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00728
这场战争,像是春末夏初的沙尘暴,明摆着阻挡不住的,却还是挣扎着做着各种防御措施,南明这块强弩之末,再顽强也有它既定的结局,而现在,那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明天的金陵城,一定会破
“多铎,放过那些百姓吧,他们很无辜的”
“无辜在战场上连朋友都没得做,哪里还有无辜有辜之说”
“可他们是百姓,不是你的敌人”
“他们”
“我也是从金陵城里出来的,我还做过他们的皇妃娘娘,你把我也当敌人好了”
月下两人相依的谈话,本是很唯美浪漫的,却是次次都以我的耍赖似的要求结束,多铎也真是好,竟也能容忍,有时我也挺佩服他。
“好,我不杀百姓,但绝不放过敌人”
“嗯那也别全杀了呀”
“燕大小姐,你要做慈善事业吗”
“这个”
这次轮到我投降了
其实我也知道,战争并不是在你一言我一语之中就能定下来的,这场未知数在不断需求与索取之后,像榨干的芝麻,脱了骨干,只剩下零散苍凉的黑皮。
突然间,我想办一场宴会,在晴空万里之下,吸收天地之灵气,享瞬间的太平。
而席间,只有我们双方的将领,来一次轻松地谈判。
或许这就叫,杯酒释兵戈。
众人都觉得我可笑,南明本就唾手可得了,可我却要降低身价和敌人公平谈判
多铎或许是认为我小孩心性爆发了,攒着个眉,无奈地摇摇头,但还是同意了,他命人将这份邀请函用箭射了上去,顿时间警惕的南明将士立刻大乱。
箭函是早上射上去的,自此之后多铎就一直似笑非笑地看着我,长夜是欲言又止,众将士的眼睛从来就没正过,唉,我这哪还是女主人呢
诡异的气氛一直延续到下午,直到那支箭又射了下来,箭头上插着一张纸,城内接受了邀请,而赴宴的人却是长平公主和她的驸马,那位“阚泽”老兄周世显。
他们要求将宴席设在金陵城外,两军阵前,这绝对是一场别开生面又旷古烁今的意外,意外他们竟然会同意,意外多铎也同意了
诡异我现在深刻体会出这种感觉,气氛一度僵持到时间与空间的定格,微小的颗粒在夕阳的余晖下互相眨眼睛,然后缓步移动着,对面的夫妻俩一派严肃,连眼皮都不带眨一下的,不像赴宴,倒像赴死。
于是,我打破了死气沉沉的宴会。
“喂,我们请你们来吃饭,不是让你们来砍头的,不至于一眼不眨地瞪着我们吧。”
周世显一抬眼,面无表情地说:“王爷请我们来不知何事,若是来劝降的,那我们只能白领这顿饭的情的”
我本是想松动一下气氛,毕竟面前两个人实实在在是故人呢,可是周世显这个死死板板的人,说得话也是死死板板,让我想扑过去抽他
我还没说话,多铎却已经不阴不阳地开了口:“不投降,你们还有的选择吗”
完了我心中念了一句,这下气氛再不是死气沉沉的,立马过度到剑拔弩张的地步,我见周世显两眼已然冒火,长平到还是面无表情,定定地坐在那,沉稳得多。
我见此处的氛围被搞得一团糟,于是将目光投向远方,那大红的披风夺目得很,披风下俨然一躯倔强的姿态,女子的妖媚早被磨灭,剩下的凛凛英姿飒爽百态,傲骨不屈。
我没顾得任何人,执起一盏酒向那抹红艳走去,心里惴惴的,有些惊喜,有些慌张,毕竟她不认得我,毕竟她应该不会太陌生于我
顶着众人诧异的目光,我一路向前,暖暖的后土排下我一串脚印,轻盈地在我身后崭露头角,斜下的夕阳将我舞动的秀发吹乱,映出美妙的七彩在根根发丝上缓缓流动,波澜融融。
我来到近前,白煞煞的枪尖已然不由自主地对准了我,泛着寒冷的铁气直直挑衅着我的喉咙,我看见了,她有些错愕,又有些慌乱。
徽娴有那么一瞬间,傻呆呆地望着我,望我微微一笑,轻轻启口,听我淡淡地发音,音节柔软,语气和缓,却是莫名的熟悉感。
其实我根本不知要说些什么,来到她面前,惊喜溢过任何言表,所以我张了张口,却根本无从说起,最后,我只得调笑一句:“丫头,给爷笑一个”
“你你是谁”徽娴错愕地望着我,眼中闪满了问号,颤着声音问道。
我微微一笑,指着天边的云霞,红彤彤似火焰般燃烧,铺遍天际,我笑着对她说:“徽娴,如此飞翔,可好”
“你”
我见她眼中已露惊喜,却又期期不敢承认,毕竟,我并非从前的我,这中因果奇闻搁谁谁也不信。
我轻轻握住直指我的枪头,寒尖似银,流出冰冷的气息,却又溶入暖暖的夕阳下,流光四溢,浸润眼波。
美景惹眼,我不禁喃喃道:“世间有太多不可思量之事,不过,徽娴,在你心里,我还是我”
她呆若半响,突然呢喃道:“你是表表这怎么可能”她瞪大了眸子,盈盈如水,瞬间翻腾了起来。
我笑着把枪一扔,假装嗔怒道:“傻丫头,我就是你表姨”
徽娴呆愣了两刻,突然从马上翻了下来,抱着我又哭又跳,接着又猛然放开我,惶惶念道:“怎么会这么会”然后把手凑过来,在我的脸上摸了摸,又小心地捏捏,还是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
我拍掉她的魔爪,笑道:“怎么,许你变心,还不许我变脸了吗”
她马上像是受了多大委屈般,嘟着个小嘴:“人家哪有变心嘛,人家一直在想着你呢呜呜你跑哪里去了,害我怪担心的”
她一哭,弄得我眼睛也要发酸,好一会我们两个抱在一起扑哧扑哧掉眼泪。
“娘娘,芙儿不在了”好久,她才在我耳边低低地叹息,带着无尽的委屈和不甘,自责的泪水洒进我的领口,那里滚烫地,烧成一条缓缓前行的线。
我搂着这个历尽坎坷的女孩,她才十六岁呢,染满泪水的童年对她来说,那是一种痛,被母亲遗忘的痛,深宫中的孩子,对父爱的渴望早已是飘渺而不可得的奢望,然而母亲也对她不理不睬,这个可怜的孩子,痛到现在,依然痛着
“我知道。”我缓言安慰她,生怕把她吓着,“她呀,化成青鸟,飞了”
“青鸟”徽娴抬起头,眨巴着大眼睛,水灵灵地望着我,满含童真的情绪炫出她还未长大的心性,“哪有那么多青鸟”
看着她娇俏可爱的模样,我捏了捏她的鼻头:“怎么没有在我的心里可有不少呢,徽娴,你知道青鸟的真正含义吗”
这好奇宝宝像步入了太空飞船一样,眨巴着比童话中小不了多少的眼睛,摇摇头,一副不解还休的样子。
我笑着告诉她,青鸟,那是和平的象征
“安阳,你认识这位夫人”长平不知什么时候飘了过来,看看徽娴,再看看我,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
徽娴终于卸去了女将军的威风,像受宠的邻家小妹跳着拉住长平的手,小脸因激动而红扑扑的:“皇姐,我当然认识她了,其实皇姐也是认识的。”
“我”长平就差伸手指自己的鼻子了,“怎么可能我与这位夫人从未谋面过。”
徽娴嘻嘻一笑:“如今这位夫人皇姐自然是没见过,不过以前那位却是熟得很了。”
长平被她忽悠得有些晕乎,索性也失了耐性,皱皱秀眉:“什么这位夫人那位夫人的,我是问你怎么认识这位夫人,她可是”
“可是什么”我插口道,满口的京片子说得如流水般自如,我知道她想说我的丈夫是满人,跟她们自然不成一路。
“哎呀皇姐,她可是”说着扒上她的耳朵说了什么,我一把拉下她来,笑着打趣一脸茫然的长平长公主:“你告诉她做什么人家现在有了驸马,哪里还顾得上咱们呢。”
长平对我的打趣置若罔闻,呆呆的像是读了天方夜谭,接着像过了电流一样指着我,喃喃自语道:“怎么会怎么会呢”
徽娴不耐烦地挥挥手:“有什么不会的就许你变心,不许人家变脸呀”
自此,这身份算是讲明了,周世显也终于弄明白这“故人”从何而来,他像是困惑了好久,明白之后立刻给我来了个俯首大礼,吓得我一哆嗦。
故人虽是相见了,可这和平解决问题还是没有谈拢,双方不管是有实力还是没实力,都超乎寻常地崇尚武力解决问题,我头疼得不行,于是我破釜沉舟拍案而起,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骂道:“这是打仗,要死人的,又不是拔河比赛,凭你有把子力气就能驰骋疆场跟楚霸王一根筋,搞什么力拔山兮气盖世呀”
傻了,全傻了
多铎傻了,两位公主也傻了,长公主的驸马更是傻到瞠目结舌,舌头都知道打结了。
不得不说,这是个好现象,至少主动权握在了我的手里。
于是我两边安抚着,一张谈判席上画两个圆到没什么,要是一手画圆一手画方,就麻烦了,这种人不叫有本事,叫装相
于是我继续充当着圆规,描着并不规则的圆。
我把多铎晾在一边,无视周世显的存在,跟两位公主详谈了起来,我深知对方的主动权在这两位手上,这对文武并蒂莲带着探究的神思在我身上游走着,听着我的高谈阔论。
“你们”
“娘娘是不是也要劝降我们”长平必定成熟一些,带着些许戒备防着我。
我咬咬唇:“没错,我就是要劝降的。”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长平突然面无表情地回答,拉起徽娴就要走,我一把按住她们,庠装怒道:“好没礼貌,按理说我还是你们的长辈呢,听我把话说完”
长平还想说什么,徽娴扯了扯她,两个人不说话了,带着不同的表情听着同样的话,只是不知感想是否雷同。
我继续道:“你们不怕死,这不要紧,但金陵城里的百姓你们也不管不顾了咱们当时从北京一路逃奔过来,死了多少人连皇上都如今你们还想让惨剧重演在金陵城里吗”
我说得义愤填膺、声泪俱下,提到崇祯我是真的心酸,心里像刀绞般碾碎了好几瓣,分分离离带着思念重重,那真是不可磨灭的记忆呢。
“父皇父皇我想父皇,娘娘,皇姐,我真的好想父皇呃”我一句话把两个姑娘的泪腺引了出来,三个女人一台戏,现在大帐里马上就要上演悲痛欲绝的伤情戏码,多铎头疼,周世显也头疼。
头疼归头疼,这一哭还真把事情谈妥了,徽娴同意了放下武器,长平也犹豫着同意回去劝说,只是她提了个冠冕堂皇的要求,她要全城百姓的秋毫无犯,继续安安乐乐地生活。
其实这个不用她说,我也会这么做的,我带着后现代的思想回归五百年前,大规模的屠戮早不在我的思考范围之内,我要驾着青鸟踩着和平世界的脚印,卓越攀升。
南明很快拿下了,伤亡比预期要少得多,多铎将这件大功记在我头上,全军将士竟然视我为回家的启明星,也有一部分人因为没打过瘾而对我怨声载道。
现在的南明还是两王并立的局面,但很明显原先驻守金陵的福王势力要大些,皇朝之上除了前明少部分老臣以外,其余全是福王的羽翼,摄政王慈照一度处于孤立无援的地步,渐渐放弃了争强之心,随波逐流了。再次见到他时胖了不少,但是憔悴了,有些虚浮,眼窝中少了光彩,以前那个斗志昂扬的孩子也不知去了哪里,坐在返京的车上目光呆滞,一路上随着颠簸而摇晃着。
周世显还要留下交接事务,我见长平上了车,徽娴上了马,各个面无表情,也便爬上了魔礼红。
多铎说路还远,劝我去坐马车,我笑着回绝了他,其实并不是我非要骑马颠簸,而是这个身子会晕车,我不晓得这摇摇晃晃地马车会不会把我的胃到个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