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视了片刻后,洪秀全招了招手道:“那个头戴红巾的,你过来!”操的是广东口音。
闻听此言,南宫礼顿时对自己的猜测又确信了一分:根据自己读过的历史,洪秀全的祖籍,正是广东花县!
虽然南宫礼是北方人,但却在上学期间听了不少港台歌曲、看了不少港台电视剧,对粤语虽然谈不上精通,但勉强能听懂人家说什么还是没问题的。
没想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又多了一项必不可少的新技能,南宫礼不由得暗自庆幸起来,在这么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自己的业余爱好居然还能帮上大忙?
在听懂了洪秀全的问话后,南宫礼暗自克制住心中的紧张,一边向他所在的位置快步走了过去,一边在心中不停地对自己说道:“不能慌,不能慌,这是个可以决定你命运的人,是生是死、在这个时代能做出什么样惊天动地的大事,成败完全在此一举!”
还没等走到洪秀全跟前,南宫礼的心情已经渐渐平复了下来——当年正是凭借着这种方法,自己才能在高考考场上控制住了紧张情绪,并且成为了全省状元。
在高台前站定后,南宫礼仰起头来看向了洪秀全的脸颊,可在他的眼神中,自己却只看到了惊讶——除了惊讶还是惊讶。
再次对视了片刻之后,洪秀全终于说出了第二句话,但言语的内容却令南宫礼感到惊讶不已:“动手!”
接到命令后,他身后的两个人不由分说地走到南宫礼身边,一人拧住了一条胳膊,接着又将其一把按到了高台上,头巾随即被解了下来,堆在头顶上的稻草顿时散落了一地;休闲上衣也被扯了下来,甚至连里面的背心也未能幸免;牛仔裤、滑板鞋和袜子也很快地脱离了身体,万幸还留下了一条红色的平角内裤在身上——二十四岁正是本命年,当然要穿红内裤来图个喜庆,可从现的副架势来看,自己的这一美好愿望似乎……
就这样,仅仅是一眨眼的工夫,高台前便只留下了一个几乎赤身**、赤着脚站在洪秀全面前、瑟瑟发抖的南宫礼,还有散落一地的衣服。
不过浑身发抖倒不是吓的,而是冷的——虽然在刚才洪秀全讲话之时,自己一直在思考问题,并没有听到他到底说了些了什么,但还是有几个词不请自来地钻入了耳中,像什么“第二子”、“生日”……
后来才知道,这一天正是自称为“上帝第二子”的洪秀全的37岁生日——1851年1月11日!
1月11日,若是单从温度这一方面来考虑,应该是个什么概念?
在南宫礼的家乡,虽然此时此刻也应该是阳光明媚,可温度却不会高于零下十几度了;若是到了晚上,恐怕早已突破了零下三十度的大关……
虽然自己现在正位于广西,温度要比东北高得多,但现在却也绝对不是个适合晒膘的好日子,脱光了站在偌大一个没有暖气的空屋中也会冷!很冷!
不过要说自己发抖完全是因为冷、心中并没有一点害怕的感觉,这也明显不太现实——单就这副架势来看,谁又能不害怕?
难道……这位准天王的取向不太正常?
想到了这种可能性后,南宫礼顿时暗下决心,要是他敢用强,自己肯定马上一头撞死——反正自己周围有很多带棱角的坚硬物体,比如说,洪秀全脚下踩着的那个平台。
不过此时的南宫礼当然不知道,自己确实有些多虑了——历史和自己之后的所见所闻证明,洪秀全对男人没有任何兴趣,只是单纯地喜欢女人,而且还是特别喜欢那种,他的妻子的数量,甚至超过了清代任何一位皇帝的后宫,连最风流的乾隆皇帝都自愧不如(如果他还活着的话)!
看到洪秀全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并没有做出出格的举动,南宫礼顿时感到安心了不少,沉思了片刻之后,接着便忍不住在心中暗骂自己真笨:同性恋是资本主义社会的大毒草,在民风如此淳朴的十九世纪中叶的中国乡村中,又怎么会有人干出这种事来?
见那两个随从正在检查着上衣和裤子,洪秀全似乎对那双造型“奇特”的鞋特别感兴趣,忍不住拿在手里翻过来掉过去地仔细查看,却不知此时的南宫礼正在为此暗自庆幸不已:幸好自己不是汗脚,否则的话,根据自己读过的历史来看,洪秀全此人残暴无比,动辄喜欢“斩首不留”,若是因为这么点微不足道的小事丢了脑袋,自己是不是死得太轻于鸿毛了?
过不多时,那两个随从已经查验完毕,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之处——其实压根也没什么好检查的,在茅草屋中的时候,自己早已将这一身的行头彻查了一遍,兜里当真是干干净净,别说手机、钱包之类的东西,甚至连一片纸巾也没有!
没有就没有吧,万一钱包在此时被人搜了出来,自己又该如何向洪秀全解释身份证、银行卡、人民币都是什么?万一他一时兴起,兴致勃勃地问及身份证上的照片是怎么弄上去的,自己又该如何回答?
若是手机还在,那就更是个大麻烦,不但会引来一大堆问号,而且就算自己藏得好,最后也没能被人发现,揣着那么个铁疙瘩又有什么用?这个年代连信号站都没有,又该靠什么来发送和接收信号?退一万步讲,就算能通过21世纪的信号站跟其他人进行通话,在交流时又该说点什么呢?难道还能用它来打报警电话不成?
“喂,是警察叔叔么,我在咸丰元年的广西呢,现在回不去了,赶快带人来救我!”
呵呵,呵呵呵呵。
正当南宫礼在心中自我解嘲之时,洪秀全已经将那双鞋检查完毕,随即指着鞋后跟问道:“这几个洋字码是什么意思?”
闻听此言,南宫礼顿时吃了不大不小的一惊——洪秀全还认得英文字母?
可转念一想便明白过来,洪秀全的拜上帝教并不是凭空创造出来的,而是受了基督教的启发;这就意味着,他确实曾经接触过真正的基督教,比如当年在广州参加科举考试之时,就曾经收到过传教士散发的宣扬基督教的小册子《劝世良言》;至于基督教在英语国家处在一种什么样的地位,这个自然不用多说,由此可见,洪秀全接触过洋文也并不是什么稀罕事。
见洪秀全用手指着的那几个“洋字码”正是“n”、“i”、“k”、”e”,南宫礼顿时感觉有些犯难,这个可怎么跟他解释?难道要告诉他,这是在光绪三十四年(1908年)、成立于美利坚合众国的一个鞋厂的名字?没准话音还没落地,这位准天王便会吩咐手下将自己当成“妖”而“斩首不留”,理由当然相当充分——满口说胡话,不是妖是什么?
“光绪”是什么意思,洪秀全当然不知道,因为在光绪皇帝的堂兄——也就是同治皇帝刚即位没几年,洪天王便就升天了;至于“美利坚合众国”,洪秀全虽然现在不知道,但以后总会知道的,因为太平天国后来没少跟他们干仗。
面对如此难题,南宫礼只好心思急转,好半天之后才试探着答道:“这双鞋是我在外国买的,而那上面的几个洋字码,就是他们鞋厂的名字。”
闻听此言,洪秀全不由得大吃一惊道:“外国?哪个国家?”
听到这个问题后,南宫礼只能再次快速地开动脑筋,思考着到底要怎样回答才能万无一失——没办法,谁让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位对杀人乐此不疲的皇帝(如果他算皇帝的话)?杀人那股狠劲,估计连当年的朱元璋都望尘莫及!
至于到底说出哪个国家的名字才能绝对稳妥,南宫礼不禁为之伤透了脑筋,反正无论如何也不能提到日后和太平军发生冲突的国家,尤其是刚才想说又没敢说出口的“美利坚合众国”——后来美国人华尔组织的洋枪队一度成为太平天国的死敌,万一自己能活到那时候,又恰巧赶上洪天王哪天心情不顺,把自己当成了里通外国的“妖”、从而一刀咔嚓了怎么办?
若是说出其他列强的名字,似乎也不太合适,想来想去,最好说一个连洪秀全听都没听过的国家,这样无论将来和哪个国家发生冲突,自己也不会有引火烧身之虞。
打定了主意,南宫礼胸有成竹地答道:“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巴布亚新几内亚留学。”
开玩笑,这个国家直到1975年才**,别说洪秀全没听过,就算是最先睁眼看世界、编纂《海国图志》的林则徐和魏源等人,恐怕也不知道世界上还有这么个地方吧?
果不其然,在听到这个着实不短的国家名后,洪秀全不由得一头雾水道:“慢点……慢点说,你在巴……什么亚干什么?留……留学?”
南宫礼点了点头道:“没错,我在在巴布亚新几内亚留学。”
洪秀全大惑不解道:“‘留学’是什么意思?”
知道使用这些对于洪秀全而言相当陌生的词汇来交流时肯定会出现一定程度上的障碍,不过这也正是自己所最期望看到的场景,所以南宫礼耐心地解释道:“‘留学’的意思,就是到外国去上学。”
闻听此言,洪秀全顿时一脸不屑道:“在外国上学能学到什么东西?难道还想考个洋秀才不成?”
洋秀才……听着这个刚刚由洪秀全发明创造出来的新名词,南宫礼顿时感觉自己脑后冷汗直流——没办法,身上实在穿得太少(一条内裤),想流热汗也流不出来。
从历史上来看,洪秀全别的本事不大,说“天话”的本事却差不多是与生俱来的——所谓“天话”,其实就是由他自己一手发明出来的、正常人怎么听也听不懂的话,以前只是在书本上略有涉猎,今天总算是亲身尝试了一下。
见南宫礼不说话,洪秀全还以为是被自己说中了心事,忍不住更加洋洋自得道:“你去的那个巴布……什么亚,那的人信不信天父和天兄?”
暗道一声此人的记性还真不怎么样,自己抑扬顿挫说了两遍的国家名,他居然连一半的字都没记住?以前在读历史时读到他参加四次考试也没能考中秀才的经历时,还以为是他怀才不遇,现在看来,完全是脑子的问题。
当然,这种话是不能说出口的,因为这正是洪秀全心中永远的痛,正所谓“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揭短就没命”!
至于“天父”和“天兄”到底是什么,南宫礼确实不知道,也许是刚才洪秀全在长篇大论的时候提到的吧,可那时的自己只顾着想自己的心事,并没有听见相关的内容。
所以在洪秀全殷切地注视下,南宫礼只能如同因为走神而被老师点名叫起来回答问题的小学生一般,低声嗫嚅道:“天父,天兄,天兄……”
见此情景,洪秀全当然对南宫礼的心理活动心知肚明,于是便语气不善地解释道:“天父就是我的父亲叶火华,天兄便是我的兄长耶稣,我刚才说的那些,难道你一点没听见么?”
听到这番解释后,南宫礼不禁心里暗自纳闷——叶火华是谁?中国人么?可按照洪秀全刚才说出的血缘辈分,这个叶火华,应该是耶稣的父亲才对吧……
等等,耶稣的父亲?
哎呀!
想到此处,南宫礼不由得在自己的脑门上狠狠地拍了一巴掌,暗道一声自己还真是笨得可以——在自己生活的那个年代,人们不是把上帝的名字翻译为“耶和华”么?耶和华,叶火华,仅仅是翻译方法不同而已,其实却是同一个外国人(确切地说,应该是外国神)!
拍了这一巴掌之后,南宫礼并没有觉得额头有多疼,反倒是把洪秀全吓了一跳,搞不明白眼前这个处处透着怪异的小伙子究竟在发什么疯。
看到洪秀全满脸的戒备之色后,南宫礼赶忙解释道:“真是对不住,我刚才实在太激动了,巴布亚新几内亚人不仅信叶火华上帝和耶稣,还信圣母玛利亚呢!”
其实这几句话完全是信口开河,因为自己并不知道巴布亚新几内亚这个国家的主流宗教信仰是什么,当初学地理的时候,自己也是反复读了好几遍之后才把这绕嘴的名字记住,至于其他方面,自己实在是一无所知。
不过这根本无所谓,自己一个现代人对此事尚且不甚清楚,更何况这个时代的洪秀全?哄哄他开心就得了,又何必对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斤斤计较?
果然不出所料,在听到这番话后,洪秀全顿时放声大笑起来:“玛利亚是天母,是天兄耶稣和我的母亲,没想到我们拜上帝教的影响会有这么大,甚至在一个地处蛮荒之地的国家也有那么多的信徒,可喜可贺,着实可喜可贺啊!”
话音刚落,只听得在场所有村民齐声高呼道:“天父万岁!”“天兄万岁!”“天父万岁!”……
被这突如其来的呐喊声吓了一大跳,南宫礼赶忙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环顾了一下四周的情况后,忍不住在心中连声赞叹:从这架势来看,在拜上帝教的诸多信徒中,虔诚者绝对不在少数,单就搞宣传而言,洪秀全此人可谓相当有一套!
不过南宫礼不久之后便会知道,其实真正搞宣传的并不是洪秀全这个教主,而是另有其人。
一想到自己刚才那一番胡说八道,南宫礼顿时忍不住心中暗笑:就算被我瞎猫死耗子蒙对了,巴布亚新几内亚人真的信上帝和耶稣,那他们信的也是正统的基督教,和你这八竿子打不着的拜上帝教又有一文钱的关系了?
想到此处,南宫礼不禁又纳闷起来:不对啊,既然洪秀全管上帝叫天父,管耶稣叫天兄,难道说,他也是上帝的儿子?
是了,自己刚才确实隐隐约约听到他提过一个词——第二子!
可在基督教的教义中,上帝不是只有一个儿子么?
冥思苦想了半天之后,南宫礼忽然感觉脑海中灵光一闪,以前读到过的历史内容顿时历历在目:道光十七年(1837年),洪秀全第三次考秀才失败,回家之后大病了40天,病中的他精神恍惚、满嘴胡话,自称是上帝次子、耶稣之弟,被上帝召入天堂,赐了一枚金玺、一柄宝剑,受命下凡斩妖除魔。
所以说,天父就是上帝,天兄就是耶稣!
可问题是,这些事情自己以前都记得,为什么刚才忽然一下子全想不起来了?难道说,时光旅行的副作用是……间歇性失忆?
想到此处,南宫礼刚才已经憋出的一后脑勺冷汗,瞬间蔓延到了全身的各个角落——自己原本还指望着能通过所掌握的历史事件来帮助自己在这个时空中趋利避害,可万万没想到的是,自己的记忆居然变成间歇性的了?万一今后遇到了需要做出决定的关键时刻,而自己恰恰又在这个时候回忆不起来了怎么办?光是想想就令人不寒而栗,还没等第一层的冷汗完全干透,第二层又已经冒了出来!
不过好在自己并没有完全失忆的迹象,这无异于给了自己莫大的心理安慰——其实需要当场做出决定的事情并不多,若是给自己时间考虑的话,还是能回想起来的。
西门子,你那天杀的程序有bug……南宫礼不禁咬牙切齿地在心中暗自诅咒,若是能够回到21世纪,我一定要到315去投诉你,然后再找公检法判了你,判你120年有期徒刑!
可问题是,自己还回得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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