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鸡报晓,喜鹊鸣叫,外头还是微微亮的时候,陈府的下人们早就干起了活计,虽已入春外面还是有些雾气,凉凉的虽不刺骨,但还是让人感到寒冷。
拂游刚听到鸡叫就起床了,昨天实在是睡的多了,伸了个懒腰,瞧瞧自己有手有脚的,还是挺高兴的。自己这里面刚有一点声响,外间就有推门进来的声音:“小姐,起身了吗?”
拂游道:“起了,你们进来吧。”
就见外面的丫环们都有条不紊的进来,各自都安静的做着手头的事情,拂游起身自有丫环们给她梳妆打扮,屋内静悄悄的,一是陈府虽不是什么大世家,但也自诩是名门望族,府内的下人自然是极为本分规矩的,二是拂游虽通过陈小姐知道她们,但自己本身跟她们不熟,只能端出架子严肃的站在那。
拂游被她们摆动着穿上了银纹绣百蝶渡花裙,梳了个垂挂髻,铜镜上的是一张肥嘟嘟的脸蛋,一没忍住掐了掐,嘴里嘀咕:“胖了些。”
脑海中立刻响起陈瑶瑶的辩论声:“那是富态,富态懂吗。”
拂游转个头的不理她,陈瑶瑶再道:“我那是富态美,没见识。”拂游再把脑袋转个方向继续不理她。
这时外间又有人走了进来,来人走到拂游跟前,微微福了福身:“四小姐,夫人传话,让你好生养着,这几日就不用随柳姨娘去向她请安了。”
那丫环生的好看,打扮的也比一些丫头们都要好,言语间不卑不亢,看来在夫人跟前也是有些脸面的人物。
拂游摆摆手道:“知道了。”
那人便又福了福身走了出去。
拂游又看看周围的丫环道:“你们也下去吧。”
待到她们都陆陆续续的退了出去拂游才松了口气:“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拂游长叹路还很远,自己的时间也不多,再学着说书先生摇头晃脑一番“悲也,哀也”
陈瑶瑶道:“年纪轻轻的叹什么气。”
拂游打趣道:“你怎么会认为我很年轻呢,其实我活着的时候都八十了。”
陈瑶瑶迟疑道:“真,真的吗。”
拂游会告诉她自己也不知道吗,漫不经心的换个话题:“昨儿个看到你姨娘肚子里有暗暗的微光闪动,你姨娘怀孕了你知道吗?”
陈瑶瑶一惊,欣喜道:“你没看错吧,是真的?我姨娘怀孕了。”
“恩,虽然还很微弱,但是我能感觉的出来。”
陈瑶瑶道:“可是我姨娘没有跟我说过啊。”
拂游活动活动手脚道:“你姨娘可能也不知道吧,不然陈老爷也不会在你落水后允许你姨娘彻夜守着你的。”
陈瑶瑶想想也是,对于姨娘怀孕她还是很高兴的毕竟自己活不了多久了,等自己死后姨娘身边有个孩子陪着,大概也不会因为自己的事太过悲伤。
陈瑶瑶又说:“那我们得找个机会,把这件事情告诉她。”
拂游道:“你放心,我会想办法的。”
这时拂游走到了外间,难得有个身体,便要出门逛逛,随便指了一个叫红玉的丫环陪自己出去,陈府大门面朝南面而开,正中央有个偌大的花园,花园两侧各有房屋建筑,花园前方是个富丽堂皇的会客堂,花园后面的西北方是客人居住的房间,东北方则是后院家眷的住所,两房也是相隔甚远的,因为两者之间另有下人们居住的屋舍。
因为陈瑶瑶本就是个不受重视的小姐,所以她的房间就坐落的比较偏僻,要从这里走到大门口也是要走一段时间的,想想陈瑶瑶的体型,所以拂游果断决定走小门,拂游看看走在自己身后,看着才十二三岁的丫环道:“那个,府中的个个小门在那你可知道。”
那丫环安安静静的及守规矩,低着头道:“自然是知道的。”
应那陈小姐从小就是好吃懒动长大的,问她自己家怎么走,她竟然支吾了半天也没说清楚。
拂游装似漫不经心道:“那你带我去附近的小门走走。”
红玉心下奇怪,自家小姐可是能不动就不动的人,今天破天荒的早起还要去散步,难道昨天落水竟把小姐的懒病给治好了,面上确是不显道:“是。”说完就走到前方带路。
沿路亭台水榭,丹楹刻桷,轮焉奂焉,更有奇山怪石,耸立其间,花坛盆景,藤萝翠竹点缀,前方有一座石拱小桥,小桥造型别致,桥面是用鹅卵石横铺而成,迎着盈盈水光,竟自成一色,桥下有水,水面浮漫小巧玲珑的荷叶,着实可人,水里隐约能够看到小虾,小鱼的身影,躲躲闪闪,若隐若现。 刚走不久,就听到前方不远处传来了女子的争吵的声音。
“陈瑶月,这些衣服首饰是我先在虞衣房定下的,凭什么你想拿走就拿走。”
红衣女子脸色涨红,想来也是气急了,看到迎面走来的拂游,迅速的把人给拽过来说:“四妹,你给评评理,二姐怎么能这样不厚道,凡事也得有个先来后到的不是。”
再把前因后果跟拂游说了一番,拂游听着听着就听乐了,原来再过两天就是一年一度的庙会了,那天白塔寺会举行隆重的祭祀活动,她们都为了那天精心打扮着,毕竟无尘大师平常可不是那么好见的。
拂游呵呵笑,刚打瞌睡就有人给送枕头。
红衣女子是陈家的三女儿陈瑶艳,长得也姐妹中最好看的,她们母女两都颇得陈老爷喜爱,陈瑶艳拉住拂游也没要她说些什么,只是抓着她壮壮场子的,想来就陈瑶瑶傻呼呼的也说不了什么。
其实拂游刚想接几口的,就看那五妹说话了,只得摸摸鼻子讪讪的闭嘴。
五妹柔声道“是啊,二姐,你说你平时衣服就多的发霉了,怎么好跟妹妹们抢呢,难得一年一度的庙会,咱们也想穿的体面些,姐妹们出去了,这也是代表陈府的脸面不是。”
五妹陈瑶丽,像她的姨娘,长得江南女子般温婉柔情,说出的话也轻声细语的。
二小姐不慌不忙的听她们说完道“三妹,五妹,不是姐姐不厚道,怎么着庶子就要有庶子的本分,哪有庶出的跟嫡姐大吼大叫的,传出去了也只会说我们陈府的人不懂规矩,怎么说你们和你们的姨娘也只是陈府的下人罢了,那虞衣房的东西,都是为名门闺秀准备的,你们算是个人物不成,竟也去那里定东西,这华服也是要看什么人能穿的”
说着扶袖掩嘴一笑,看着拂游道:“四妹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话虽说的及慢,却字字诛心。
拂游觉得为了一些衣服首饰着实没有什么好争的便道:“其实这衣服是要看人穿的。”
听到这话,陈瑶艳对着拂游一剂刀光剑影的眼刀使来,拂游感觉到陈月艳火热的眼神,朝她羞涩的笑笑,道:“人丑了就要用漂亮的衣服靠靠,漂亮的人就算穿麻布大衣,也是漂亮的。”说完停顿一下,脸颊绯红,指着自己道:“你们看我,我就从来不靠漂亮衣服。”
说完还不好意思的扭捏了起来,肥胖的身体一摆一摆的,形成波浪般的弧度。
“噗嗤”,下人都颤抖着肩膀强忍笑意,只有三个小姐满头黑线想想这四妹真是个傻的。
陈瑶瑶在拂游的脑海中疑惑道:“她们笑什么。”
拂游也不明所以,沉思半响也在脑海中回道:“她们在嫉妒你长得好看。”
陈瑶瑶深以为然无奈道:“她们总是这样。”
陈瑶月也懒得跟一个傻子争辩,便步履轻盈,袅娜娉婷的走了。
陈瑶艳看那陈瑶月离开跺跺脚,一口银牙咬的咯咯作响,拂游赶忙离她远些,陈瑶艳撇了拂游一眼,踢了身边的丫环一脚,骂了声废物也走了。
陈瑶丽低眉垂眼,抬头对拂游笑笑也转身离开
拂游想着她们三抢衣服的原因,不就是想打扮的漂亮去看和尚吗,这就是蓝颜祸水惹的祸,遂看着自己的丫环道:“刚刚我得了一首诗。”
本来她本意是让那个红玉来问她是什么诗的,这样自己就可以顺理成章的读出来,可是等了许久也没听到红玉来问,只得自己说了:“你给我听听好是不好。”
红玉道:“是。”
拂游整整嗓子:“两只黄雀鸣垂柳,三个女人唱台戏,一个秃驴貌倾城。引得女子竟疯癫。”
拂游眨着期待的小眼神,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丫环。
丫环同样面无表情道:“小姐做的,自然是最好的。”
拂游想着刚才大家都笑的时候,就只有红玉面不改色的站在那,觉得她倒也是个实诚孩子,再把那诗句横着竖着,倒着反着的反复品味一番,觉得红玉说的着实有道理,便心情愉悦的回房为两天后的庙会养精蓄锐去了。
次日拂游还是天色微亮,就起身了,唤来外间的丫环帮着梳洗整理了一番,外面的天色就已经大亮了,丫环们端了早点进来,拂游往那桌上一瞧,‘猪肉炖海带’,’猪肉炖粉条’,‘红烧肉’,‘回锅肉’,‘蒜香腐乳肉’,‘鱼香肉丝’。
拂游:“……”
拂游檫檫额角的虚汗,让她们把这些猪肉撤了,换些清淡的过来。
早饭刚被端过来,就看到柳姨娘款步姗姗的走了进来,带着她独特的哭音道:“瑶瑶啊,你可别吓姨娘啊,你现在怎么吃的这么少呢?”
拂游看看豆浆、油条、稀饭、包子、馒头、大饼子的早餐:“……”
柳姨娘又道:“昨天就听丫环们说你一天只吃了三顿,瑶瑶你以前一天可是要吃五六顿,中间还要吃点点心垫垫的,是不是人哪里不舒服。”
拂游满头黑线,敢情陈小姐这么富态还是有原因的,为了不让陈瑶瑶未出世的弟弟或妹妹因为太肥胖而挪不动身子,只能把柳姨娘养孩子的方法纠正回来:“姨娘,你知道猪是怎么死的吗。”
姨娘奇怪道:“被人给砍死的。”
拂游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是撑死的。”
拂游看到柳姨娘满脸疑惑,解释道:“姨娘你看啊,不是有一句话说,生命在于运动,我吃的多胖的快,再胖走路都会很困难,走路困难了我就会懒得动,懒得动的话就会胖的越快,长此以往下去,就会短寿的。”
柳姨娘听得一愣一愣的又觉得有理,忙这拂游的早餐里加了一份量说:“那你一顿的量多点,以后每天吃三顿就可以了,晚上姨娘再给你做宵夜。说完就要回去,拂游想到她怀有身孕道“姨娘我突然感觉不舒服,能请个大夫帮我看看嘛。”
女儿不舒服那还得了,柳姨娘赶紧叫自己的大丫环去请大夫。自己则去扶拂游:“瑶瑶那里不舒服。”
拂游只道脑袋晕沉,四肢无力,听得柳姨娘心惊胆战只觉儿女病的不轻,忙让她躺回床上。
待到大夫进来一看到拂游面色红润的就知道她没什么事,但还装模作样的把起了脉,为了表示自己是一位医学精明的医者,抹抹羊角胡道:“经曰:不能治其虚,安问其余。邪之所凑其气必虚,精气夺则虚,虚者补也,补之为义,大矣哉。然有:补误人者,补误人也,虚补者,却不分气血,不辨寒热,不识开合,不知缓急,不分五脏,不明根本,不求调摄之方,矣误人者,不可不讲也。 何谓当补不补,夫虚者损之渐,损者虚之积也。初时不觉,久则病成,假如阳虚不补,则气日消,阴虚不补,则血日耗,消且耗焉,则营卫之气渐绝,而亏损成矣!虽欲补之,将何及矣!”
总意是说拂游得的是气虚,那是要补的,但怎么补,也是有讲究的。
柳姨娘也是读过书的一听就知道自己的女儿并无什么大碍,刚要让人带大夫出去领钱,便让拂游给叫了下来:“大夫,你既然来了,也给我姨娘把个平安脉吧。”
柳姨娘想着这几天她的身子确是不怎么爽利,总是犯困,自己也察觉到什么,但想想她这个年纪了,便也认为可能想错了,贸贸然的让大夫给自己把脉,传出去了平白惹人笑话,就让这大夫给自己把把平安脉也好,便同意了。
大夫帮柳姨娘把的脉明显要长一些,思索再三满脸喜气道:“三姨太恭喜,你已怀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了。”
刚才柳姨娘的心都是绷着的,听到这话也不知是喜是悲,自古女人生子,都是在跟阎王爷在打交道,更何况自己一把年纪了,但想想自己还能有个孩子总归是应该高兴才是,给大夫打了赏钱把人送走,就叫人去请老爷过来。
陈老爷刚与新纳的小妾打的火热,就听到下人来报三姨太太怀孕了,陈老爷喜出望外,一个翻身爬了起来,便准备穿衣出去,美娇娘可不依,像水蛇一样的缠着陈老爷,陈老爷被她缠的冒了一团邪火,嘴里嚷嚷着妖精,手却向着美人裸漏的酥胸上摸去,又是一番翻云覆雨后,收拾妥当衣冠楚楚的向柳姨娘的居所走去。
柳姨娘看着陈老爷多时未到,便派了小厮前去查看,等到那小厮回来只说陈老爷现在新娶回来的七姨娘处,便不再多言,柳姨娘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先前的喜悦也带了点点苦涩,年少怀春时便想那才子佳人,陈老爷年轻时长得清秀,又是个温柔性子,柳姨娘那是一眼就相中了他,成婚数十载自己也看透了他,那就是个色迷心窍的。
陈瑶瑶感觉姨娘不高兴了赶忙让拂游去安慰她,拂游正要开口,就瞧着陈老爷急匆匆的赶来,只观那陈老爷已是不惑之年,面无胡须,想来也是懂得保养得,看着就像是三十出头的年纪,只是常年纵情声色,身子看着有些虚。
陈老爷一进来就看到床上的拂游和床边的柳姨娘,先是矜持的对拂游一番慰问,表示自己因为事业繁忙才没有来看她的,才看着姨娘执起她的手道:“姨娘现在可要好生养着。”又让人把自己带来的东西搬了进来指着那些东西对柳姨娘说:“这些都是一些安身补胎的珍贵药材,得给我儿子补补。”说着手就向柳姨娘的肚子伸去被柳姨娘一手拍开,瞪了他一眼嗔怪道:“就想着儿子。”
陈老爷被她瞪的骨头都酥了,只想搂着柳姨娘甜言蜜语一番,但瞧着旁边的拂游只好作罢,跟拂游说一声就扶起柳姨娘出去了。
折腾了一个早上,拂游索性躺在床上睡起了回笼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