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文摇头,「政府要是不支持,连地都圈不到。」
周江说,「事在人为。」看温文,他却只是笑。
第二十四章:承诺
周江不是疤痕体质。
那么深的牙印,个把星期,渐渐也淡去了。但他心中的热火,却并未熄灭,只是暂时被雪藏。
他和温文仍有联系,业务上的,私人的。两个越过了线的人,现在却要重新退回线内,学习做兄弟,总感觉别扭,不知道什么样的话该说,什么样的玩笑能开。周江估摸,温文对他还是动了真情的,否则,如此憋屈的相处方式,以他的性格,早该抽身而退。
正如圣经所载,偷尝禁果乃烦恼之源。
如果他们没发生性关系,就不会对彼此生出独占欲,那么一切还会是乍暖还寒、将明未明的暧昧。然而,暧昧就像是山巅上的圆石,只要风吹草动,就会滚下悬崖,从秩序到混乱,一发不可收拾。
想再把石头推上去,谈何容易
他们再次见面,是在八月,周江表弟的婚礼。
b市的湖景山庄别墅酒店。
新郎在周氏集团旗下的子公司供职,因为男方父母未出席,周江作为集团总裁受邀担任主婚人。
温文收到喜帖,皆因商务往来。后来知道新郎和周江的关系,也是按亲戚上的红包,周江给了多少,他便给了多少。
婚礼从早到晚,中午是西式冷餐,晚上是桌席,还贴心的安排了住宿娱乐。5a级景区里的五星级酒店,风景清幽,设施齐全,环境无可挑剔。
他跟新郎不熟,到底去不去,温文有所犹豫。中午都过了,周江打来电话催他。宾客里不乏业界同行,当是拓展业务也是好的。温文才打定主意,提前下班,自己开车去了。
山庄酒店位于湖心岛上,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小桥流水,亭台楼阁,婉约秀美,充满了中式园林的韵味。
快到晚饭的点了,跟温文同时到达的人里有几张熟面孔,他们结伴同行,在服务员的带领下前往宴会厅。
正走着,被人叫住了。
「哎,那边的几个男同志,过来搭把手」
循声望去,是个身材丰满的中年女子,正朝他们挥手。蜿蜒的青石板路两旁栽种了湘妃竹、杜娟中年女子站的地方却是颗橘子树,枝头硕果累累。
与温文同行的是荣辉实业的总经理,姓黄,还有搞电商的赵总。三个人年纪相仿,都比中年女子小两轮。
黄总认识对方,调侃道,「赵总,你是不是男同志」
赵总跟他唱双簧,「我不是,你是吗」
黄总说,「我也不是。」轻拍温文的肩膀,「温总常年混迹于百花丛中,更加不是了。」挥挥手,「徐姐,拜拜。」
徐姐莫名其妙。她身边还有位妙龄女子。忍俊不禁,开口说,「徐姐,现在都叫帅哥了,男同志有别的意思,不能乱喊。」叫住三人,「帅哥们,机会难得,想不想展现下绅士风度」
黄总本来就是玩笑话,女孩刚开口,便带着两人折回来,「林妹妹有何吩咐」
女孩把来龙去脉说了。原来她和徐姐散步到此,看到野生的橘子,想尝尝纯天然无污染的绿色食品,无奈身高有限,刚好他们几个路过,请他们帮忙。
今天包场,所有人都是来参加婚礼的,没有散客,随便拎个把出来都大有来头。温文当着名媛的面向来低调。黄总却偏把他往前面推,「温总是妇女之友,这种事情找温总。」
温文想,摘个橘子而已,推三阻四未免忸怩,卷起袖子。
「看中哪个」
「随便摘两个就行了,就好玩。」年轻女孩指指最矮的树枝,差不多垫起脚就能够着。
温文抬眼看去,底下的果子缺乏光照,还是青的,没熟。瞄来瞄去,锁定了目标。抬脚在树干上试了试深浅,蹭的蹿上去了。
他小时候爬树爬溜了,其他人不知道,怕他摔了,在树下大呼小叫。
难得上来,温文多摘了几个,品相最佳的给徐姐和姓林的年轻女子,剩下的三人分了还有剩余。
温文问,「记不记账」
服务员看他平安落地,表情才松懈下来,连忙摆手,「免费的,免费的。」
前往宴会厅的队伍又壮大了。
橘子圆溜溜、黄澄澄,还带着绿叶,清香扑鼻,林美女拿在手里把玩。
黄总又来劲了,「怎么不吃」
林美女打趣,「帅哥亲自摘的,舍不得,先捂热乎了再说。」
徐姐看看温文,确实翩翩公子,面如冠玉,表示同意。
黄总说,「林妹妹有眼光,我们温总日薪百万,这橘子含金量高,值得纪念。」
新郎新娘在宴会厅门口迎客。众人打过招呼,绕过影壁,往里面走。座位事先安排好了,黄总、赵总和徐姐同桌,温文和林美女同桌。
开席在即,仪式的筹备已到了最后阶段。周江正在跟摄像师沟通,听见有人叫他。
「江哥。」
「周大哥。」
回过头,看见温文和章龄并肩走来。
周江呼吸停止,脑海里蹦出四个字:公关危机。
温文和章龄也深感惊讶,三人互相指着对方,「你们认识」
周江只好硬着头皮把两人介绍给彼此。
温文霎时了然,黄总说话带口音,美女不姓林,而是叫做章龄,就是周江唯一的绯闻对象。手绕到周江背后,轻扯他衬衣,低声说,「江哥,我换张桌子。」周江也与他们同席,就挨着章龄,如此安排,是何道理,想想便知。
宾客名单周江没过目,不知道女孩在受邀之列,怕温文想多了,当着面不好解释,回臂悄悄握住他胳膊,「没事。」
温文只得留下。
原来章龄跟新郎、新娘双方都是好友,听说二人大喜,特地回国道贺。新郎知道她和周江曾有暧昧,暗中搞了点小动作。
十二人的圆桌,温文和周江相对而坐。章龄不知他们之间有隐情,时不时同周江搭话,关心他近况。周江答也不是,不答又怕越描越黑,坐在那很不是滋味。温文也在和周围人聊天,若无其事的微笑,只偶尔,眼角的余光一扫而过。
宾客皆已入席,仪式开始。
主持人是b市电视台名嘴,能说会道,诙谐幽默,在他的带动下,现场气氛忽而热烈,忽而煽情。周江作为主婚人也简短的讲了两句,感谢宾客,表达祝福。最后是两人交换戒指和誓词。
新郎新娘忆苦思甜,说着说着,竟在台上相顾无言,潸然泪下。在温情的背景音乐的烘托下,来宾也有不少鼻酸落泪。
背景音乐是梁静茹的勇气。
「爱真的需要勇气,来面对流言蜚语。只要你一个眼神肯定,我的爱就有意义」
或许是歌词引人深思,温文听见身边飘来低声议论,也不知是否事实。议论说新娘曾离婚,还有个儿子,虽然判给了前夫,但周家对这桩婚事,其实不同意,因此男方长辈集体缺席。
大厅里的灯都灭了,只有舞台上,相拥的璧人站在聚光灯投下的光斑中。玫瑰花瓣从天而降,乱红如雨,在他们脚下,干冰气体和肥皂泡泡泛滥,将气氛推向**。
歌还在唱着,「如果我的坚强任性,会不小心伤害了你。你能不能温柔提醒,我虽然心太急,更害怕错过你」
黑暗中,温文隔着桌子望向周江。周江注视着舞台,似乎并未察觉。温文收回视线,手机却震动起来。
是短信,来自周江。
「我选的歌。」
霎时间,温文六神无主,不知如何是好。清澈的女声仿佛每句话都在向他表白。
收到回复,周江哭笑不得,「江哥,我要批评你,你这个主婚人做得不到位,今天全程摄像,你不选个喜庆点的,新娘妆都哭花了。」
原来他不止勾人不着痕迹,还是跑路大师。
仪式结束,大堂恢复了灯火通明。周江作为主婚人,跟着新人巡回敬酒,轮下来已有些上头,回桌休息。
桌上都是新人的亲朋好友,大家点到为止,但求尽兴,端杯子与否全看个人。只女方家的叔叔,个性豪迈,酒量惊人,使劲起哄。看周江入席,提起分酒壶把杯子斟满,刚要开口,却被温文抢占先机。
温文说,「李叔叔,今天我跟你一见如故,我敬你。」
李叔叔本来想敬周江,计划被打乱,不快活,坐地起价,「一见如故一杯怎么够我们走三杯。」
温文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三是单数,不吉利,要走就走个六六大顺。本来小弟酒量不济,今天在场的都是自己人,也不在乎了,我先干为敬。」说干就干。
李叔叔骑虎难下,只好跟他六六大顺。喝酒最怕急,三钱的白酒杯,一口气快二两进肚,李叔叔被整服了气,接下来都消停了。
周江知道温文是替自己挡驾,似乎也六六大顺,醉得厉害。
散席,酒店安排了游湖、spa、网球、文艺表演等休闲项目大家回家的回家,留下来的各自找乐子。
温文在宴会厅门口遇到了老牌友王总,说房间已经开好,借口喝多了,不去。他打牌有固定班子,野牌从不参与。
王总拉着他的胳膊,「不上桌,看看也行,今天来了几个女将,介绍你认识。」
温文听出了潜台词,笑道,「王伯伯,怎么你也改行拉皮条了」
王总是文雅人,听得直皱眉,「你小子,别的都好,就说话不三不四。」本来想给他牵红线的,没心情了。
温文赔礼道歉,「不好意思,实在是我已经名花有主。」
王总说,「你那些对象跟你不般配,你也不怕遇上掘金的。」
温文无所谓,「先富起来的带动落后地区,最终实现共同富裕。」
他对待朋友肝胆相照,偏偏在女性关系上拎不清,王总叹气,「温文,人字就一撇一捺,我看得多了,到你手上怎么就看不懂了。」
温文的笑带了些自嘲,「我写了个错别字。」
夜间,造景用的灯全打开了,别墅酒店的园林建筑群像是座浮在湖心的蓬莱仙岛,五光十色。
周江找到温文的时候,他正在散步。
别墅区面前是个广场。广场临湖,视野开阔。凉风习习,从湖面吹来,是个乘凉的好地方。但因为挨着水边,蚊虫较多,除了温文,没其他人。
周江刚走近,他说,「江哥,你看天上,我老家的星星就是这样,又多又亮。」
周江抬头望天。今夜晴朗无云,他们站在广场中央,路灯照不到的地方。没有凡间的灯光干扰,没有建筑物的遮挡,夏季星空壮美无垠,璀璨夺目。
周江想起什么,「难怪你表妹喜欢看星星。你老家的星星比动物园的猩猩漂亮。」
温文从天上收回目光,笑了,「江哥,你提醒我了,可能她指的真是天上的星星。」又问,「你怕不怕蚊子」
周江讽刺他,「咬人的是雌蚊子,我身边有个大帅哥,**灭蚊片,有他吸引火力,我安全得很。」
温文提议,「那我们在这坐会吧。我爱心献血。」也不怕脏,席地而坐。
周江陪他坐下,凝望星空。星星在闪光,他也灵光乍现。
「温文,你知不知道我表弟为什么选今天结婚」
温文猜,「黄道吉日吧。」
也不算错,但准确的说今天是阴历七月初七,七夕情人节,牛郎织女相会的日子。
周江也准备了礼物,「看那颗最亮的星星,以后它就是你的了。」
温文开怀大笑,「谢谢你,江哥。等我买了火箭,飞上去视察。」
「火箭就不用了。」周江舍不得他飞那么远,「我摘下来给你。但是,我摘下来了,你要一直带在身边。」
「你送我的东西,我都带在身边。」温文晃晃手腕。那块伯爵他已经戴了两年。
「表是成熟,这颗星星是承诺。」周江向天空伸出手臂,掌心罩住天体,收拢五指。
温文笑呵呵的,摊开手做讨饭状。
周江收回手臂,紧握的拳头递到他面前,缓缓打开。
他的食指和拇指间,不知何时多了枚钻戒。
不光是钻戒,鸽子蛋。祖母绿型切割,有种古典的美。钻石在幽夜中发光,既有本身的光,也有漫天星辰的光。
温文懵了。
戒指是周江在法国订的。订的时候,他承认,是大脑发热。可是这段时间他想清楚了,从小到大,他都在安全的领域里活着,所有事情他在做之前就预判到了结果,最后得到的也是预判的结果,但这次,他想放手一搏。
因为对方是温文,一个他无法预判的对象。他不想再掌控了,就让对方去掌控,他随着这阵风,走到哪算哪吧。
温文还愣着,双眼直直的盯着他。周江不想说什么表白的话,承诺两个字就够了,再说多了,他怕温文又要逃开。
周江说,「猜几克拉」
温文毫无头绪。
看他满眼的迷茫,周江很有成就感,好像终于抓住了蛇的七寸。
「这都猜不到今天的五粮液肯定是假酒,把我弟喝傻了。」他公布了答案,「69。」
6月9日。温文的生日。
在那片星空下,周江第一次看见温文掉眼泪。当着他的面,因为他,掉泪。
温文扯扯嘴角,似乎想扯出个笑容,可惜失败,睁着眼睛,泪水笔直的掉下来。
周江想起以前,温文说,女人一掉泪他心里慌。他现在体验到了什么叫心里慌。似乎对方流的不是泪水,而是强腐蚀性酸,未经稀释直接滴到心尖,疼痛滚烫,让整个胸腔都皱缩起来。只要能让那种感觉停止,对方有任何要求他愿意满足。
还好,温文就掉了那么两滴泪。他用指腹擦干脸颊,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笑着,「江哥,我男的,戴这么大颗钻石,像话吗」都说钻石是女人最好的朋友,他是横刀夺爱了。
「我的眼光,错不了。」周江把戒指套在他的无名指上。
他是凭印象订做的,大小竟刚好。手是男人的名片,温文的手就像他本人,柔美雅致。戴着大颗钻石,有种欧洲古代贵族的感觉。
温文没有回礼,很过意不去,想起口袋里还有个橘子,掏出来给周江。
橘子怎么来的,周江听章龄说了,席间已经羡煞,没想到最后吃上了,也算是个惊喜。
温文问好不好吃。周江说甜。温文尝了一瓣,酸掉牙。
第二十五章:误解
a市郊区坐落着国际锦标级高尔夫球场。原始森林围绕绵延的丘陵。白的沙坑、蓝的湖泊点缀其间,风景震撼人心,具有强烈的东方韵味。
周江是这里的会员。他经常来此进行商务谈判。除了景色优美的场地,那座托斯卡纳风格的豪华会所也可圈可点。
从心理学上来说,会议室属于封闭空间,让人感觉压抑,精神紧绷,客户更倾向于将注意力集中在讨价还价上。而大自然令人胸怀开阔,心情放松,当客户分心运动时,他趁虚而入,进展往往更加顺利。
就跟酒杯上定江山同样道理。
自然,除此之外还有个重要原因,他喜欢打高尔夫。
所有球类运动中,高尔夫身份特殊。因为赛场上只有一个玩家,天高云阔,没有硝烟,宁静而孤独。比起对抗,更像是追求自我突破。
闲暇时,周江和温文经常来打高尔夫。应该说,周江打球,温文陪他。温文学什么都快,就高尔夫不行,运气都救不了。
周末,俱乐部举办夏令营。他们开着法拉利,兜风到此。
温文又把球打进深草丛,半天没找到,算遗失球。气馁了,回会所凉快。周江一洞还没打完,说等会再跟他会和。
温文做梦也没想到,有人在会所里等他。
周江的父亲,坐在大厅靠落地窗前的单人皮沙发里,见到他,抬手示意。
温文不知道对方怎么找到这里。大概等他到了那个岁数,就知道了。他也不知道对方有何意图。走过去时,他心是虚的。
他在周父对面入座,「周伯伯。」
周父招来侍应,点了个果盘。送上来,谁也没动。
周父说,「温文,耽误你点时间,陪我这个老古董聊聊天。你跟周江兄弟相称,我就一视同仁,直呼姓名了,你不介意吧」
温文打起十二分精神,「我的荣幸。」
周父问,「你们两个,开始是怎么认识的」
做了亏心事,处处都有鬼。简简单单的问题,温文竟张口结舌。抬头望对方,周父面无表情,看不出任何端倪。温文觉得自己定是想多了,若对方知道真相,恐怕就不是心平气和的聊聊了。
温文照实说了。
周父听得很认真,最后点了点头,「你考虑问题长远,难怪有今天。」
提起当初,温文忽然后悔,觉得宁愿与周江从未有过纠缠,可只后悔了刹那,又觉得,若不曾与周江相遇,他的人生便是不完整的。
「周伯伯过奖了,要不是江哥处处照顾,我走不了这么远。说句实在话,江哥之于我,是亦师亦友,更是平生知己。」
周父叹了口气,表情终于有些微松动,「既然你这么诚恳,我也就开门见山了。周江从小懂事,无论做什么,都力求完美。虽然我从没当面夸奖他,怕他骄傲,但在我心中,他就是我的骄傲。可是,只有个人问题,不管我们怎么劝,他都不肯松口,也不说为什么。他性格内敛,小时候还跟我爱人聊聊,现在大了,绝口不提了。我真担心,他在外面到底藏了个什么样的女人,让他如此紧张。是年纪比他大很多还是离过婚,有小孩我很想和他好好谈谈,可我性格急躁,他生怕我棒打鸳鸯,也是草木皆兵。我们现在势成水火,根本谈不拢。」周父身体前倾,「温文,你跟他走的近,能不能拜托你,帮我旁敲侧击,了解一下我不会告诉周江是你说的。」
年纪大很多,离婚有小孩已是他想象中最可怕的情况。温文差点忍不住笑了。不知什么毛病,遇到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