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00728
他累了吧
红烛摇晃着,不断摆弄着各式姿态,照在他睡熟的脸上,映出朦胧的幻景。
他睡得好香,均匀的呼吸适时舒展,颤抖的睫毛上方浓眉攒在一起,像是在梦中也有人欠他钱似的。
我偷偷一笑,顺手去抚顺他,然后起身倒了杯凉茶,却偷眼望见了泄进帐内的月光,圆滑地好似经了多少事故般,璀璨地抚慰大地。
我放下茶盏,随意套上两件衣服,踩着嬉笑顽皮的月光掀帐出去。
夜,寂静如水,习习凉风洒落面颊,吹落了一身暑气。
南方的夜晚还是这样,带着他自在的温度,浮起波澜不惊的灵魂,飘荡在天外太空下的灵境世界。
一切都好似镜花水月般不那么真实,淡淡的记忆在脑中飘荡着,呼之欲出的情怀润泽在心间,令我不由得感叹,世事难料,无情与有情之间原来只是一瞬的失神,在回神时,或许心爱人的笑脸,会告诉你,答案其实很简单。
眨眨眼,我抬头望向碧空的星斗,泼墨的夜空下,悬挂着那轮似是而非的圆月,脚下的路,是曲折是坎坷,在月光的记忆深处保留下了完整的回忆,顺着月光,淡淡地播撒。
“星星点灯照亮我的家门,让迷失的孩子找到来时的路,星星点灯照亮我的前程,用一点光温暖孩子的心”
“你是谁”低沉的嗓音在身后响起,融合在淡淡月光里,顺着清风潆绕在耳旁。
听着熟悉的声音,我回过身微微一笑:“晚上好,冰山。”
“你到底是谁”他近前一步,声音愈加低沉,笼罩在夜空下的脸终于脱离了那层朦胧,有着不真实的存在感,使我更加清晰地看见他紧锁的眉,和落满星辰的眼。
我缓步走过去,迎着月光的温和,走近他面前,轻轻的笑谈在往昔回忆的追寻中,绽放。
我说,冰山,别装了,你眼里的星星都睡了
长夜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盯着我,像是要看出有什么逝去的东西,不过,这定格的瞬间,夜空上却先有了变化。
一颗流星,划出完美的弧线,陨落,洇没
“看,星星流泪了”我放下一切雀跃起来,身旁的人却突然跪了下去。
“主子”
长夜凛凛的身子瞬间俯了下去,他心甘情愿地拜服在地,拜服在他尊贵的女主的绣鞋边,他几度怀疑这是一场梦,梦里有银铃般的笑声和渡过天籁的琅琅歌音,然而那声音早已随着那美妙的少女随风而去了,就像,芙儿一样
他一直如此告诉自己,哪怕在梦里也时刻警告着,她们不在了,早就,不在了。
但是今天,她活灵灵地站在自己面前,笑着,跳着,唱着天下难得的乐音。
他好想抬头,再仔细看看她,但是,他不敢,心存胆怯了,好像她眼中绽放的光彩会晃花他的眼。
然而,那双漾满流光的眸子转瞬来到他眼前,灵巧巧地转动着,笑意满满。
“冰山,你做什么不是说过不要跪我的吗”
“主子”他痴了,木了,前所未有地,陶醉了
“冰山,你有没有想我啊”我调皮的眨眨眼,笑着看他蓦然通红的脸。
长夜错愕地望着我,半天没说出话来,几个字嗫嚅在嘴边,就是出不了口。
我笑够了,觉得这话对他来说太损了点,于是转开话题:“冰山,你昨晚是不是做恶梦了”
洒满星光的眼立刻暗淡下来,好像雷雨前瞬间布满了乌云的天空,毫无光彩。他转过头继续望着夜空,此时天还未亮,星光却黯却了不少。
正当我大惑不解时,他幽幽开口,语气消沉得了无生气:“是,恶梦,我每晚都会做着同样的恶梦”
“冰山”我突然觉得这话题扯得有点烂,我现在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他没有理会我,继续说着,语气深沉毫无生气:“梦里,我看见芙儿笑着,笑得很开心,但是嘴里却不断地吐出血来,她的眼睛还是那么亮,亮得我心里一片凉,她笑着跟我说说,哥哥,再见”
他痛苦地抱紧头,俯下身蹲在地上,他需要把空间缩小,小到只能容纳自己,给自己不停自责、不停悔恨的地域,告诉自己,月光正像刀剑一样,砍着,剁着,无情秒杀着
“冰山你别这样,对不起,我不该提起的,对不起”我一下子慌了神,手足无措地蹲下身安慰他,不知是多大的伤疤被我揭了起来,痛得他无地自处,我懊悔得不行,却只能说些无关痛痒的话,因为我根本不知那伤为何伤,痛为何痛,隐约中好似与芙儿有关。
对哦,芙儿,我来之后一直没有她的消息,军营中是没有,那么还在金陵城里
“冰山,一切都过去了,忘了吧,别再想了”
渐渐的,他安静了下来,我把他扶回帐子去,看着他躺下,随后呼吸均匀地睡了过去,我才倍感失落地走出来,继续在月下漫步,感觉好像丢掉了不少东西,心里也空了一块。
冰山到底怎么了难道芙儿出事了不成
突然一个人影晃过,近在眼前,好熟悉的身影,从眼前匆匆而过,在脑中却掀起了不小的涟漪
那个人影真得好熟悉
我如是说着,一路追了过去,然而当我有幸见到他的正脸时,惊得下巴要掉了,他是汉人,是南明朝中人,他叫周世显,没错,就是长平公主的驸马
怎么是他
周世显做了叛徒史书上有这么说过吗
我不由得揉揉眼,再使劲揉揉,咦,人怎么不见了
“为何跟踪我”声音在背后响起,带着阵阵煞骨的寒气,我不禁抖了一下。
“你是谁为何跟踪我”见我没反应,他再次开口,声音异常冰冷。
我稳定了一下心绪,保持坦然地转过身,对上他寒煞千年的眼睛,那里有着深深的不信任和隐隐杀机。
怎么,还想干掉我不成
我唇角轻撇,蔑声道:“我是谁哼,大明驸马竟然出现在清军的军营里,你还要问我为何跟踪你周世显”
“你到底是谁”他惊愕地瞪着我,被我话语中满满的讽刺吓到了,是谁带着如此恨意在跟他说话这可是在清军的军营里,这里,他也算是功臣一个,为何她还会如此说又为何她的汉语可以说得如此得心应手她到底是谁
我却叹了口气,如今我的身份真的是,不尴不尬的伫立在这,对着人说人话,对着神说神话,如果是别人的故事,我一定会觉得这个人有很严重的精神分裂症。
“算了,没事,你只当我是故人便了,不过请你,要对得起长平,对得起大明”
“故人故人”他喃喃地念着,突然抬眼,问道,“你真的是故人”
我有些好奇:“怎么你认出我来了”
他垂下头摇了摇:“只是感觉,不那么陌生而已”说着转过身,继续走着他原本的路,只是心里揣了个怎么也搞不明白的问题。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于是冲着他背影叫道:“对了,徽娴怎么样芙儿还好吗”
他转过脸来,又是不明所以地错愕,接着他苦笑涟涟,转过身去不在看我,清风吹来他倍感伤感的话,刺激着我的心,狠狠挖着那怎么也填不满的洞。
“安阳还好,芙儿,死了”
直到周世显的背影完全消失,我依然木讷地站在那,什么星光,什么明月,都抵不过他一句早已消散多时的话,芙儿
背后有暖暖的温度罩了下来,有雪原的气息溶入如水的夜空,风,轻扬扬吹拂着,撩起耳边的碎发,展示着它无尽的招摇。
“在看什么”低沉的声音浸泡在习习夜风中,一团凌乱。
我手指着前方早已没了踪影的空气:“那是周世显呐”
多铎轻笑一下,满是鄙夷:“哼,那只是阚泽而已。”
阚泽赤壁之战里夜渡曹营的阚泽
这么说,他是个探子一个想法在脑中急速旋转,一句话也便脱口而出了。
“那是不是有人要挨打了”
“那得看是不是有周郎转世。”他捏捏我的鼻子,“回去吧。”
一路走回去,我靠在多铎怀里琢磨着,不知不觉中,静寂在彼此眼波流转中过去了好久,这条路,漫漫地却不是很长,抬眼间,一道弧线切割了泼墨般的夜空。
我突然就想起了长夜
“冰山长夜到底怎么回事还有芙儿,她真的”
多铎的眼中有一抹流光闪过,旋转着他流水般的动感,半响他才轻轻的回答,短短的,却是落寞的,他说,是的,她死了
“为什么”我一下子哭了出来,脑中一片混乱,她傻傻的笑声犹然存在,好似的夜空翱翔着辗转的雏鹰,欢畅、逍遥。
“芙儿芙儿”
多铎把我搂在怀里,任我哭着,闹着,直到那口气梗在咽喉,眼睛涩涩的却再也流不出泪来。
“别哭了,芙儿,是笑着离开的,在她最亲近的人怀里。“
我抬起头,凝眸的泪眼模糊了一切,但我还是急切地催促他,把故事讲给我。
多铎把我拥进了帐子,娓娓将那段故事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