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山寨,是指依靠抄袭、模仿、恶搞等手段发展壮大起来,反权威、反主流且带有狂欢性、解构性、反智性以及现代表征的亚文化的大众文化现象。
为什么说洪教主是山寨呢?因为他仅仅是模仿,而不是继承。
这两者之间的区别就大了去了,如果洪教主的拜上帝教是对基督教的继承,最起码这种宗教的名字不能发生改动,而且像教义、经典之类的东西,也必须跟被继承宗教保持一致。
但很显然,洪秀全的拜上帝教,不仅不是对基督教的继承,甚至连模仿也只是半瓶子醋——在南宫礼看来,被他这个宗教所继承下来的,只有上帝、耶稣,哦,还有圣母玛利亚。
这可不是南宫礼个人的想法,而是从以前读过的历史中得出的结论(一到这种不关键的时刻,脑袋通常都是好使的)——罗马教廷听说中国出现了一个信奉基督教的政权,影响范围很大,教众数量也相当可观,不由得为之大喜过望,马上派主教来“分部”进行考察。
想想也是,如果基督教的信徒突然增加了四万万,这一教派的影响力会大到什么程度?所以被委派以考察任务的主教当即兴冲冲地来到了中国,可在看到了洪秀全搞得那一套之后,差点连鼻子都气歪了:这也算基督教?哪疙瘩的基督教中上帝还有二儿子?
将所有的情况考察清楚后,这位来华的主教当即表示:要是教皇能管得着洪秀全,早把他绑在火刑柱上烧死了!
不过在南宫礼看来,就算洪秀全有他哥哥耶稣那么大的能耐(在拜上帝教的教义中,他是耶稣的亲弟弟),他的初衷肯定也不是帮着欧洲基督徒来中国进行传教,因为他的意图实在再明显不过——自己做教主!
不仅做教主,还要当皇帝!
既然想成为教主,当然是自己创立的宗教的教主,所以说,上帝和耶稣对他而言,不过都是幌子而已,哪怕他当初创立的是“拜玉皇大帝教”,前来接受洗礼的教众肯定也会多如过江之鲫——原因很简单,洪教主手下的教众,都是一些吃不饱饭的农民,而加入洪教主这个教派的最大好处,就是能够吃饱饭……
等等,都是一些吃不饱饭的农民?这样说是不是太绝对了?
从队尾走向洪秀全的时候,南宫礼目光虽然一直在注视着关键目标,余光却一直在四下打量,在场众人中,衣着破破烂烂者占了绝大多数,不用说,估计这都是吃不饱饭的穷苦农民;不过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好像还有两个并排站在自己身旁、衣着相当华丽的人?
想到此处,南宫礼偷偷扭了一下头,这两个人离自己很近,转过一个很小的角度便能看得到——没错,这两个人的服饰看起来确实很华贵,其中一个正是刚才在听到自己的“惨痛”经历后出声怒骂的人,只不过当时的自己只顾着思考他怒骂的原因,却没有注意到他穿着上的与众不同。
如果判断不错,这二人身上穿的,应该都是质地不错的锦缎吧?
可再扭头看一眼洪秀全的衣着后,南宫礼不禁为之吃了不大不小的一惊:这二人身上所穿衣服的布料,居然比教主的还好?
按照常理而言,造反这种工作风险很高,参与者应该都是那种“今亡亦死,举大计亦死”的人才对——横竖都是死,为什么不造反?反观这二人的穿着,绝对都是地主那个级别的,这个村子再穷,总不至于连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吧?看着也不像,要是连饭都吃不上,这么好的衣服早就拿去换粮食了,哪还能穿在身上“招摇过市”?
那他们造反的动机又是什么……反正一时也想不通,南宫礼索性不再去想,只是将这两个人体貌特征牢记于心(其实根本没必要多此一举,质量如此上佳的衣服,全村根本找不出第三件来),来日方长,还是等跟他们混熟了之后再详细打探吧。
一想到自己刚才经历过的山寨洗礼仪式,南宫礼不由得暗自苦笑:洗礼洗礼,不就是洗我南宫礼么?自己可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怎么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被信上帝了?
正当南宫礼专心思考着信仰问题时,忽然感觉自己头上一松,头巾已经被弯下腰来的洪秀全拿在了手中,包裹着的稻草也随之纷纷落地。
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大跳,南宫礼刚要下意识地拾起这些“保命”的稻草,忽然意识到“辫子危机”已经被彻底解除,那些假“头发”对于自己而言已经变得毫无意义,掉了就掉了吧。
只见洪秀全重新挺直了腰身,接着便扬了扬手中的红头巾,大声吼道:“我太平军将士今后人人蓄长发,以红巾包头,以示和鞑妖的决裂!”
话音刚落,只听得台下众人大声附和道:“决裂!决裂!决裂……”那声音,真可谓是振聋发聩(多少有点词不达意的感觉)。
见洪秀全并没有问及自己关于头上稻草的问题,南宫礼不由得暗叫一声庆幸,要不然的话,这个尴尬的问题还真是不太好回答。
至于他刚才提到的“鞑妖”,这个词又是什么意思?难道也是他发明创造出来的“天话”不成?
仔细琢磨了片刻之后,南宫礼顿时恍然大悟:汉人一直称北方少数民族为“鞑子”,而太平军(尤其是洪秀全)向来管他们不喜欢的东西叫“妖”,所谓的鞑妖,自然是指现在正处于统治地位的少数民族——也就是满洲人。
洪秀全将双手在空中虚按了几下,示意台下众人保持安静后,随即又把目光转向南宫礼,一脸疑惑道:“这条红头巾,你是从哪弄来的?”
唉,怎么尽是这些无法实话回答的问题,难道自己还能告诉他,这是从一个叫天猫的购物网站上拍来的么?一个谎话接着另一个谎话,南宫礼感觉自己现在已经处在了崩溃的边缘,自己这头二十几年撒的谎,恐怕也没有今天一天多吧?这位准天王也真是的,看见什么都能问出问题来,你当你是刑警还是十万个为什么?
可转念一想又随即释然:也难怪他对什么东西都好奇,因为他所看到的这些,都是不应该出现在这个时代的东西!
就拿这条红头巾来说,它本身并没有什么稀奇之处,只是它的材质确实“奇特”了一些——涤纶、腈纶、锦纶之类的化工产品当然都是这个时代的人所接触不到的成衣原料,而化学这一学科所蕴藏的巨大潜能,当然同样是这个时代的人所无法想象的。
虽然在想通了这一点之后,南宫礼的心气顿时顺了一些,可洪秀全刚才提出的问题的棘手程度却依旧没有随之降低分毫,自己还是不能有任何马虎,必须得小心翼翼应对才行!
冥思苦想了片刻之后,南宫礼的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自己不是还有一块万能的挡箭牌么?对于那些不好解释、甚至完全解释不通的事情,统统推到巴布亚新几内亚“境内”去不就万事大吉了?
想到此处,南宫礼轻描淡写地答道:“这是在巴布亚新几内亚留学的时候,一位委内瑞拉的同学送给我的。”绕吧,国家名越绕口,自己圆谎成功的可能性也就越大——这位准天王既然已经在那个“巴国”的名字上吃了亏,总不至于连这点记性也没有,自取其辱般地详细追问关于这个“委国”的细节吧?
考虑到这一点之后,南宫礼顿时感到有些许后悔,自己本可以说出一个名字更长的国家,比如列支敦士登,比如阿尔巴尼亚,再狠一点的还有阿拉伯联合酋长国。不过现在为这些事情感到懊悔也是无用,话既然已经说出了口,又岂是说改就改的?
“委内瑞拉”这个四字名字虽然短了点,但所取得的效果却令自己相当满意——自己能明显感觉到,在听到“委内瑞拉”四个字时,洪秀全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了茫然之色,毫无疑问,这个“新”地名他又没能记住,所以肯定不会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否则的话,跌份可真就跌大了。
果不其然,洪秀全并没有在头巾由来的问题上继续纠结下去,而是把目光投向了南宫礼左手边的一群人,继而朗声吩咐道:“命尔等五天之内赶制出一模一样的一万条红头巾,若是有逾期未完成者,一律斩首不留!”
话音刚落,只听得左后方传来一阵齐齐的回答声:“是!”音调很高,也很尖。
这一句“斩首不留”,直把南宫礼吓得一机灵,暗道一声不至于这么法西斯吧,这东西又不是盔甲,没有它们就无法有效地保证将士们的生命安全,不过是一个包头发的东西罢了,除了能达到装饰和显眼的效果外根本别无它用,做不完的话还得把命搭上?
从这一刻开始,南宫礼忽然有种预感,在这个暴力狂手下混日子,可能真的是一件相当不容易的事。
那一声“是”的回答,听起来当真相当奇怪——为什么会那么尖那么高呢?想到此处,南宫礼不由得顺着洪秀全刚才的目光回头看去,接着便暗道一声难怪如此,原来这一拨人都是女的,怪不得洪秀全会把这种缝缝补补的任务交给他们……哦不对,是她们。
在这一众妇女中,最能引起南宫礼注意的,便是站在最前面的两位:左边那位一身蓝布衣短打扮,三十左右的年纪,生得明眸皓齿,脸上却总是一副桀骜不驯的神色,跟她还算精致的五官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右边那位身材高大,也是一袭蓝布衣,外面罩着一件大红披风,看起来大概二十五六岁的年纪,容颜秀丽却又不失英气。
注视了片刻之后,南宫礼再次向自己右手边扭头看去,却发现映入自己眼帘的居然全是男人——敢情在这种大集会中,男女还是分开站着的?
后来南宫礼才知道,男女不仅要分开站着,甚至连晚上睡觉也是分开的!连夫妻都不能住在一起!
刚才自己注意到的那两个衣着华丽的人,现在正站在男队最前端;除此之外,还有三个人和他们并排站在一起:一个身材不高,一个高大威猛,共同之处就是身上都很脏,都沾满了类似于炭灰一样的东西;另一个看起来比较儒雅,短髯长衫,有点像个教书先生,唯独脸色比较黑,跟他这一身打扮多少有些格格不入。
南宫礼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好像知道这几个人是谁,应该能和一些在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对上号,只可惜大脑再次陷入了短路状态,索性先不去想,一会找人问问不就知道了?脑袋不好使,难道嘴还不好使?
还没等想好到底要确定哪个人来作为自己的咨询对象(反正现在除了洪秀全以外,自己完全不认识其他任何人,到时候也只能瞎猫碰死耗子,逮到谁算谁),只见洪秀全忽然将手中的头巾扔回到自己身上,继而一脸正色道:“你会说洋话,我定要重用你,可你是在场所有教众中入教最晚的一个,如果一下子让你管很多人,大家定然会心中不服,这样吧,先封你为两司马,待得日后立下功劳时再行提拔!”
说实话,南宫礼还真不知道这个两司马到底是个多大的干部,不过从洪秀全刚才的语气来判断,就知道这肯定是个芝麻绿豆大的官;但且不管这个官职会小到什么程度,有官做总是好的——说来惭愧,从小学到大学,自己连个学习委员都没当过,没想到忽然能够手握“重权”,想想还真是有点小兴奋。
可问题是,在受了封赏之后,自己又该说些什么呢?
一想到这个问题,南宫礼不由得犯了难,总不至于要说“谢主隆恩”吧?可如果不说这个的话,又该用什么样的套话来取而代之呢?一时间犹豫不定,竟然呆呆地愣在了原地。
好在洪秀全也不差这一句半句感谢的话,在下达完给南宫礼升官的命令后,马上又下了第二道命令:“所有兄弟,现在马上赶到韦兄弟家中去……”一边说着,一边冲着那个带头叫骂的衣着华贵之人轻轻地点了点头。
南宫礼顺着洪秀全目光看去,只见那人正在向着洪秀全点头哈腰、满脸堆笑,不知为什么,自己心中忽然产生了一种轻视这个人的感觉。
“……所有姐妹,自行回到女营缝制头巾!”
只听得男队女队齐齐地应了一声是,接着便按照洪秀全刚才的调遣开始了各自的行动,令南宫礼略感惊讶的是,这支上千人的队伍居然没有给自己以特别杂乱无章的感觉,若是按照自己最开始的设想,现在的祠堂应该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才是。
正当南宫礼将散落在高台上的衣服鞋子一件件往身上穿时,忽然感觉左侧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扭头一看,原来是那个自己眼中的“教书先生”。
还没等南宫礼在脑海中反应出在这个年代初次见面时应该做出什么样的礼节性动作,只见那人一拱手、一弯腰,笑眯眯地自我介绍道:“在下冯云山,不知兄台尊姓大名、今年贵庚?”
冯云山?听到这个如雷贯耳的名字后,南宫礼不禁为之大吃一惊,这可是后来太平天国永安建制时所封的七千岁南王!
虽然自己早已做好了能在这里见到太平天国几大巨头的心理准备,此时此刻却还是控制不住心中的一阵激动——现实中的冯云山,原来竟是这副模样!
之所以会感到如此惊讶,是因为眼前冯云山的形象和自己脑海中刻画出来的出入太大——在自己想来,太平天国的东、西、南、北、翼等五位最开始便分封的王爵,个个都是久经沙场的猛将,形象都应该和刚才见到的那位满身炭灰的高大汉子差不多,怎么会是眼前这样一位儒雅的“教书先生”呢?
见南宫礼只是呆呆地望着自己,却丝毫没有要开口说话的意思,冯云山忙不迭再次作揖道:“这位兄台,可曾听到了在下刚才的问话?”
闻听此言,南宫礼猛地回过神来,接着便在心中连叫糟糕,自己这是怎么了?自从到了这里之后,自己好像特别容易走神,难道那天杀的程序的还有另外的bug——间歇性注意力不集中?
该死的西门子,你不是说已经对这个程序反复验证了上百次么?可明明有这么多bug摆在面前,你个龟孙居然没验证出来?
意识到自己再次走神了,南宫礼赶忙收敛心神,连连拱手道:“对不住对不住,最近总是容易走神,我叫南宫礼,今年二十四岁。”报出自己的姓名和年龄后,忍不住又在心中嘀咕道:若是按照真实的年份来计算,自己现在应该是负一百四十一岁才对吧?
等等,“南宫礼”这三个字,好像是自己到了这里之后第一次对人说起吧?也就是说,刚才洪秀全问了那么多问题,唯独没有问及自己的名字?
将刚才的对话又仔细地在脑海中过了一遍,确定了真实情况确实如此后,不由得暗自纳闷道:这洪教主是不是太大意了,连名字都不知道就敢随意封官?到时候又该怎样将自己的名字登入官员名册?
不是太大意,就是太随意——可能连专门登记造册的人都没有,更何况官员的花名册?
不过也不能单凭这一点便苛责这个政权的随意性(如果现在洪教主领导的这几千人也可以称作一个政权的话),一共就这么点人,乡里乡亲住了多少年了,谁不认识谁?连外来户洪秀全估计也能认个大概齐,实在没必要再如同画蛇添足一般登记造册,还是等以后发展壮大了再说吧。
于是乎,连自己这个叫什么都没人知道的人,也能稀里糊涂的就成了什么两司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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