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送到这里,各位,以后得靠自己了!”孙老头命人将安生三人,送到通往深山的秘密通道。这条穿越肥城的密道,可以逃过蒋顺候的盘查封锁,正被孙老头掌控着——他与蒋顺候麾下官兵勾结,所得利润三七分成,得以让哨兵减少这边的巡哨——因此,这也成就了走私跑路的黑色交易,每年给孙老头带来了相当可观的财富。
山林的路泥泞不堪,甚至贴着悬崖峭壁,并不好走。从幽暗的丛林,走到敞亮的山顶,花了三人半天功夫。无限风光在顶峰——万里无云的晴朗天空,没有遮挡视野的障碍,使三人看见了天地的辽阔与通透。在这里,远远可以看见肥城——这是莱国最大的三座城池之一,有近五万人聚居城内,原为蒋国,后来莱国灭掉蒋国,占领了这片土地。但蒋国贵族势力强大,并有民众的坚定支持,莱公只好将蒋国贵族封为蒋顺候,永久居住在此。一则安抚军心民心,一则显示蒋国贵族甘心归顺。
这是安生离开家乡后,见到的最大一座城池,即使相隔十几里路,也是个庞然大物,城墙高耸,旌旗飘扬,城防士兵的铠甲兵器,闪耀光芒,极为威武气派。“真可惜,不能去那里面看看。”他有些失落,但又笑道:“谁知道以后不会有更好的呢!”这个世界很大,他看到的才是沧海一粟,在未来的旅途中,一定有比肥城大好几倍的名城大都。
三人一面欣赏大好风光——与戈壁真是有云泥之别;一面按照孙老头的指点,往深山中躲避藏匿。莱国东境宜于居住,莱公对这片土地的控制也更加严格,但偶尔还是有吴魏的小股部队穿插经过,他们有经过许可的,也有擅自突入的。当然,蒋顺候的巡哨也是令人头痛,他们会不定期地巡山,围剿山贼和野人。为免节外生枝,安生三人寻了一处没有大路,幽静的山林,暂避风声。
“我们以后就在这里住下么?这地方看起来还不错。”曾阳嬉笑道,“没有狗日的官兵,没有王公贵族,也没有山贼强盗,好生快活的地方。特别是,可以安心种地,不必为粮食发愁。”
“不能在此久留。”安生说,“还是要找机会出去的。”
曾阳有点不开心,说:“你怎么啦?这里不好么?”
“的确很好。”安生看着幽静的环境,有水源临近,土壤也算肥沃,很适合耕种,以及狩猎。“可这里不是我的命运,我还是会走出去的。眼下,一定有很多人抓我们,在这里只是暂避风声……”他沉思片刻,良久,长叹一声道:“你们可以留在这里生活,你们的命运不是跟着我,去寻找不着边际的东西。”
小乐抓紧他的手,说:“不要,我不想离开我的家乡。”
安生说:“跟着我,会很危险的。”
”这世上,哪里没有危险呢?”小乐说,“大哥,你可以教我功夫,我不会成为你的累赘,还会帮助你。在追寻命运么?我也希望成为大哥命运的一部分。”
“你们能别老在我面前卿卿我我么?”曾阳搭起锅子,开始做饭吃,他肚子已经雷打声响,空空如也。
对于曾阳,安生倒是希望他能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好好过完他的下半辈子。可又能从他的眼里看出,他会一直跟着安生,因为安生的生存方法比较多,跟着安生,也是曾阳追求生存的一种方法。他们紧靠岩石,搭了个简易木房子,并收集干草取暖,算是有个遮风挡雨的落脚处,没了风餐露宿的艰难。
“要想在这乱世保护好自己,很困难。”经过这些天的遭遇,安生算是明白了,在这世上活着,就是一场场你死我活的厮杀,残酷而现实,“哪怕善于逃跑,也有逃不掉的时候。无论将来发生什么,学点功夫保护自己,总归是好事。从明天开始,你们各找一块百斤巨石,每天抱着它上下山一百次,然后拉弓射击一千次,双手拔刀各一千次,再和马匹多亲近,掌握优秀的御骑术。一年之后,足以让你们应付大部分敌人,活下去的机会就更大。”人类在日常生活所做的一切努力,就是提高自己的生存几率,仅此而已。
曾阳说:“我们就是要一身轻松,干嘛活得那么辛苦?”
安生夺过他的碗,说:“不断逃命,不断逃命,你就这样屈服于命运么?在这里暂且能够获得安全,但是你自己什么时候能够掌控自己的命运呢?哪怕一次也好,能够独自面对这世上的困难,刀光剑影,血雨腥风,去获得解决困难的办法,靠自己双手保护粮食,而不必忍饥挨饿。这一切都不是去依赖谁,并当作理所当然。我们不可能永远走同一条路的,当我厌烦的时候,你在妨碍我寻找自己命运的时候,我也会丢弃你。”
曾阳沉默不语,心里很不是滋味,于他而言,命运是个虚无缥缈的东西,他都不知道“命运”确切来说是什么意思。这世上又有谁懂呢?安生只不过在寻找而已,他也不完全懂得,甚至寻找命运就是他一生的命运,在漫无目的地寻找,并且一无所获地死去,世上有太多这样可悲的人了,而且他们比茫然不知的人更加痛苦。
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有些事你没得选,必须去做。那一百斤的石头,别说抱上山,小乐和曾阳原地抱都抱不起来。瘦骨嶙峋的他们,在成为战士的过程中,注定充满难以想象的艰辛。安生却是轻松至极,抱着两块巨石,翻山越岭,如履平地,一百趟走下来,气不喘心不乱。这是他十几年锻炼出来的,有时打一头野猪,一两百斤,要一个人扛着回家——他的父亲会在旁边看着,却不会帮忙,毕竟这些事情,终究有一天要安生自己去做——现在不去适应,将来就会在绝望中度过。父母对一个孩子的爱,就是希望在自己离去的时候,孩子也可以独自继续将来的生活,而不是多么体贴多么周到地照顾孩子,以至于让他们忘记生存是自己的事情。
上午过去,小乐和曾阳连滚带拖地将巨石移上山头,期间石头推上去又滚下来,反复十来次,弄的二人都快崩溃矣。气喘吁吁,双手虚脱。“如果抱上山的话,就不会总是走到半山腰就滚下去了。”安生说,“你们需要慢慢增强自己的力量。”突然这样训练,其实对小乐和曾阳来说,有点难为人。
“那我们明天先搬小点的,等适应了,再搬大的,好不好?”曾阳几乎是在央求安生。
安生微微一笑,说:“当然可以搬小的,但那是在晚上练习,白天还是这块巨石。要记住,他们就是你们身上长的,学会控制自己的力量,学会控制这块石头。”
之后训练射箭,百步之内,两人没有一支箭射中,甚至拉不了满弓,箭射不出五十步。一方面是上午气力消耗,另一方面,射箭很考验手臂的力量,和身体的协调性,他们都不够要求。至于最简单的拔刀练习,也痛苦至极。两人早已感觉不到双手的存在,肌肉好似拉断,每一次拔刀而出,都是对自己体力极限的考验,生怕下一次拔刀而出时,手和刀会一起被甩出去。
“我感觉我快死了!”曾阳躺在草堆上,有气无力地说着。
小乐哈哈笑道:“我第一次对你的话感到认同。”
而此时,安生也煮好了晚饭,他料理的手段的确高明,哪怕只有白米粥,单单放一些野外生长的香草调味,就做出了让人垂涎三尺的美食。小乐和曾阳吃得畅快,好好地补充体力。围着篝火,三人静坐,内心有一种舒缓的气在流动,是大自然的气息。
这些日子,小乐和曾阳越来越开心,这是他们以前不敢想象的,与大自然如此之近,远离战争,没有尔虞我诈,没有人世间的恐惧与担忧,安全给人带来的也是心理的健康,不再焦虑生存的问题。
“一直这样该多好呀!”躺在草地上,小乐看着天上繁星,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欢喜。其实,人类对生活异常容易满足,却又常常难以获得满足。
一个月过去,在高强度训练下,两人可以抱巨石上下山二三十趟,进步可算非凡。但是光吃粥喝稀,他们的体力补充终究有限,进步空间自然也受到限制。
这日清晨,天微微亮,小乐醒来后,只见安生收拾行装,正准备去山里为他们抓些野味回来——肉可比粥饭有用的多。
如往常一样,两人自觉投入到训练中。当他们抱着巨石爬上山的时候,不远处却传来了令人不安的动静。
“那里好像有人!”小乐指着远处,“会不会是山贼!”
曾阳说:“不管是什么,我们先下去防备吧!”两人下山拿了弓箭横刀,,躲在茂密的草地间,屏住呼吸,等待神秘人的现身。
约莫一刻钟后,见着三个小喽啰跑了出来,他们人手一把单刀,不像是普通的乌合之众。只见那喽啰走进小木屋,仔细搜查了一番,将里面的粮食全部拿了出来。粮食本来就不多,自然是很珍贵的。曾阳哪里舍得,他见山贼只有三人,连忙一箭射向山贼。只是隔得较远,射术也不高明,眼睁睁地看着箭射偏了。
山贼发现有人袭击自己,连忙呼唤同伴,一下子又跑出来九个山贼,另小乐曾阳吓了一大跳。他们交头接耳片刻,观察四周动静,便开始搜索曾阳和小乐的踪迹。他们在山里游荡惯了,不仅打家劫舍lán jié路人,还需要寻找野兽充饥等等,追踪和搜捕也是拿手的本事。不过片刻,他们就说定了小乐和曾阳的位置,步步逼近,手上的单刀也是饥渴难耐。
对方人多势众,而且都是刀口上过日子的,必是有点真本事。若任由局面这样发展下去,两人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儿。趁着包围圈还没围拢,唯有从一点突破,方能逃出去。小乐手持横刀,深呼吸一口气,瞧准了逃离的路线,像是伺机捕猎的豹子,“嗖”地一下从草丛中蹿出,如离弦之箭,往山下快步奔了出去。前面这路,只有两山贼拦着,小乐猛地挥刀砍去,将一人杀开,再一脚踹倒另一人。这一切,都相当顺利,可也引起了山贼都注意,将自己彻底曝光,陷入被追捕的境地。当然,这次遭遇和突围,也让小乐感觉到了自己的进步——力气大了许多,身子更加强健敏捷。
“有点本事!”一个声音在头上盘旋,小乐抬头却不见身影,森林之中充满了杀气。她寻敌人不着,只好全力往前奔逃,不能让自己分心摔倒。
忽地小乐肩膀一阵剧痛,还没搞清状况,身子已然飞了出去,重重的摔倒在地。这一脚踢的人头晕脑花,幸好肩膀没有脱臼,还能够拿起横刀。她站起身来,仔细看去,只见袭击者是位手持铁棍的大汉,熊一样的野兽,眼里散发着阴冷的杀气,令人毛骨悚然,是个惯常的刽子手——shā rén的眼神就是不一样。“可是,只有这点本事,这在林子里,是混不下去的!”他手一扬,举起棍子便向小乐头顶打来——这一棍子要是打中,非得将天灵盖打碎,脑浆迸出来,溅人一身都是。更加棘手的是,此人速度呼啸如风,就像夜里追击猎物的野兽,让人根本来不及反应。
小乐睁大了眼睛,有恐惧,也有不甘心。“好日子才刚刚开始呀!”她心里痛苦地叫着,“为什么?为什么,这世上就不让人片刻平静安心呢?”人在面对困境的时候,会去责问上天的不公平。但是,责问上天不会得到dá àn,对现实不满,只能靠改变自己去赢得公平,否则一切求救都是徒劳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