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存的家乡已经灰飞烟灭,大哥,你以后就是我的家乡。”
小姑娘看着手中的粮食,她已经好久没有吃饱过了,而且是在自由的太阳之下,轻松地吃着食物,“魏军偷袭我们村子的时候,哥哥将我藏在地窖里,躲过了一劫。他告诉我,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出来,也不可以发出声响。我听他的话,于是听见了爹娘的惨叫声,听见了哥哥的呼救,我都无动于衷,因为哥哥告诉我那样可以活下来。两天后,我实在饿得不行,想出来找食物。发现全村的人,有一半死掉了,爹娘的尸体也已经发臭,只有我一个人留了下来,而且是活着的。故存的家乡已经没有,我当时抱着爹娘的尸体放声大哭一顿后,还在担忧,将来的日子该怎么办。”
她苦笑几声,对自己过去的天真感到可笑,“我还没想清楚,就被路过的吴军抓了起来。”看着自己已经粗糙的双手,所诉说的一切,不过是在几天前才发生的而已。于她而言,恍若隔世。“是大哥救了我,大哥以后就是我的家乡,我会永远跟着你的,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她的笑容让人忘记了身处绝境,看见了很多的希望。
安生想起了弟弟安定,不知道安定是不是也渴求有人去救他。
“这里离鲁国的碧城有多远?”安生问道。
少年一边吃着食物,一边说道:“碧城在北边很远的地方,你不是从鲁国来的么?这都不知道?不过你现在也去不了,莱国正在打仗,鲁国的边境也开始戒严,不可能放莱国人进去的。”他这次可是大饱口福,这些军粮比想象中的要好吃,而且有马匹赶路,他也不用担心吃完食物在路上饿死了。
安生有些失落。
小姑娘说:“我叫小乐,大哥你叫什么名字?”
“安生。”安生说,“如果没有别的地方可去,那我们可以同行,这样,你也会安全一点。”
少年放下手中的食物,终于认真起来了,笑道:“原来你叫安生,咱们在一起这么久,我今天才知道呢!我叫曾阳。”
安生看着小乐,心想:“这就是我们命运的交汇点么?接下来又会怎么样呢?”他说:“小乐,既然已经没有了家乡,就应该重新建立,我会让你回去的。只是这戈壁,既不安全,也不利于人的生存,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吧!”现在他们有六匹马,日夜兼程的话,很快就能走出去。而且,骑兵所带的干粮也足够吃上半个月,只要沿着水走,就不会陷入困境了。“至少先离开这里,找一个可以安顿下来的地方。”
“不,我要一直跟着你,你就是我的家乡!”小乐语气坚定,看来是认准了安生。
曾阳哈哈大笑道:“说什么话呢?你个小娘们,什么都不会,跟着也是累赘呀!还是找个有钱人家当奴婢,说不定……”小乐冲上前去,一拳打在曾阳脸上,接着右脚一勾,将曾阳摔了个四脚朝天。她坐在曾阳肚子上,掐着其脖子,说道:“以后嘴巴放干净点!我在吴军军营待了这么久,可不是只干了些体力活!”曾阳奋力推开小乐,指着她的鼻子骂道:“呵呵!专给吴军暖床的**,这是求人家在床上教的吧?”小乐听了,心中愤恨,脸也涨得通红!
“小心自己的嘴巴!”安生腾地站了起来,一巴掌打在曾阳嘴上,“得学会尊重人,特别是像自己一样受难的人!”
曾阳捂着嘴说道:“我在军营里待过那么久,直到女人都是去干嘛了!”
安生也不搭理曾阳,而是一把抱起小乐,将她放在马上,“趁着天色还早,我们赶紧赶路吧!”这些战马都是百里挑一,体力和耐力都顶尖的,才迈开蹄子,就已经奔出数丈,风一般的潇洒俊逸。安生见骏马来了精神,也抖擞起来,纵身跃上骏马,与小乐一起策马奔腾,丢下曾阳一人在后面骂骂咧咧。
“他是大哥的伙伴,我不怪他!”小乐说是不怪,其实神情仍然失落,要是旁人,她定会拼个你死我活。
安生叹了口气,说:“无论是谁说那样的话,你都不要往心里去!命运不就是自己的么?倘若因为别人而做改变,那就不是自己的命运了!而且,他也不是我的伙伴,只是偶遇的路人,跟小乐一样。”
“不一样的!”小乐急了,“你是我大哥。”
“哈哈!”安生心里很高兴,还有人喊他大哥。
“哈哈!”小乐也哈哈大笑起来,“大哥是要去哪里?也是要回你的家乡去么?”
家乡,明明很熟悉的一个词,听在耳朵里,自己却也模糊了。安生摇摇头:“我刚从家乡离开,去找一些东西!”
“是要去碧城么?”
安生说:“现在去也是徒劳。”他看着前方的漫漫长路,喃喃道:“说不定,我也在寻找自己的家乡呢……”
莱国有一半的领土,因为天灾**,成为了寸草不生的戈壁,偶尔出现的绿洲,也是枯枝败叶,满目萧条。这样的土地根本就不再适合生产生活,莱国的君侯——莱公,也几乎放弃了这些领土,只有吴魏将这作为战场,可以肆意争斗屠杀,而不必担心自己的国土遭殃——不是自己的东西,终究难以有切肤之痛。
三人快马加鞭,走了三天的路程,终于看见了一座市集。这里是莱国贵族蒋顺候的封地,再往前一点,就是肥城了。
“你们三个,一定是亡命之徒,而且还袭击了吴军。”一个精明的老头,满眼放光地看着三人,“看你们这落魄样!幸好还没被其他人看见,否则就不会这么自在了!你们难道不知,蒋顺候跟吴军是有来往的,倘若知道你们的所作所为,一定会立即抓起来杀掉。”
曾阳问道:“你既然这么说了,一定有不让我们死掉的方法咯?”
老头微微颔首,嬉笑道:“聪明!你们跟我来!”老头拄着一根铁拐杖,起码有五六十斤,这哪里是走不动的人,分明是在练功夫。三人随他来到一个铁匠铺,只见门上大写着“孙铁铺”三个鎏金大字,高高的院墙,完备的防守工事,宛如一座小碉堡。里面有二三十个壮汉,正在热火朝天地干活。“说句实话,你们这样的人我也见过,可是一次性六匹马,着实是少,而且也很扎眼,估计外面已经有人盯上你们了。”老头见三人将信将疑,严肃道:“可还不别当真,我孙老三在这一带也是有头有脸,专给人指明路的。”
安生说:“那请你指条明路。”
孙老三嘿嘿笑道:“那简单,你们把马买给我,拿了钱就轻松了。既不要担心被吴军抓,也不怕被强盗惦记。”
安生问:“多少钱呢?”
孙老三拿出账簿,这笔生意他是坐定了,“六十两!”
曾阳炸毛了,“一匹才六十两?”
孙老三更加炸毛,“王八蛋,我说六匹马六十两!”
曾阳一拍桌子,怒叫道:“你唬小孩呀?现在马匹紧缺,特别是这样强壮的战马,十两银子就打发,你们还不如强盗山贼呢!人家明抢还是要拼命的,你这是坐享其成!”
孙老三冷哼道:“你们这又不是自己养的马。我买了你的马,还要换马蹄除马鬣,改头换面不用功夫啊?你以为干刀口上的活就轻松?你要是嫌弃,可以去别家,估计串通强盗丘八,给你来个黑吃黑,也是情理之中。到时别丢了马匹,还没了性命!”
曾阳道:“不行,起码二十两一匹,否则没得谈,我们立马就走!”说罢,就拉着安生往外走。
孙老三脾气上来,摆出一副老奸巨猾的狠劲,说:“诶嘿,生意买卖,咱们各退一步,我再给你三百斤粮食总行了吧?要知道,这年头粮食比银子跟值钱!想清楚,别后悔!”
“就十两一匹,而且不用粮食了。”安生大声说道,在场的人都惊呆了,曾阳更是目瞪口呆,想要捂住安生的嘴巴!
孙老三确信自己没听错,立马笑脸相迎,说:“还是这位小兄弟会做生意,有人情面子。”
安生说:“不过我有两个要求。第一,我们只卖三匹马,而且另外三匹马你要给我们处理干净,不留吴军的痕迹;第二,我们的事不能够说出去,而且要告诉我们如何应付蒋顺候和吴军。”曾阳叫嚷道:“这是要吃大亏了!”
孙老三仔细想想,这买卖稳赚不赔,不如见好就收,不然真的做不成了。“好,既然你有诚心,我也有诚意,就这么定了。”
安生道:“五两银子换成干粮。”
孙老三应道:“保证齐活!”他一面吩咐人处理马匹,一面亲自招待安生三人,“我不知道你们的底细,也不会特意来打听。但有消息说,前段时间,吴军的俘虏营被人劫了,吴军伤得惨重,俘虏也跑了大半!”他看着三人,嘿嘿笑道,“只有你们三个,恐怕也办不到,想必是趁火打劫做了这笔买卖的!即使那样,你们有能力获得六个骑兵的全部装备,也不是简单角色,可要在这乱世活得好,你们恰恰得罪了最不该得罪的人。要是随便杀掉几个强盗,换个地方继续潇洒。可杀了官兵,那就成了这片土地上最强强盗组织的敌人,他们一定会想尽办法找到你们,然后杀掉你们的。”
“老头,说什么废话!我们坐在这里,就是用钱换你的好计谋的!”曾阳道,“别说有的没的。”
孙老头微微笑道:“莫着急。现在蒋顺候正与吴军勾结,要是他发现封地内有袭击吴军的人,肯定是抓住你们献给吴军,以换来更坚定的盟友关系。所以你们出了市集,就别走大路了,也别往肥城去。我会带你们走山路,避开官兵的搜查,隐匿一段时间,再出来快活吧!这是你们目前唯一的活路,否则就只能找死了!”
“我们才不怕死,偷偷摸摸地活!”小乐说,“就是要那些吴军颜色看看。”
安生止住小乐,说:“行了,小乐,我不希望你们白白去死,好不容易逃出来的。”又对孙老头说,“你相信你不会骗我们。到时候,你只需要带我们进山就可以了,其他的我们自己搞定。”
孙老头道:“那自然是好!只是,你们以后有好生意,也记得惦记着我,保证给你们办得漂亮。”
安生笑道:“是么?那当然是好得不得了。”
孙老头说的没错,这年头粮食比银子值钱,五两银子原本可以买上上千斤麦子,可是现在只有200多斤而已。“不知道会躲多久,尽量多带些粮食是明智的选择。”孙老头说,“但也要小心,你们去的地方现在没有山贼,可是我也不知道他们哪天会从别处牵过去。因此,你们也要保持移动,并且避免进入山贼的势力范围。”
“多谢提醒了。”安生抱拳谢道。他们将吴军骑兵的软甲穿在身上,也每人留了一把大刀,一把bǐ shǒu,一张弓,和所有的箭,这是防身的最低装备限度,不然,别说山贼了,流民都能吃掉他们。
“别当我是好人。”孙老头说,“这年头,无利可图,我也不会管你们的死活——这个忠告,免费送你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