一板砖，哪里需要哪里搬！”</p>
看着那个面无表情的帅气少年，嘴里面却也经常跟胖子似的狗嘴里面吐象牙，不禁笑了一下说：“讨厌！就你牢骚怪话多。”想起了小蕊跟我说的话，还有一件事一直没来及问他，不禁脸上有些发烧。</p>
筱蕾还在用班长的方式布置工作，带着官威问：“你们俩聊什么呢？不注意听任务。”</p>
颇为意外的，迈子很不客气的说：“没说什么，就是跟倪惠同学说，困难像弹簧，你弱它就强，在班长的英明分工下，包饺子这点小困难一下就克服了。”</p>
似乎从迈子的话里听出了一些huǒ yào味，筱蕾的表情也有些怪异，转头没搭茬儿，继续跟大家布置工作。去水池洗手准备开始干活的时候，紧走两步追上了往回走的迈子说：“你跟小蕾姐吵架了？”</p>
迈子敷衍地说：“没有啊！”</p>
“你当我傻子啊？刚才说话那么夹枪带棒的，如果是玩笑，就有点过火了。”</p>
迈子还在诡辩地说：“真没有，你们女孩就是想的太多了！不信你去问班长。”不过他不敢正视的目光，让我确认肯定有什么。</p>
出于好心天真地说：“不管你们两个闹什么意见了，都应该很快相互道歉，我们这个小团伙不是叫我爱我家吗？家里人吵架了，就不能主动去道个歉吗？”拽着他袖子就要往筱蕾站的位置走。</p>
迈子也不知道发什么神经，一把拍在我手背上，瞬间火辣辣的疼。帅气的脸涨红着说：“谁跟你是一家人啊？我的事不用你管。”</p>
摸着发热的手背，心里感觉特别委屈，硬挺着眼睛发酸，保持着瞪视的状态，冷冷地说：“谁愿意管你。我书桌里的糖是不是你放的？”</p>
迈子愣了一下，不甘示弱的点点头。得到了肯定的dá àn，一字一句地说：“你凭什么放我桌洞里？”</p>
迈子用初识那种半死不活的语气说：“那天你车链子掉了，我不会修，没帮上你，随便放两个糖果道歉而已！”</p>
步步紧逼的问：“那你之后又放，是因为什么？”</p>
迈子愣了一下说：“之后？我就放过一次！什么之后？”</p>
以为他在抵赖，随后说：“以后不要随便往我书桌里放东西，下星期我还给你。咱们谁也别理谁了。”也没看迈子什么反应，自顾自的用饱满的热情加入了劳动行列。</p>
其实包饺子也挺容易的，很多不会的同学，通过这次都掌握了新技能。我擀皮每个都像翘着边儿的小蝶子，不光可以捏出很多褶的饺子，还露了一手包盒子的技能，被胖子戏称为现代刘慧芳。</p>
不过包饺子时候，机械的身体运动，脑子反而变得格外清明，意识到一个问题，迈子说就往我桌洞里放过一次东西，刚才那种情况，好像也没必要故意骗我，他表情好像也是头一次知道。那后来的一次，还有军训出现在包里的糖果，怎么解释呢？直到吃上饺子了，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p>
晚饭结束后，桌子都被撤到了餐厅一角，留下了中间的大空场，全年级的师生和负责我们军训的官兵共同联欢。</p>
每个班都被提前通知安排节目，开始还有些紧张，后面放松的台上台下互动。本来并不属于教官行列的其他士兵，陆陆续续的也都凑在外围看热闹。</p>
平常训练场上凶神恶煞的教官们，到了联欢会上都展现了不为人知的侧面。有手风琴独奏《莫斯科郊外的晚上》，有说山东快书《武松打虎》的，我们教官也不含糊，吉他清弹清唱《外面的世界》。看着此时那个摆弄着吉他的少年，总是会想起他口袋里的那封道歉信。</p>
筱蕾凑到我耳边说：“看到胖子了吗？这个死家伙跑哪去了，一会儿还有他的节目呢？”</p>
有些惊奇的低声问：“啊！他还会表演节目呐？”</p>
筱蕾东张西望地说：“你不知道他快板玩的很溜啊？让教官帮忙借了副板儿，说好了算班里其中一个节目的。现在人都没影了，真是不靠谱。给教官的礼物我忘在床上了，麻烦你帮我过去拿一下，要是看到他，就快点让他回来准备一下。”</p>
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站起来像问口走去，在食堂门口转了一圈，也没发现胖子的身影。挠挠头往厕所的方向转了一圈，除了有几个偷偷抽烟的男生警觉的看看我，也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心想算了，还是先回趟宿舍，把礼物拿过来吧。就一转身朝宿舍小跑过去。</p>
在筱蕾的床上拿到了我从胖子那里抢来的大白背心，上面已经签满了同学的名字。想起揶揄胖子无言以对的话：“必须选你的，因为面积大，大家的名字都能写上。”战胜强敌的幸福感油然而生。</p>
下楼时路过男生宿舍的楼层，似乎听到了胖子的说话声，犹豫了一下，寻声走到了最边上他偷听我和小蕊聊天的杂物间门口。里面传出了两个人吵架的声音。</p>
迈子不耐烦的说：“你他妈别管我行不行？”</p>
胖子声音很沉地说：“我他妈就得管着你。没人管你，你还不反天了？”</p>
迈子无赖的口气说：“我就是喜欢她，怎么着吧？有什么不可以的？”</p>
胖子恨恨地说：“人家不喜欢你！茅顿他们两个关系很好，根本就没戏。而且我们又都是哥们儿，有意思吗？你以为茅顿傻吗？什么都看不出来？那孙子沾上毛比猴都精，要不是看他挺仗义的，我真不敢跟他交朋友。人家是没拿你当回事，犯不上跟你个毛都没长齐的置气！我们都让着你，拿你当小兄弟看。”</p>
迈子似乎有些恼羞成怒地说：“明天我就跟他说去，公平竞争，不用你们让着我。”</p>
胖子似乎被气乐了，随口说：“呵呵，争你个头啊争？你要是非想大家闹掰了，我他妈也懒得管你，我说的话，你爱听不听。要不是打小吃你们家饭最多，一起长起来的兄弟，我是真忍不了你狗脸酸的怂脾气。人家筱蕾不就是没顺着你邀请走吗？瞧你今天那个德性，抽你的心都有。”</p>
迈子好像是自知理亏，沉默的没有回话，我有些震惊，以为事情到这也就圆满结束了。哪知道迈子口无遮拦地说：“郭虹伶喜欢我，不同意别的男生追，那帮人堵我，我是欠你人情。毕竟你不带人来，那顿揍我躲不了。我又不喜欢她，为什么你要努力的撮合我们？我也知道你一直喜欢她。”</p>
对我来说又是一个重磅炸弹，这次轮到胖子沉默了，几秒钟后，老练地说：“我可没说过一次喜欢她。抓贼抓脏。况且我喜不喜欢他都没给任何人添麻烦，没向你似的横插一杠子。况且我现在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我有喜欢的人了。”</p>
迈子嘲笑地说：“就是你让我必须去道歉的人吧？”</p>
胖子不甘示弱地说：“我喜欢谁不用你费心猜。不过人家今天好心劝你，你凭什么耍脾气对人家女孩动手？手都让你打出印儿来了，眼圈都红了，别以为我没看见。你还是爷们吗？让你道歉有错吗？”</p>
迈子挑衅地说：“呦呦呦，心上人被欺负了，心疼了是吧？你可以打回来啊？你不是笑面虎吗？喜欢谁从来不敢明说，怂死你得了！”</p>
本来心里就很乱，毫无防备的听到了屋里一阵稀里哗啦的响声，里面各种不堪入耳的骂声不断传来。偷偷往里看去，两个男孩扭打在一起，谁也没有留手。不过更准确的说是迈子在挨打，胖子在打人。我从来没有想到过，球场上灵活矫健的万人迷迈子，根本打不到身材臃肿的胖子。他的拳头和踢腿多数落空了，剩下小部分都被厚实的手臂挡开了。相反胖子像幽灵一样，左右飘忽，拳脚跟不要钱似的，全都招呼到了高瘦的身体上。也许是出于同情弱者的缘故，很想上去挡在迈子身前，或者拉开胖子。不过知道了太多不该知道的东西，心里非常乱，怎么也挪不动脚步。只能杵在门外偷眼看着。</p>
打了没多会，迈子大喊道：“停！打不动了！奶奶的，比踢球和军训累多了。”</p>
“踢球我不行，打架你不行！不过打架的天分你真不如茅顿，我教他的东西，早就能用在实战了。你要是跟他一对一，估计直接被擒拿了。”胖子喘着气，憨笑的脸庞，让我根本不能相信跟刚才挥拳的是同一个人。</p>
迈子一屁股坐在垫子上，喘着气说：“你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啊？你教我打架应该先封眼，照着下颌，肋部猛招呼吗？”</p>
胖子先喘匀了气，抱着肩膀说：“你是我兄弟，只是教训你，不是想废了你，或者立威似的一次打怕了你。干嘛下狠手啊！捡你皮糙肉厚的地方代替沙袋练练拳挺好。而且打人不打脸，给你个小白脸打成小花脸，问起来怎么解释啊？我可不想给自己找事。”</p>
迈子呸了一口说：“没得吃有的说。我劝你喜欢人家就直接说，别老拐弯抹角的让人家猜。现在不流行这种烂好人了。日剧看多了吧？真拿自己当织田裕二演的富坚直树了？可惜人家又不是山下舞咏。”</p>
可能是刚动完手，运动过后胖子似乎也有些脸红，随口说：“大人的事儿，你个小屁孩懂什么？估计也快到各班演节目了，我还有政治任务呢！赶紧回去吧！”伸出一只手，握住坐在垫子上男孩伸出的另一只手。发力拽起了瘦高的身体。</p>
我闪到旁边的宿舍门后，从门缝里看到两个男孩勾肩搭背有说有笑的朝楼梯口走去。探出半个脸，看着分开的两个身影，臃肿的身躯灵活的比划着各种动作，好像在讲解着打架的要领。弄得我一头雾水，嘴上嘟囔道：“不是刚打完架吗？两个人怎么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我跟小蕊吵两句，还好几天不说话呢？男生都怎么想的啊？真不理解。”</p>
随后又想到了刚才听到的一个又一个重磅消息，忽而沉思，忽而紧张，心绪不宁的朝食堂走去。刚坐下不久，就听到主持人报幕，听说轮到胖子的快板书表演了，才回过神来看着憨厚的身影晃悠到空场中间。嬉皮笑脸的表情莫名的有种喜感，两只手的一长一短两幅竹板上下翻飞的先来了几个花样，教官捧场起哄的叫了个好。胖子才开口说道：“华蓥山，巍峨耸立万丈多，嘉陵江水，滚滚的东流像开锅，赤日炎炎如烈火，路上的行人烧心窝。突然间，黑云密布遮天日，’哗’一阵暴雨就似个瓢泼，霎时间，雨过天晴消了热，长虹瑞彩照山河，清风徐来吹人爽，哎，有一乘滑杆下了山坡”</p>
有些意外不是之前听他说过的《奇袭白虎团》，不过看着胖子滑稽幽默的表情，还真像那么回事。台下的人似乎也听得入迷了，直到最后才乱哄哄的一起叫好。胖子刚想鞠躬下场，人群外晃悠出来一个中年军人，教官和指导员都立正敬礼，显得很尊敬这个人。中年军人随意的挥挥手，示意他们坐下。从后面跟着的一个小战士手里接过一副快板说：“本来说开完会，过来给同学们表演个节目，想不到这个小同学快板完的也不赖。要不咱俩来一个？”</p>
胖子似乎也不怯场，随口说：“对口的我也会的不多啊！要不咱来《学雷锋》吧？这个我词熟。”</p>
话音刚落，中年男人竹板一响开口说道：“主席号召学雷锋，全国人民齐响应。”</p>
胖子也随之竹板舞动说：“光辉的题字闪金光，英雄的名字传四方。”</p>
一老一少在台上配合的极为熟练，好像对默契的老搭档似的。对口小段结束后，中年军人似乎意犹未尽，单独给大家来了一段《奇袭白虎团》，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胖子之前小试牛刀就显得很稚嫩了。</p>
表演结束，中年军人示意大家继续，溜溜达达的往外走，身后的小战士紧紧的跟着。胖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摸到了门口，正好在外围的我，勉强听中年军人对胖子说：“小兔崽子，跑我地盘上来了，也不打个招呼。”</p>
胖子嬉皮笑脸地说：“我哪知道啊？要是知道早就拜山了。我就这三段，多一段都不会了，您是故意让我好看啊？回家告诉告诉我们家老爷子去！”</p>
中年军人含笑在胖子屁股上踢了一脚说：“回去给老班长带好！说我有空去跟他喝两杯。少给你爸惹点事。”</p>
胖子敬了个礼说：“是！请首长叔叔放心。我没那么大胆子惹老家伙生气。”</p>
胖子回到我附近的座位时，实在忍不住了，串了个座，侧头低声问道：“你跟刚才那个军官很熟吗？”</p>
胖子在我耳边说：“我爸以前手下的兵。刚调动回来时不很忙，没事就去找老头下棋喝茶。”</p>
想起刚才胖子动手的场景，好奇的问道：“你学过武术？很会打架吗？”</p>
胖子笑笑说：“君子动口不动手，我以德服人，从不动手。”</p>
一拳捶在他肩膀上说：“我问你正经的呢？没跟你开玩笑。”</p>
胖子揉着肩膀说：“你纯爷们啊！真有劲！你都多余问，不会两下三脚猫，四门斗儿的，那还是侦察兵的儿子吗？”</p>
想想刚才迈子的狼狈相，随口说：“你会武术，别人挡不住你，不能动手打人，万一打坏了怎么办啊？”</p>
胖子挠挠头说：“你把我当liú máng了啊？不是自保我从来不主动打人的。不过忍无可忍，无需再忍。”</p>
迈子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手搭在胖子肩膀上说：“你们俩聊什么呢？这么开心。”</p>
被他这么一说，想起了刚才听来的重磅消息，话里话外好像把我也牵扯了进去，不由得脸上微红，还是没理他。</p>
胖子不经意的捅了迈子肋部一下，就走开了。我也只能假装没有看见这个笑动作。迈子沉了一下，拉起我的手翻看着说：“对不起啊！刚才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没想到会打到你的手。”</p>
又想起了上次攥着我的手，阻止我跟教官主动承认错误时的力度。耳朵里都是自己心跳的声音，一抖手抽了回来说：“没事了！你……”本想问问他被胖子揍的伤怎么样，不过毕竟是偷看的，实在没脸说出口，瞬间改口道：“你以后多注意点就行了。再有下次，绝交。”</p>
迈子头一次吐吐舌头说：“知道了。”微笑的嘴角好像牵动了身上的痛处，快速的倒抽了口冷气。</p>
不过看他偶尔露出的阳光脸，再想想被人捶巴一顿的狼狈样，心情大好地想：“活该！这就是你惹老娘的报应。”</p>
次日上午汇报表演，先走了队列方阵，然后是军体拳。胖子和茅顿的军体拳打的格外出色，一招一式比我们都要显得规范有力。不过还是觉得迈子那种伸展的动作很飘逸。</p>
上车的时候，我们跟小教官道别时，还有些控制不住的留下了眼泪。胖子在旁边低声吟唱着：“送战友，踏征程，四面青山侧耳听，侧耳听。”这么串门的歌词，破坏气氛的把大家都弄的哭笑不得了。</p>
回程的qì chē上，老师告诫我们正式的初中学习要拉开帷幕了。让我们收收心，做好心理准备。胖子龇牙咧嘴的说：“噩梦就要开始了！”傻笑的“我爱我家”小团伙，完全低估了他乌鸦嘴一语成谶的能力。</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