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魂浮游》 庙会（一）

    时间就像手上捧起的流水，无论你多么想把它留住，它也总能在你无意识的时候溜走，不知不觉两天就过去了，这两天因为柳姨娘怀孕的原因，陈老爷也会时不时的来看看自己未出世的儿子，给这里送的东西也络绎不绝，院子里的人贯会见风使舵，这几天这个偏僻的院落被她们踩的门前的杂草都不长了，麻雀也不叫了。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天还没亮就听见外面噼里啪啦的声音，个个府中的夫人小姐们，一早就起来，沐浴更衣，烧香拜佛，梳妆打扮，为那一年一度的庙会忙碌着，拂游也起了个大早，穿了件挺漂亮的衣服，画了一个挺漂亮的装，看看镜子里挺漂亮的自己，心里难免臭美了一番。

    到了时辰自有丫鬟婆子领着，去主母那里请安，然后与主母众人一起去庙会。

    一路走来，眼见得是奇林怪石，百花齐放，姹紫嫣红，花儿一朵拥着一朵花团锦簇，五颜六色的蝴蝶绕着它们翩翩起舞，煞是好看，晨光也从闪躲的云层里透了出来，射在盛着点点水滴的叶子上更使得它们娇艳欲滴。

    耳边听着的是那流水潺潺，微风瑟瑟，虫鸣鸟叫，扫地声，下人的低语声，拂游缓慢行在其间这才觉得自己是活着的。

    行置大夫人的房门前，远远地就看到了一女子身袭粉色衣裳，淡粉色绢花从左前胸斜注裙摆边，额前红梅花钿装，刘海随风飘动，步步生莲，折纤腰以微步，呈皓腕于轻纱。拂游竟看痴了，不等她回过神，那女子就已到了跟前，原来是那江南水乡一般的五妹，陈瑶丽似是心情极好，瞧着拂游一直盯着自己也不恼，掩嘴轻笑：“四姐怎么到了门前却不进去啊。”声音也是带着江南水乡独特的韵味，温温柔柔，细声细语。

    拂游痴痴的笑道：“我以为是哪路仙子下凡，原来是五妹妹。”

    “哟，让我看看仙子在哪。”至拂游的身后传来了女子的嘲讽声，拂游转身望去，见一女子穿一身紫色长裙，紫色的蔷薇花朵朵开在她的胸前，三千青丝披于身后，额前只有紫色的泪滴额饰，螓首蛾眉，双瞳剪水，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连满院的春色都被压了下去。美色当前，拂游又是一呆，过了半响才回到：“不就在你眼前吗。”

    紫衣女子陈瑶艳选择性的忽略过拂游往陈瑶丽身上看去，可能是觉得还是自己好看，于是便热情与她携手而去。

    陈瑶瑶道：“哎，你被无视了。”

    拂游：“她可能是知道我不沾半点凡气，美得触目惊心，心生自卑，不敢与我说话，只得失落离开。”

    陈瑶瑶恍然大悟：“怪不得，她们以前看到我都走的远远的，原来是自卑啊，你说，想和我亲近就直说嘛，我又不是那么拿乔的人。”

    两人说着就已经进了屋子，屋中极为宽敞明亮，左右摆放着盆景花栽，环绕屋粱，溢出淡淡清香，大夫人位于上座，除了怀孕的三姨娘外，下首两边分别做着陈老爷的五位姨太太，因为陈家的嫡长女已近嫁为人妇，所以那里还坐着三位陈家小姐，拂游慢腾腾的走过去，先对上位的大太太请安问好，就在陈瑶艳和陈瑶丽之间的空位上坐下。

    大夫人出自书香世家，虽是半老徐娘，但周身自有一种沉静优雅，有手段又有能力，待着各房的姨娘小姐们也很宽厚，把这偌大的陈府打理的井井有条，陈老爷对自己的发妻也是极为依重，各房的小妾自然也十分的敬重与她。

    大夫人优雅的抿了一口茶，对着拂游说道：“四丫头，身子可好些了。”

    拂游本来吃着糕点吃的正欢，冷不丁的就被人推了一下，应自己的嘴里正塞着点心，自能用自己丰富的小眼睛对推自己的陈瑶丽传递着疑惑的表情。

    陈瑶丽看着拂游的样子乐笑了道：“快把脸上的点心屑檫檫，夫人问你话呢。”

    拂游把点心咽下去，檫檫嘴角，朝大夫人笑笑道刚要回话，就听见坐在自己对面的七姨娘讽刺道：“现如今这柳姨娘一怀孕，这人啊就越发没规矩了。”

    五姨娘掩嘴笑道：“七妹你说什么呢，人家的姨娘现在可金贵着，老爷本就只有一位嫡子，如果将来生个儿子，那我们还得多多亲近与她呢。”

    拂游听她们说的很无辜，她刚才真以为大夫人叫的是死丫头，没想到在叫自己，便一脸激动的起身，朝着大夫人微微的福了福：“好些了，大夫人宽厚，竟时时刻刻惦记着我，您对我如此关心挂念，瑶瑶顿时只觉感激之情无以言表，所以激动的忘了回话，是瑶瑶的错。”说完还用袖子檫檫不存在的眼泪转身对各位姨娘道：“父亲正值壮年，又常宿于各位姨娘的房内，我想各位姨娘马上也会有好消息的。”

    听了这话各位姨娘也是心中暗自计较，想那柳姨娘也是个不受宠的就算，就算将来生个儿子，那不是上头还有一个吗，就她那种性子能争的过大夫人，还不如提防着那几个受宠的，可别让她们先怀了孩子去。

    而大夫人确是意味不明的看了拂游一眼，拂游让她各自打量，还是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不动声色的坐回位子。

    大夫人，端起茶抿了一口，让人看不出半点情绪道：“好了就好，人可都到齐了？”

    自有身边的嬷嬷回话：“夫人，都到齐了。”

    听了这话便起了身“那我们现在就去白塔寺上香去，”又转身对着拂游道：“你待会可要给你姨娘求个平安。”

    拂游几人也跟着起身，拂游道：“会的。”

    大夫人朝拂游点点头就领着一大帮子坐上了马车，拂游与三姐五妹坐在一块，因为陈瑶月嫌弃陈瑶瑶的身材，就去坐大夫人的马车了，马车挺宽敞的，里面有个檀木做的小桌子，桌子上放着些砂壶杯子，琉璃灯盏，水果点心之类的东西，尽是些小巧精致的物品，拂游自有记忆起还是第一次坐马车，瞧着还是挺稀奇的，那里摸摸这里摸摸，使劲的都能把它瞧出朵花来，另外两人则是一脸鄙视的看着拂游，也是想着陈瑶瑶应为长得丑是很少跟她们出来的，陈老爷是个爱面子的逢年过节串亲戚怎么可能带个丑丫头出门呢，这么一想便把鄙视转为了同情，而拂游则被她们看的莫名其妙。

    因为拂游一行众人来的早，街上的人虽然很多，但也不至于抹不开脚的地步，坐在车内也不用掀起帘子就能听到外面的吆喝声，马蹄声，拉着牛车赶集的声音，一片繁荣昌盛，拂游到底还是没有忍住的掀起帘子一角看了去，热闹的街景，各家各户都挂起了红灯笼，大的小的，品相款式不一，街道两旁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商品，还有商贩拿着红艳艳的冰糖葫芦在人来人往间走着，还有孩童手拿风车追笑打闹好不快乐，这就是天地的神奇，竟创造出如此可爱生动的世界。

    白塔寺位于白石街的东北方位，从陈府出去要走四条街，经过两条小桥，再走个四公里便到了，拂游是在一片喧闹中醒来的，檫了檫口水迷糊的看着另外两人道：“到了吗，怎么不下车啊 ，”说着还不等她们回答就掀起帘子，只见外面一群农民工打扮的人，抬着个担架上面躺在个男子，周围也围满了人，对着她们这行队伍指指点点，看到拂游出来叫道：“看有人出来了。”个个一副要上来开打的架势，拂游看的小心肝一颤，缩了回来，平复了心情指着外面问：“一个个凶神恶煞的，怎么了。”

    陈瑶艳朝她冷笑并不理她，自有陈瑶丽皱着娥眉道：“我们坐在车里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依稀听到有人说是咱们的马车撞到人了。

    陈瑶艳骂了一声：“晦气，那个没眼睛的往我们车轮下躺。”

    拂游没理她看着陈瑶丽问：“ 撞的是那个被抬着的人吗？”

    陈瑶丽略显迟疑道：“大概，是吧，我们也没出去看过。”

    陈瑶瑶就要再次出去，却被陈瑶丽拦住：“四姐，你要干嘛。”

    “这么拦住算什么事啊，我先出去看看。”

    陈瑶丽无语，这个四姐虽然人好，就是有点傻，也不想想她出去能干什么，可不就是送出去被人骂吗：“四姐，下人去请夫人了，你就安心的呆着吧。”

    但是拂游紧皱眉头，虽然在那人的身上并没有看到死气围绕，但却有另外一种的黑气敷在表面，还有点点绿光隐在其间，而那绿光竟像四周漫去，看着着实诡异，而且心口有股郁气堵在那，说不出的感觉，但也让人心惊胆战的，好像有什么事情就要发生了。

    一体两魂，感知也是互通的，陈瑶瑶感觉到了拂游的不安问：“怎么了。”

    “不知道，可能是我的错觉吧。”拂游回道，这句话像说给陈瑶瑶听的，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太平盛世，到处歌舞升平，日子过的很好，并会越来越好，大家都坚定的相信着，却在一次暴风雨后，所有的坚定，所以的信念都会被一一粉碎殆尽。

    拂游并没有闻言待在马车里，而是跟对方说了声放心，就跳下了马车，这时陈府的大管家已经跟着这群人交涉，这种场合大夫人是不必亲自出面的，可能大管家以前也经历过这种事情，待拂游走过去的时候就听到大管家嘴里说补偿费，医药费，什么费的就把这件小事变成了用钱就可以解决的事，谁谁谁曾经说过凡是用钱能解决的事情，根本不算事情，大管家就把这件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解决了，那先看热闹的群众看到没热闹可看了当然自动散场了，却没有一人关心担架上的人的生死。

    拂游走到那人面前，只见那人脸色泛青，嘴唇却是刺目的殷红，妖艳诡异，青筋爬满了整个脖子，浑身都在拼命抽搐，口吐白沫好像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拂游看的吃了一惊，就看到刚刚还在抗议的人就过来七手八脚的把那人抬了起来，莫名的在这个清晨隐隐带来一丝寒意。

    大管家也看到拂游盯着伤者直看便施施然的走过来，朝拂游打了一个揖略带责怪的道：“小姐怎么出来了，这种肮脏的人，看了岂不是污了小姐的眼。”

    拂游却噗呲一笑道，刚刚还紧绷的情绪也放松了很多，对着大管家打趣道：“我看他却是极其漂亮的人。”不等大管家回答就走了回去。

    大管家被拂游的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弄的摸不着头脑，心里却认定这四小姐果真是个傻的。但他却不知道一个故事，可能知道却也没有反应过来，苏东坡与佛印的对弈中有个让人记忆犹新的故事。见心见性，心中有什么，便是什么。

    接下来一路无事的到了白塔寺，只见白塔寺在众山耸立之间，远远地就瞧见了云雾缭绕着的那座白塔，塔顶便围着一圈的铜铃，迎风发出清脆通灵的声响，叮铃铃叮铃铃说不出的安静祥和。

    轿子在十丈开外就被停了下来 ，只见周围已经停了不少轿子，为了表示对佛祖的诚心，众人必须得徒步上去，就连皇上来了也一样，但是皇上一般不来，他自己就整出了个皇庙。其实吧，拂游觉得真的有诚心的话根本就不用拘泥于形式，这对一个两百多斤的胖子来说是一件多么残忍的事情。

    拂游随众人来到云阶前，周边已经有小贩在摆卖东西了，拂游也没了心思去看了，只是盯着这仿佛没有头的台阶，觉得寺庙果然是巍峨庄严，让人心生畏惧，特别对胖子而言。

    这时台阶上已经爬满了人，拂游一提裙摆，一咬牙奋斗着革命第一线，大夫人看着拂游的身影道：“瞧不出，四姐儿还挺灵活的。”到听不出因为拂游一人先行的不悦。

    周围众姨娘点头附和：“是啊，是啊。”

    不知过了多久，拂游终于双脚打颤的到了白塔寺的门口，近处看着寺庙少了几分神秘，多了些许圣洁。于是对身边同样气喘的红玉道：“我突然想吟诗一首，来表示自己对白塔寺的满心敬畏。”知道自己不说红玉是不会问的便径直的说了出来：“那啥那啥啥，啥那那啥啥。那啥那啥那，啥那那啥那。”这么富有节奏韵律的诗句，拂游险些被自己的文采所折服。

    拂游扭了扭胖腰，踢了踢胖退，装作漫不经心的问：“还好吧。”

    红玉看着自家的小姐那眼神里的自信真想问一句，你的自信是从那来的，但是作为一个称职的丫环，小姐即使是踩狗屎也得觉得是优雅的，挖鼻孔那也是迷人的。

    红玉道：“小姐文采斐然，做的自是最好的。”

    拂游虽然自己做的好但也觉得红玉说的言过其实了，便纠正她道：“最好可不敢当。”

    红玉刚想小姐怎么谦虚了，便见她指指天，接着说：“勉强算个第二吧。”

    红玉想问那第一是谁，但是想想却又止住了，虽然知道没有人听到她们的谈话还是一惊，身后也不知道是累出的汗，还是吓出的汗，竟浸湿了半边衣裳，这天底下除了那庙堂之上的皇上谁敢称第一，自己方才所言，可谓是大逆不道了。后来想想或许自家的小姐并不是真傻，那是真正的大智若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