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被困
直播的一片咒骂声在劫持者严厉的喝斥下中断了,“都闭嘴!让伽莉说。”劫持者冰冷地命令道。
伽莉理了理情绪,眼含泪水,面容悲壮地道:“我已经出离愤怒了。请总统阁下和各位部长们想想,如果是你们、或者你们的至亲好友处在这样的状况,你们会像现在这样无动于衷吗?请我们的同胞们想想,如果是你们、或者你们的至亲好友处在这样的状况,你们会容忍政府像现在这样无动于衷吗?不、一定不会!我知道,其实现在你们就已经无比愤怒了!对于这个政府的无能、无为、毫无人性、不负责任,你们和我们一样已经无话可说!哀莫大于心死。我代表全船乘客,恳请同胞们、恳请国会,哪怕仅仅是出于最基本的人道主义精神,把愤怒变成行动吧!请立刻行动起来,弹劾总统、弹劾现在这个无能、无耻的政府!立刻采取一切措施营救我们!不要再让杀戮发生!不要再让鲜活的生命变成冰冷的尸体!否则,我们的今天就是你们的明天!”
“好一句‘我们的今天就是你们的明天’!”一个双目如电、鹰鼻如石刻的人鼓掌赞道,然后环视众人道,“时机成熟了吗?”众人群情激动地纷纷点头道:“是!下命令吧!”
做完直播,伽莉身心俱疲地回到座位,“他们应该没有发现我的意图吧?政府能发现我的暗示吗?”时间已经是当天下午4:57了,饥饿感一阵阵地袭来,但伽莉却觉得没有一点胃口。她喝了几口牛奶,心神不宁地朝shì pín看去,shì pín中正在播放当红的轻喜剧。剧中,女人拒绝了男人的追求,男人痛苦地把头向一个个蛋糕撞去,一幅丑态百出、十足的滑稽像,随即一片笑声夸张的配音响起。看到这里,伽莉却没有一点笑意,忽然间泪如雨下,虽然因为恐惧而强忍着不出声,双肩却剧烈地颤抖起来……
蟠天的分析报告很快就出来了。能制造那种机器人的公司,全球一共有10家,其中埃里国有两家——宝葫机器人公司和神笔机器人公司。而shì pín中那两个劫持者,由神笔机器人公司制造的可能性高达747%。看到这里,祁月飞命令道:“马上派人去神笔公司调查。”说完,又继续往下看。
彩云八号xìn hào源的追查也有了结果,所有xìn hào的源头都出自星辉国境内。“星辉国?”祁月飞暗暗吸了一口冷气。如今,全球最强大的超级人工智能系统,一个是埃里国的蟠天,另一个就是星辉国的阿基米德。而且根据蟠天分析,阿基米德的综合性能比它还强了36%。如果幕后真是阿基米德,那么蟠天10多个小时一筹莫展也就可以理解了。但如果真是阿基米德,那么整个事件也就变得更加复杂严重了。祁月飞怀着忐忑的心情继续往下看,很可惜,那些xìn hào的操纵者还无法确定,甚至也缺少有效的证据来进行推测。
看完报告,祁月飞无法判断自己的心情是轻松了一些还是更沉重了,只是隐隐感到,事件可能比他预感的要复杂得多!
“你认为有没有可能是星辉国政府的行为?”看报告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布兰德发话了。
祁月飞摇摇头道:“应该不会。星辉国的总统虽然有些偏激,但却是个极为精明的人,如果是政府行为,那就意味着侵略、意味着向我们宣战!那样做,星辉国有什么好处?他又有什么好处?况且,按照星辉国的法律,未经国会通过而发起战争,那是极为严重的滥用职权行为!一旦曝光,他面临的不仅仅是被弹劾,而是坐牢。”
布兰德点头道:“我也是这样想的。但是,就我所知,不仅是星辉国,就是全球,能与蟠天抗衡的人工智能系统,除了阿基米德,再也找不到第二个。而且其他的人工智能系统,与蟠天和阿基米德根本不是一个数量级。如果不是阿基米德,那么又是谁能与蟠天抗衡呢?难道是星辉国的哪家高科技公司研发出了革命性的新型人工智能系统?”
祁月飞一脸的困惑,苦笑道:“只有希望蟠天能早点告诉我们dá àn了。”
布兰德也笑了,但也是苦笑:“只怕他们不会给我们时间来听蟠天的dá àn了。”
“他们?您是指……”
布兰德面色沉重地点了点头。
度剑明又想起,有一次漠笛先生和他聊古代文学,说到一个好像叫“鲁迅”的人,说了这样一个故事:在一个绝不可能打开又不通风的铁屋子里睡了一群人,这时一个人醒了,他是应该叫醒其他人,让他们在绝无希望中绝望地死去呢?还是任由他们在沉睡中没有痛苦地死去?“当然应该叫醒他们。”度剑明当时不假思索地说道。“为什么?那密不透风的铁屋子是绝不可能打开的。”漠笛先生笑着问道。“人醒着,就有希望;有希望,就有可能!”度剑明清晰地记得,当时他就是这样斩钉截铁地回答漠笛先生的。
“不错。人醒着,就有希望;有希望,就有可能!”度剑明结束了冥想状态,重新点燃内心的希望。他再次走到丹尼斯面前,又一次按下了丹尼斯的启动键,当显示系统开始启动时,度剑明对随身传感器道:“接通丹尼斯。”传感器回答道:“接通丹尼斯正在进行中……”很快,丹尼斯启动失败,传感器说道:“接通丹尼斯失败。”
这个结果本在度剑明预料之中。他又按下丹尼斯的启动键,等丹尼斯开始启动,又对随身传感器道:“接通丹尼斯。”传感器回答道:“接通丹尼斯正在进行中……”很快,丹尼斯又启动失败,传感器又说出了那句令人沮丧的话语:“接通丹尼斯失败。”度剑明并不气馁,就这样重复着,当他第5次按下启动键后,不久传感器说道:“接通丹尼斯成功。”一时间,度剑明差点流下泪来,他双手握拳大叫了一声:“耶!”那造型,足足维持了10秒钟!这才又对传感器道:“启动丹尼斯的人工智能系统。”因为激动,声音略微有些发颤。
传感器随即答复道:“无法启动丹尼斯的人工智能系统。”
“为什么?”
“低级别人工智能系统无法启动高级别人工智能系统。”传感器的声音竟然有点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孩。
度剑明失望地愣了一会儿,又道:“能不能发出求救xìn hào?”
“不能。”
“天无绝人之路,天无绝人之路。”度剑明在心中不断地安慰着自己,中断了对丹尼斯的连接,走到6名机器人士兵中的队长面前。从外形上看,6名机器人士兵都大致相同,就像身材魁梧的壮汉穿了古代的盔甲,盔甲的颜色红蓝相间,搭配得十分考究,让人一看就充满了威武的气势!只是在队长的肩上多了一颗金色的星形标志,另有三名士兵因为功能的不同而在器械的配备上稍有不同。
度剑明如法炮制,让传感器接通了队长,然后迫不急待地问道:“能发求救xìn hào吗?”
“能。”传感器回答道。
度剑明的泪水瞬间流了出来,激动地道:“发求救xìn hào!”
“好的。”传感器说道,“求救xìn hào已发出,有效距离200千米。”
“什么?”度剑明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有效距离是多少?”
“200千米。”传感器再次回答道。
“200千米?!”度剑明的失望无以言表!虽然不知道巡天舰飞行了多长时间才被关闭了系统,但度剑明判断他现在的位置离地球至少有5万公里以上。
“我是谁?我是度剑明、当年的全球十大名探!”一连串的失败没有击倒度剑明,反而让他心中已经消失了20年的豪情斗志重新焕发出来!
他清楚地记得,曾经有一个连环shā rén案,罪犯的手段十分高明,设了一个又一个局把他引向歧路,使他的侦破工作一次又一次地走进死胡同,遇害者在一个个地增加,时间在一天天地推延。一时间,上司的斥责、遇害者家属的愤怒、社会舆论的冷嘲热讽以及各种抱怨纷至沓来,犹如一座座大山无情地打压下来!而罪犯又像猫捉老鼠一样捉弄着他!那一晚,他举起枪,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正准备开枪,忽然遇害者那一幅幅血腥而惨不忍睹的场景在他脑中掠过,“绝不能让凶手逍遥法外!”豪情斗志从心中涌出,驱走了想要放弃和自杀的懦弱。他重新投入侦破工作,并最终将凶手绳之以法。
想到这里,度剑明自豪地笑了笑,深吸一口气,默默地数道:“1、2、3、4、5。”然后缓缓地吐了出来,重新思考起来……
国会大厦距离总统府75公里,远远望去,外形酷似一座巨大的古代文物——后母戊大方鼎。这是一座已经有200多年历史的建筑,设计者是当时最著名的建筑设计大师裕海川先生。他也正是借鉴了后母戊大方鼎来进行的设计,所以国会大厦的外立面是大块大块的花纲岩石,以青铜的墨绿色为主色调,适当的配以大红和金黄,整座大厦充满了历史的厚重感和权力的威严感。大厦的四面外墙上总共有128幅浮雕作品,分别由当时全球最杰出的128名雕画大师创作完成,反映了埃里国历史上最具重大影响的128个历史事件。所以,这座大厦集建筑、雕刻、绘画、历史人文于一体,本身就是一件无比珍贵的文物!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游客到这里来参观、研习,以至于流连忘返、三月不知肉味。
作为一名建筑发烧友,往日,国会大厦在祁月飞的眼中也是一件难得的珍品。他曾经从大厦的各个角度去研究建筑的设计,并在每一件浮雕作品前细细揣摩。最投入的一次,在一幅作品前,他思索着那起事件的重大意义,想起当时的时代先驱们为了公平和正义、为了社会的文明与进步所付出的巨大牺牲,禁不住泪流满面、放声大哭!
营救工作还没有取得实质性进展,但国会的问询却和预想中的一样如期而至了。此时,祁月飞完全没有了往日那种观赏国会大厦的心情,跟着代总统布兰德步履沉重地到了国会大厦前面。令人惊讶的是,往日人头攒动的景象被空无一人所代替,两人相互看了看,顺着阶梯朝大厦内走去。
国会大厦的进门设计非常独特,是一个下穿式通道。从大厦楼前的广场朝大厦内走,需要先从平地下40级较大跨度的台阶,然后再上60级较小跨度的台阶,才能进入大厦内部。这个设计,包含了裕海川先生对人类、对国会、对人生的深刻理解和高远情怀。第一,国会不是高高在上的权威,而是俯首倾听民意的代表。第二,它告诉人们,不论是一个人,还是一个民族、一个国家,乃至全人类,都是下坡容易、上坡难。第三,一段简单的路程,却要下坡、上坡,由此告诉人们,世间的事没有平坦的大道,总是充满了曲折和坎坷。第四,通过下坡、上坡这种仪式感的通行,让议员们能够看淡起伏,静下心来商讨国是。
祁月飞跟着布兰德徐徐走着,下完40级台阶,到了通道底部的平坦长廊,长廊上方一块瘦长的青铜横梁立刻跃入眼帘。横梁上是篆刻的“一切为了人民”六个镶金大字。以前,布兰德在这里总是来去匆匆,这一次却停了停,仔细看了看那六个大字,这才继续往前走。
走过长廊便开始上坡,上完60级台阶,一个开阔的大厅顿时呈现在两人眼前。大厅里立着三根四方形青铜柱,柱上都刻着四个大字。左边一根上刻着“居安思危”,中间一根上刻着“审时度势”,右边一根上刻着“问心无愧”,字体都是隶书,庄严凝重中透出深远的智慧光芒。以前从这里进进出出,祁月飞并没有特别留意这三根立柱。此时看到这立柱上的十二个字,忽然有一种醍醐贯顶的感觉,正想细细体会一下,看到布兰德已经穿过大厅,走到了议政大厅门口,于是一阵小跑地赶了上去。
进入议政大厅,厅内的景象既在两人预想之中、也超出两人的预想之外。660个议员座席,往日开会几乎总会有若干议员请假,这次却是无一缺席!而且100多个旁听席也是座无虚席,甚至连走道上也三三两两地站了不少人。唯一空着的,就是供被问询的人坐的三个席位,位于国会主席坐位的下首右边。
见两人到了,本来如群蜂嗡鸣的议政厅顿时安静下来。两人向国会主席英中旭行礼后,走到座位坐下。
英中旭刚一宣布会议开始,祁月飞便站了起来,说道:“主席阁下,我们有一个请求。”见英中旭点头许可,祁月飞继续道,“这次各位问询的‘彩云八号’事件,以目前我们所掌握的情况来看,涉及国家秘密和外交事务,不便公开。所以,我们请求这次问询取消旁听和新闻报道。”
“反对!”祁月飞话音刚落,议员奥世琦就站了起来高声说道。从外貌看,这是一个30多岁的男子,浅棕色皮肤,黑色的头发短而卷曲,一双眼睛发着幽幽的绿光,塌鼻阔嘴,一说话便露出两排散发出寒气的利牙。让人会不由自主地想到热带草原上的猎豹。也很巧,作为国会里的论辩“五虎上将”之一,他的绰号就叫“猎豹”。
英中旭看着奥世琦,想了想说道:“反对无效。我们的每次会议都是全程shè xiàng纪录,如果会后发现祁月飞先生所说不实,我们可以把shì pín纪录完整地向社会公开,同时追究他欺骗国会的法律责任。”
“谢谢主席。”祁月飞说道。
等旁听者全部退了出去,大门缓缓关上,奥世琦站了起来。祁月飞知道,另一场硬仗开始了。
奥世琦清了清嗓子,问道:“请问布兰德代总统,飞船是什么时间被劫持的?你们是什么时间确认这一事实的?”
布兰德神情平和地答道:“今天凌晨1:10,飞船突然失去联系,月桂机场航天指挥中心立即展开搜索,但是没有收获,他们也没有把这个情况及时报告总统府。1:40,总统府收到来源不明的shì pínxìn hào,告诉我们是他们劫持了飞船。不到一分钟,蟠天就确认了信息的真实性,只是到目前为止,蟠天仍然没有找到xìn hào的来源,也没有搜索到飞船的踪迹。”
“请问,什么时间你们确认碧安娜xiǎo jiě在飞船上?”
“蟠天确认飞船被劫持的同时,也就确认了碧安娜在飞船上。”
“哦?为什么?”
“因为劫持者发来的shì pín中直接告诉了我们,碧安娜在飞船上。”
“请问,碧长羯总统是什么时间签署命令中止行使总统权力的?”
听到这个问题,布兰德心头一震,心想“真是该来的躲不了”, 叹了口气回答道:“下午一点过,也就是我们举行新闻发布会前的10多分钟。”
“也就是在劫持者通过直播向全世界告知这件事之后,是吗?”
“是。”
“好的,谢谢代总统先生。”奥世琦顿了一下,提高音调大声道,“主席阁下,各位议员,刚才代总统先生已经说得非常清楚了,碧长羯总统在凌晨1:40过了不到一分钟,就确认了自己的女儿在被劫持的飞船上。根据《宪法》第1修正案第16条的规定,总统的第一序列利益关系人处于被俘被劫持等非正常状况时,应在确认事实后30分钟内中止行使权力,直到相应状况解除为止。也就是说,按照法律,碧长羯总统在这次事件中,最迟应该在2:10左右中止自己行使权力。但他完全没有这样做,而是在今天下午一点过才中止,整整推迟了10多个小时!而且是在劫持者向全世界告知此事之后。也就是说,我们甚至有理由相信,如果不是劫持者公开事实,碧长羯可能还会隐瞒下去,还会继续行使权力!这是什么行为?这是极其恶劣的违法行为!是对权力的贪渎和滥用!所以我提议,请国会立即成立调查组,调查碧长羯的违法行为,并追究他的法律责任。”
“对,同意!”“说得好!”奥世琦刚说完,便响起了一片赞同声和掌声。
英中旭让议员们安静了下来,转头看着布兰德和祁月飞,问道:“你们两位要辩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