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锦阳宫的存在,所以直到下午才陆陆续续来了一些向异朽阁提问的人。人不多,绿鞘也就对见面礼不那么挑剔了,虽然很多人都见面礼品质一般,但还是得以通过。
排在最后的是一个两手空空的少女,绿鞘拦住她:“今天的见面礼是莲子羹,你没有准备就不能进去。”
绿鞘在心中暗暗叹气,阁主从锦阳宫回来好像什么发现也没有,只是突然把见面礼改成了莲子羹,但似乎所有人的都不合阁主心意,他就通通让自己解决,她现在已经吃不下了。
那少女笑笑,不知从哪里变出两碗莲子羹,用最能打动人心的动听声音说道:“这一碗给绿鞘姐姐验收,这一碗,我亲自交给异朽君好不好”
绿鞘刚想说自己真的吃不下了,却不由自主被莲子羹所吸引。
浅尝一口,夏天就被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粉绿色,自己仿佛躺在清凉碧绿的荷叶上,吮吸着荷花的芬芳,那般美好。
“绿鞘姐姐,我可以进去了吗?”
直到听闻少女的声音,绿鞘才反应过来,发现不知不觉自己竟然吃光了,连忙说:“请进吧。”
异朽阁的大门在身后缓缓合拢,少女不慌不忙地在异朽阁偌大的庭院中散起步来。
异朽阁内风景很好,繁花争奇斗艳,绿树蔚然成荫,高耸入云的白塔矗立在中央,但都没有过多吸引少女的目光。
她走向一棵枝繁叶茂的桃树,树上硕果累累,已经压弯了枝条。她轻轻捧住一个青涩的小桃,像捧住了一份得不到回应的期盼。
这么多桃子,都是桃花变的呀,春天的时候一定是繁花满树,如同天边的云霞。如果某个人看到了,一定很高兴吧,可惜她永远也不会去珍惜他的心意。
少女勾勾唇角,径自像高塔走去,踩过复杂诡异的阵法,推开那扇古老厚重的门,平静地望着一片嘈杂的舌头。
千万根红线吊着千万条舌头,有的鲜血淋漓,有的苍白干瘪,全都在空中扭动着,跳跃着,喧哗着,惊讶于少女的毫不惧怕。
早就听说过异朽阁收集的舌头,果真是很壮观呢,就是吵了一点,异朽君一个人管那么多舌头真的不累吗?少女厌恶耳边的嘈杂,清清嗓子说:“好了,你们不要吵了,安静一会,我给你们莲子羹吃。”
舌头也会吃东西吗?不知道,但显然它们都对美食很有兴趣,纷纷安静了下来。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正在走过来的人,它们才闭嘴的。
“给舌头吃,就不给我吃么?”一个低沉尖锐的声音在少女背后响起。
她转身,看到了传说中戴着恶鬼面具,穿着蝙蝠衣的异朽君,不禁撇了撇嘴,穿这么丑,还好意思出来见客?
“你不怕我和我的舌头吗?”东方彧卿认出了眼前的少女正是墨竹莲,想起她的话语,不禁感叹锦阳宫果然灵验,今天自己是犯了桃花劫啊,刚走一个又来一个。同时他也很好奇,墨竹莲想和他做什么交易呢?
“为什么要怕呢?不过都是世间的事物罢了。”墨竹莲笑了笑,“只不过堂堂异朽君穿成这样见客,实在让人失望之极啊。”
东方彧卿从未碰到过如此说自己的人,竟一时间无言以对。过了半晌,他才回答:“衣着不重要,能力才重要。说吧,你想和我做什么交易?”
“急什么,请异朽君先验收一下,看看我的见面礼合不合你的心意呀?”墨竹莲将一碗莲子羹递到东方彧卿面前,俏皮地笑笑,“再不吃可就凉了。”
东方彧卿接过,走到一架屏风后面,缓缓摘下面具,拿起勺子尝了一小口。只一小口,他就惊讶得愣住了。
他因为留恋那种打动人心的味道,才把见面礼改成莲子羹,而今天所有的莲子羹全部比不上锦阳宫的那碗。却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墨竹莲居然能把莲子羹做得那样美味,和锦阳宫主做的味道一模一样。他舍不得吃完,却又控制不住自己,三下五除二吃了个干净,戴好面具走了出去。
只见墨竹莲正站在那里仔细观察每一条舌头,偶尔跟它们谈论几句美食心得,似乎她才是那些舌头的主人一般。
东方彧卿惊讶于她对舌头的毫不惧怕,看样子,墨竹莲绝对不是一个普通少女,可他不知道她的身份,看不出她的命格,甚至所有舌头都没听说过她。
“你这莲子羹,是跟谁学的?”其实他还想问为什么味道跟锦阳宫主做的一模一样,不过想想还是算了。要是让一个外人知道他堂堂异朽君去和锦阳宫做交易,还不让人笑掉大牙。
“我从小喜爱莲花,也喜欢拿莲做食物。听说锦阳宫的莲花最好,便请求锦阳宫主将她的美食秘诀告诉我,她答应了,还赠予我好多稀有的莲花。”墨竹莲用清澈的眸子看着他,问道,“味道如何?合不合异朽君心意啊?”
“味道……很好。只是,你付了什么代价给她?”
“代价嘛,就是锦阳宫开门做生意时去帮忙做莲子羹发给大家,就这么简单。”她微微一笑,“如果有一天你去锦阳宫,没准能尝到我的手艺,跟锦阳宫主做的不相上下呢。”
代价有那么简单吗?他自然是半信半疑的,但也问不出更多来。
如果能天天吃到这样的美味该多好啊。他默默在心里说。
东方彧卿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问道:“好了,你的见面礼是今天最优秀的,我可以把你的代价减少一点。说吧,你来找我,是想知道什么秘密,还是想办成什么事?只要付得起代价,什么事都可以办到。”
“我想留在异朽阁。”他话音刚落,就收到了坚定而决绝的回答。
“你想像绿鞘一样,生生世世为异朽阁工作么?提出这种要求的人可是不多呀。”东方彧卿十分惊讶。
带着记忆无休无止地轮回,无所不知又有什么好处,照样收获不了自己的幸福。
面具下的笑容几多苦涩,竟然会有这种人?
“不是的。”墨竹莲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索,“我不是要给异朽阁打工,我只是想留在这里一阵子,完成我的使命而已。”
“一阵子是多久?你的使命又是什么?”东方彧卿愈加好奇。
“我也不知道会多久,可能是一年半载,也可能是一辈子。”墨竹莲直直看着东方彧卿,“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的话吗?我发过誓,要解除人们的执念,而我恰好遇到了你。”
——明明是心苦,为什么要赖到酒上?
——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你忘了她。
“你是怎么知道我的身份的?”东方彧卿有些泄气,自己的身份连一个路过的女子都轻易看了出来,以后是不是扮成一名商人更好一些啊?
“这不是六界皆知的事情吗?况且,你心里的痛,是藏不住的,那杯酒,就是最好的证明。”
“你这是何苦?”一个少女,就可以让自己放下吗?“我的事,不用你管。”
墨竹莲依然微笑着:“知道一个人的痛苦却不去帮助,这和见死不救有什么差别?”
“就凭你?”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她眼中是无比的坚定,又似乎充满了柔情,“不管结果如何,我都一定要留在这里,不论让我付出什么代价都行。我什么都不想要,我只想陪在你身边,让你的笑容不再苦涩。”
东方彧卿震惊于她的固执,这种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成功的固执和花千骨很像,只是得到了想要的,付出的代价也许会更加沉重。
“如果我说,代价是你的命呢?”他想看看,她为了一个初相识的男子会付出多少。
“那么异朽阁的交易就太不公平了,我可以砸你的招牌了。”墨竹莲丝毫不惧怕,仿佛知道他的底线一样,“况且,如果我死了,你想再吃到这么美味的莲子羹可就难了。”
她的话语像正中他心口的一支箭,一击命中,又准又狠。他并不贪吃,他却贪恋那种味道,那种让人一吃就无法忘怀的味道,给予他无比的温暖和慰藉。想必,骨头做的桃花羹在白子画口中也是这种味道吧。
“你打算付出什么代价?”
墨竹莲兴高采烈地笑了笑,仿佛一个得到糖果的孩子:“这代价当然不小啦。我可以帮你洗衣服,陪你聊天,帮你照顾舌头。最重要的是,我会天天给你做好处吃的,不光是莲子羹哦!”
很少看见她笑得像小孩子一样肆无忌惮,她总是站在那里,浅浅地微笑着,治愈着别人的一切伤痛。可是谁又能看到她的心底,治愈她的伤痛呢?
东方彧卿几乎是立刻就被那天真活泼的笑容征服了,然而话一说完,她立刻又恢复成了温婉的笑容,他几乎疑心她那一刻的孩子气有没有存在过。
然而他只是点了点头:“好吧,让绿鞘带你下去吧,你喜欢哪间房子就住在哪间。记得今天的晚饭你来做。”
“好的。”墨竹莲走了出去,又回头冲他一笑,“记住,我不是你属下,把我当成你朋友。”
看着墨竹莲离去的背影,东方彧卿摘下面具,有几分无奈地笑了笑。
墨竹莲也像自己一样戴着看不见的面具,她的内心究竟是什么样的呢?
不管她真实的一面究竟是什么,起码她有足够是能力保护自己,不像那个傻骨头,那么单纯,谁都相信。
想到花千骨,他的嘴角上扬了一个弧度,脸色却又暗淡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