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直播
“直播、你们要我做直播?”伽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恐惧、震惊、兴奋,各种激烈的情绪混合着,让伽莉大口地喘着粗气,胸膛快速地剧烈起伏着。
“是。”高个劫持者斩钉截铁地回答道,“我们不仅要你做,而且还要让全世界都看到。”
“你们不怕暴露你们的行踪和其他信息?”
“那是我们的事情,你只需要做好直播。你放心,我们不会因为直播泄露了什么而迁怒于你,更不会杀你,但前提是你必须按我们的要求做直播,”高个劫持者顿了顿,加重语气重复道,“必须按我们的要求做直播,明白吗?”
伽莉点了点,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因挑战死亡而兴奋的潮红,“给我10分钟做准备,可以吗?”
“行。”
祁月飞和度剑明赶到应急指挥中心的时候,指挥中心已经炸开了锅。
接见他们的竟然是副总统布兰德。“情况糟透了。”刚走进一间小型会议室,布兰德就沮丧地道,“我们本来已经封锁了消息,可他们竟然向全世界做直播!现在,各国新闻社的记者都蜂拥在总统府外面等着我们出面解释,而社会舆论对政府目前的一筹莫展提出了强烈的批评和质疑,听说在野党马上就要提出暂停总统职权的议案,”
“暂停总统职权?”度剑明诧异而又不解地插问道。
“是的,因为总统的女儿在彩云八号上面,作为利害紧密相关人,在野党认为这种情况极有可能影响总统正常履行职权,因此要提出暂停总统职权的议案。”布兰德简要解释后继续道,“最不可思议的是,直播了这么久,蟠天竟然还是不能确定飞船的位置,或者从直播中找到哪怕一点点有价值的信息,简直就像傻了一样。”
祁月飞和度剑明相互看了看,对蟠天的表现都感到十分地诧异。“可以看看他们的shì pín直播吗”度剑明问道。
布兰德没有说话,挥手示意了一下,工作人员立刻点开了shì pín播放。
一名三十多岁的女性首先出现在镜头前,乌黑的长发,圆润可爱的脸庞,乌黑的大眼睛中闪烁着惊恐、兴奋的复杂光芒。“大家好,我叫伽莉,是金凫新闻社的记者,也是彩云八号的乘客。今天、也就是4月26日凌晨1:10左右,彩云八号遭到了劫持,目前,除了一名乘客生死不明,其他乘客暂时都没有生命危险。按照劫持者的要求,我现在在客舱里进行现场直播。”
“她的身份确认了吗?”度剑明一边看一边问道。
“确认了,没有问题。”回答的是一名工作人员。
此是,shì pín已经转到了伽莉对两名劫持者的采访,“请问,你们劫持的目的是什么?”
“很简单。”回答的是高个劫持者,“就是我们向埃里国政府提出的那三个条件,……”
“那两个劫持者是谁?查到了吗?”度剑明又发问道。
“没有。他们登船使用的身份的本人现在还在国内正常生活,我们已经确认了,但身体数据与他们完全一样。”刚才那名工作人员回答道。
“身体是哪家公司制造的?”度剑明追问道。
“太乙真人生物科技公司。与他们联系了,他们坚决否认制造过完全一样的身体,我们已派人去公司深入调查了,还没有进一步的消息。”
“制造完全一样的身体是严重违法行为,他们当然不会承认,说不定那些记录和资料他们也早已经销毁了。现在去查,就算可能查到,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啊。”祁月飞叹了口气,插话道。
这时,总统办公厅主任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对布兰德道:“副总统先生,总统先生刚刚签署了决定,暂停行使总统权力直到他的女儿脱离劫持者的控制为止,并授命您在此期间行使总统权力。这是总统签署的决定,另外,需要您即刻出席新闻发布会,宣布总统的决定并回答记者的提问。”
布兰德面无表情地接过总统签署的决定,默默地看着。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又一分钟一分钟地过去,shì pín早已暂停,整个会议室静得可以清晰地听到每个人的呼吸和心跳声,大家都被这可怕的寂静压得喘不过气来。
10多分钟以后,布兰德终于打破了沉寂,站起身,面色庄重地道:“祁月飞先生,我现在以代总统名义正式任命你为总统特使,负责全权处理‘彩云八号’劫机事件,并直接对我负责。人命关天,请你务必在劫持者开出的时间之前侦破案件、救出人质,否则,就请你cí zhí走人。拜托你啦。”说完鞠了一躬,没等祁月飞还礼,便径直朝外面走去。
目送布兰德的背影离去,祁月飞感到一座大山重重地压在了自己肩上,但一想到那近300条人命,强烈地使命感和责任感立时把那座大山托了起来。他调整了一下情绪,镇定地问度剑明道:“现在怎么办?”度剑明擦了擦额头的汗珠,答道:“抓紧看shì pín。”
采访完劫持者,伽莉回到座位稍事休息。她还处在恐惧、激动、紧张、不安混合的极度亢奋之中。她知道,刚才那几分钟的采访已经让她瞬间红遍全球!数十亿双眼睛都在关注她、都在关注她的直播报道。“他看到了吗?他会怎么做?”这个念头刚一出现便转瞬即逝,犹如一片树叶被大海的滚滚巨浪所淹没。因为劫持者告诉她,休息一会儿之后,她还要采访一个绝对重量级的人物——总统的女儿碧安娜!天啊,总统的女儿竟然和她在同一艘飞船上,这究竟是大xìng yùn还是大不幸?“我已经拒绝他了,这个时候为什么还会想起他?”伽莉的思绪飞散成了一团乱麻。
一切准备就绪,按照劫持者的要求伽莉又开始采访直播,“孙xiǎo jiě,此时此刻,您希望您的总统父亲做什么?”
碧安娜带着嘲讽和不屑的表情看着伽莉,她的面容美丽到几乎可以用“完美”来形容,是那种高高在上、高贵冷艳的“完美”,完美到让人喘不过气来、完美到让人不敢直视、完美到让人只敢远观而不敢亲近。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地道:“我希望、我也相信我父亲正全力以赴来解救我们、解救飞船上的每一个人,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女儿在飞船上,更是因为他对所有公民担负的责任!同时,”碧安娜提高了声调道,“我希望、我也相信他正在不余遗力、不惜一切代价地打击犯罪,特别是这种劫持人质、枪shā rén质的极其恶劣的犯罪行为!”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已经过去了10多个小时,我们还没有看到一点被解救的希望呢?”
“我们知道,黎明前的一段时间是最黑暗的时间,但它同时也是距离黎明最近的时间。而现在就是黎明前的黑暗,只要我们再坚持一下,黎明就会来到!我对父亲充满信心。”
“据劫持者说,我们要获得解救,必须要政府答应他们的三个条件才行。如果是您,您会答应他们的三个条件吗?”
“三个条件?”
“对。第一,是给他们100亿元;第二,是给他们50克x375;第三,是给他们进入蟠天的最高授权。您或者您认为您的父亲会答应这三个条件吗?”
“当然,人质的生命高于一切!”碧安娜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可他们如果因此而得到了伤害更多人的能力呢?”
“怎么样?找到xìn hào发射源了吗?”度剑明一边看一边问道。
“没有。他们充分利用了网络的分布式特点跟我们捉迷藏,而且他们的运算速度一点不比我们慢。”工作人员回答道。
“我们不能只坐在这里看shì pín来破案吧?”祁月飞焦虑地道。漠笛先生推荐度剑明,不仅仅是因为他是最后退役的一名jǐng chá,更是因为他是jǐng chá时代最后的全球十大名探之一,但度剑明现在的表现却让祁月飞有些担心了。
度剑明没有立刻回答,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确实不能再等了。我们兵分两路,第一路,请马上找到这个人,让这个人带队去调查太乙公司。”度剑明发了个信息给祁月飞,继续道,“虽然希望并不大,但毕竟这是一条重要线索,我们不应该放过。第二路,请给我安排一驾飞船,我要到‘彩云八号’失踪前最后的位置去实地查看。祁月飞先生,你居中坐阵指挥,怎么样?”
“好。”祁月飞答应道。此时,离劫持者限定的时间已经只有23个小时了。
“你说的只是一种可能,但可能永远不能取代当下的事实!”碧安娜不屑地反驳道。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我们怎能只考虑眼前而不顾及将来呢?在人类发展的历史上,那种因为只注重眼前而忽略将来所带给后代的惨痛教训,难道还少了吗?难道我们还不能从中吸取教训吗?”伽莉针锋相对地反问道。
“那你是要政府不解救我们?”碧安娜有些激动了,绯红的脸上显出对抗的冲动。
“不,当然不是,我只是在思考如果政府只能答应劫持者的条件才能解救我们,政府应不应该答应或者会不会答应?孙xiǎo jiě,您认为呢?”
“当然应该答应,而且必须答应、必须马上答应!马上!难道我们应该被那些混蛋杀死吗?”碧安娜的语气越来越急促,声音也越来越高亢。
“我不想死!”碧安娜旁边的一名女士插话叫道。
“我也不想死!”另一名女士也叫了起来。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碧安娜喃喃地重复了几遍,突然放声哈哈大笑起来。
伽莉吃惊地看着她,不知发生了什么。
随着碧安娜的笑声,另外两名女士也跟着大笑起来,一时间笑声一波接着一波、一波高过一波,声音笑得嘶哑,笑声渐渐变得像是鬼哭狼嚎。伴随着大笑,碧安娜那近乎完美的面容扭曲起来,扭曲得无比的怪异、恐怖,仿佛魔鬼占据了天使的躯体,把地狱中受尽折磨的恶鬼的表情都释放在碧安娜的脸上一一展现。一时间,飞船上的人、看直播的人、甚至连劫持者都不寒而栗、惊恐不已,都被她们那肆无忌惮而恐怖的笑震住了。
突然几道闪光划过,船舱中顿时安静了,伽莉也一下瘫坐在地上,过了好一阵才发现全身已然被汗水湿透。
闪光、直播停止,闪光、直播停止,度剑明反复地看着最后那一段直播,就像查看案发现场那样一丝不苟。当然,他没有看到伽莉瘫坐下来的镜头,因为那时直播已经中断了。此时,他正坐在“天将k308”巡天舰上,飞往彩云八号失踪前最后的所在地。闪光、直播停止,闪光、直播停止,度剑明隐隐觉得这中间有什么地方不对,但却就是抓不出来。第二宇宙速度的飞行让他有些不适,毕竟已经有20年没有进行航天飞行了,离到达目的地还有两个多小时,度剑明闭上眼,很快便睡了过去。
伽莉渐渐缓过气来,她坐在过道上,斜靠着座椅,闪光、死一般地寂静,闪光、死一般地寂静,那可怕的一幕给她的刺激太大了,就像雕刻在脑海中、进入了死循环,总是挥之不去、反复出现。“直播呢?我还在直播吗?直播什么时候中断的?”伽莉努力地思索着,她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却就是找不出来。
又过了好一阵,伽莉扶着座椅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看到碧安娜瘫倒在椅子上,双眼紧闭,脸色煞白,伽莉心中一紧,身体一软,手一下就按在了碧安娜的手臂上。“死人的手臂”,一念闪过,伽莉的手像触电般弹了回来,她定了定神,忽然发现碧安娜的手臂似乎还有血色。伽莉从未见过死人,但她知道,死人的身体应该是冰冷而僵硬的。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伽莉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碧安娜的手臂,碧安娜的手臂竟然在她的抚摸下颤动了一下。“她没死!”伽莉在心中惊呼道。一个假设在她脑中闪过,“不错,如果是这样,那就可以解释了。”
“伽莉,立刻回到你的座位上!”劫持者喝道。
伽莉答应了一声,快步回到座位上坐了下去。“我怎么才能把这个情况和我的想法传递出去呢?”伽莉陷入了沉思。
“我受不了了!我受不了了!”又一个人大吼着站了起来,一道闪光,那人顿时倒了下去。那人刚倒下去,又有人吼叫着站了起来,然后被闪光击倒。怪异的情绪在船舱中弥漫着,仿佛瘟疫一般,一个两个、三个四个,直到十多个人被击倒后,船舱中才彻底恢复了平静、死一般地平静。
这时,船舱中响起了音乐声,是一段小提琴演奏的圆舞曲,曲调悠扬,曲声柔和。在乐曲的作用下,乘客们紧绷的神经终于得到了些许的舒缓。劫持者又让机器人fú wù员tí gòng饮料和小吃,乘客们这才渐渐地松弛下来。
伽莉一边听着音乐、喝着饮料,一边思考着,一个想法在脑中逐渐形成。她睁开眼,举起双手,慢慢地站了起来。
“干什么?”劫持者喝问道。
听到喝问,伽莉心中一慌,又连忙定了定神,这才柔声答道:“你们想达到你们的目的,我们想活命,所以我们的目标并不冲突,我想我或许可以帮上忙。”
“怎么帮?”
听见劫持者并不拒绝,伽莉心中暗喜,表面上却依然诚惶诚恐地道:“让我再做一段直播,我会声泪俱下地告诉全世界的人,已经有十多名乘客无辜死亡,然而政府却依然无动于衷、没有采取半点措施,对这样的政府我们感到无比愤慨并提出强烈谴责,当然最好能让其他乘客也出面一同来谴责,从而形成强大的国际舆论和社会舆论,迫使政府尽快答应你们的条件来解救我们。”说完,伽莉留心细看着劫持者的表情。
两名劫持者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沉默着,仿佛在思考,也没有相互商量。
乘客们被伽莉大胆地行动吸引了,她的建议又激活了大家求生的渴望,都目不转睛地看着劫持者的反应。
没过一会儿,高个劫持者点了点头,道:“行。但还是必须按我们的要求做,必须按我们的要求做,明白吗?”
伽莉强忍住心中的激动,假装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布兰德狼狈不堪地离开新闻发布会现场,他已经预想到了发布会会很糟糕,但却还是没有想到会糟糕到那种程度。记者们根本不相信蟠天找不到飞船、提不出解决的办法,怎么可能有蟠天解决不了的事情呢?是啊,自从蟠天正式运行以来,几十年了,它从来没有让大家失望过。在无数人的心中,蟠天已经不仅仅是一个超级人工智能系统,而是像神一样的存在。怎么可能有“神”解决不了的问题呢?如果不是**,就是有什么重大阴谋?为什么不公开真相?政府在隐瞒什么?不论是本国记者、还是外国记者,一波接一波的,全是这种假想式的问题,而布兰德的实话实说却根本没有人相信。
布兰德忽然感到一阵恐惧,他还没有来得及理清楚恐惧什么,便狼狈地从新闻发布会现场败下阵来。回到办公室,所有人都退了出去,布兰德关shàng mén,让悠扬的音乐在房间中响起,然后冲了一杯咖啡,坐下来慢慢地搅拌着,进入了沉思。
从外表来看,布兰德就是一个20多岁的小伙子,但从原始身体的出生日期算起来,他已经116岁了,现在的躯体是置换的第二个躯体。自从人类通过躯体置换实现永生开始,一句流行的话就是——“小伙子?我是你爷爷!”
布兰德终于想清楚他刚才恐惧的是什么了,就是人们对蟠天的信赖、毫无理性的绝对信赖!“他们的理性到哪里去了?”布兰德在心中问道。可转念一想,蟠天毕竟几十年来从没有出过错、也没有被难倒过,人们已经习惯于依赖它了。那为什么这次会一筹莫展呢?是蟠天真的没有解决办法,还是被命令不能说出解决办法?布兰德被自己这个念头吓了一跳。谁能命令蟠天不说出解决办法?只有总统。可总统的女儿明明就在飞船上,难道他不想解救她的女儿?布兰德暗自摇了摇头,他觉得自己已经有些胡思乱想了。看来,还需要冷静、冷静、再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