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本怪谈小说忽地受到疯抢,大街小巷里满是乱七八糟的言论,每个人都不敢明说,每个人却心里有了疑虑和自以为的定论。
先帝不是皇子,是李代桃僵了,小说写得隐晦,却有人读得懂,自然就一传十十传百地传开了。
这样一来,真正有皇室血统的便是当今皇帝的叔叔,谢沨。
不过星星之火,却有燎原之势。
于此同时,各大军机要塞和寻常百姓家又响起了一股声音,苏家是因为知道了先帝的秘密才被害死的,苏家军解散,边关频频面临战事,无数征召的军士战死也因新将指挥不当。
天下似乎转眼就要大乱。
家家户户门前却依旧挂着红灯笼,粉饰太平。
“当初惨案人人避之唯恐不及,如今倒个个义愤填膺起来了。”小舞轻哼,被苏慧给了一拳。
静翕对此倒是没有强烈愤慨,面上情绪说不上有,也说不上没有,朦朦胧胧难以捉摸,她此刻有点庆幸曾经替谢云霂搜集过消息了。
苏慧觉得,去了一趟慈云寺的苏芣苢,似乎多了心事,但她不言,她自不问。
静翕的确是有心事,很沉,压得喘不过气来,但不想分享给别人,只想自己受着。
晚饭时分,大家凑在一处,简单饭菜,却吃得如同山珍海味。
静翕坐在窗边,看着明月,自己在二楼,窗外是棵桃树,如今瘦瘦巴巴十分可怜的模样。望一眼明月,垂眸瞧一眼自己,再望,再低头,许久过后,积蓄的情绪迸发,泪滚成线,无声啜泣,比桃树还可怜三分。
蓦地,背后突现一股暖流,静翕惊得差点跌出窗外,被及时拉住了。
回眸,是一张俊颜,时不时会扰她清梦的风华无双的容颜。
静翕的第一反应,把头埋下,缩成一团。
得,经历了这么多风风雨雨,这丫头,还是只兔子。
“乖,这儿凉。”声音很温柔,满是宠溺的味道,接着,也不管静翕是否同意,就把她抱上榻,“别蜷着,小心伤口。”
静翕仍旧是一个团,死死地不松手。
谢云霂也不去扯她,“该哭的人是我,怎么你倒哭起来了?”朗声如月沁梅蕊,丝丝入心,“你那一手装死,夺去我大半条性命。”
静翕小小的身子在抖,却一声哭声也无,只是静默地任由眼泪濡湿了衣衫,却比寻常女子的哭哭啼啼还要惊心三分。
人前笑得如花一般,回来暗自神伤,哭却不出一声,谢云霂感觉心上被插了一刀,“你展开了慢慢哭,哭上一夜也无妨,若是心情还不好,不如撕些物件。”
静翕展开身子了,却很灵巧地转了身,伏在榻上,留给谢云霂一个后脑勺。
“你不想我瞧见你哭,我就背对着你,你大可以放肆哭。”谢云霂果真背过身去,满心担心静翕胸口的伤,“千万别碰疼了伤口。”
然后,果然听见背后啜泣声肆无忌惮起来,好像要哭尽一腔怨气,把月光都哭暗几分才要罢休一般。屋外干巴巴的桃树边闲憩的小鸟,都惊飞了,扑腾着另择了良枝。
许久,一只冰冷的小手拍了他肩膀一下,他回眸,瞧见静翕带着泪光的睫毛,眸子里却半分伤心色也无,点染一痕笑意。
他伸手轻握她的脸颊,“你不必勉强自己,我知你心里不好受。”
“公子说过,事情皆有转圜之法,世间之事,不会只有绝路。”静翕收起强装的欢颜,“我虽然不及公子睿智,但思来想去,唯有苏静翕死了,才是最好的转圜之法。公子有意给我人使唤,给我各种消息和证据,还帮我查当年冤案,静翕不会忘记。然,如今对方势必要搅乱天下大局,公子断然不可再为静翕费心,而静翕一死,对方所在乎的所谓宝藏也就不了了之,公子胜算很大。”静翕垂了头,心绪完全平复,“公子也不必将当年我救公子的那一星半点的恩情挂在心上,安平一战,静翕已死,公子也不必来寻芣苢了。”
谢云霂牵起一抹笑,不是寻常大家所见那般温润如玉,反而恣意而仓惶,“你比我聪明得多了,你这个转圜的法子,险些要了我的命。”他步步都算计着,却漏了静翕的“转圜之法”,“我如今,却是体会到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是何种滋味了。”他说的话,这只小兔子记住了,还很巧妙地运用了,但是他,却走入了绝路。
静翕长长呼了几口气,声音平静了下来,“如今谣言四起,公子缘何在此?”
“负荆请罪。”谢云霂从头上拔下一根粗糙的发簪,如墨的青丝滑落肩头,被风拂乱,如挣断的琴弦,扰扰随意,修长的手指上,是那截木簪,确切的说,是木荆,张牙舞爪的形状,但在他指尖霎时没了气势。
静翕有些好笑地瞧着这所谓的“负荆请罪”,心想高高在上的七王爷,什么时候也耍起小孩子心性了?丝毫不知自己眼中尚有水汽氤氲,眸子灵动起来,便凝彩旋光,“王爷有何罪?便是有,芣苢也不敢问。”
“苏淼说的不错,以你的聪明脑瓜,确实该怀疑我,缘何几次没能照看好你。”谢云霂却是认真地准备不打自招,来个认错态度良好以谋求眼前这位姑娘少些怪罪,“但……”
“不是你没照看好,是你知道我不会有危险。”静翕大哭之后脑子明显就好转了许多,如今很是灵活,好似泪水可以拥堵思路一般,清除之后就一路畅通了,“是我蠢,死了一场才明白,缘何一路顺畅,自己会那点机关术和暗器,竟都派上用场,一再救了自己性命。”
薄唇轻轻一抿,旋即放松开来,“你已经知道了。”怪不得那般决绝,“不过,边关中毒,确非预料之中。”
“是啊,我知道了,自然知道公子无罪。何况,就算是我真的遇到了危险,也非公子之过,哪值得公子负荆请罪?”杏眸避开了荡进屋的月光,沉入一片墨色,“即使我身处此处荒野,亦听闻谣言传得风生水起,莫非公子已经胸有成竹?”璞玉一经刻骨雕琢,旋成珠玉,光芒灿灿,不再示弱。
“南阳镇如今很是富饶,百姓并不曾心心念念故国故都,与其说冥顽不灵、乐不思蜀,不如说是,顺遂长安才是人心所向。所谓皇家血统,所谓党争纷纭,所谓权力倾轧,都只是少数人所关心所掌控的。而古往今来,天下之所以能大乱,非是少数人的作用,而是百姓的作用,我自认为皇兄所作所为,还不至于令人心动摇,寥寥几句血统不纯便使得百姓愿意放弃宁静安康,选择生死难料。”南阳镇,原是他们的地盘,如今,被敌国所占。
凡乱世之初,皆人心不稳。乱,生于势之积累,势乃不平所致。
“就算如此,江南之前水患也引起人心惶惶,”静翕的声音低沉了几分,“当年惨案旧事重提,百姓未必不怨怼,毕竟这些年与敌军交战,死伤的不是掌权的少数人,而是百姓的血肉至亲。”百姓或可不在乎所谓的血统,却不能不在乎亲人。
“是皇家有愧,当此一劫。”在暗影与月光的边际,才显出最真的模样,人人只道风华无双,此刻犹如浩瀚大海,容得下天地,荡得开碧波万顷,揽尽清华沉心,唯有胸怀浩大。
静翕仰躺下去,以被裹紧了身子,“我有些倦了。”她不敢再多望几分那海,生怕一不小心就坠入其中,不得回还。
“好好休息。”谢云霂不知从哪捞来一个狐毛斗篷,轻手轻脚盖在被子上,“我并未娶曹家女,她嫁得是老九。”
背过身去阖上眸子的静翕听得清晰,却没回应。
日光换了月轮,荡进满室清辉,垂落的青纱如雾,透过轻软的热气。
若不是身上这分来自狐狸毛的柔软触感,她都恍惚觉得昨日的那段谈话,是一场梦。
“姑娘起了?”月禾跑过来,比自家的丫鬟还要手脚利索,端过来一盆水。
浣了手,洗漱收拾一番,静翕拍拍月禾的头,“今儿这么勤快,可得叫小舞给你做些好吃的补补。”
“嘿嘿,我本来就闲不住,有好吃的最好了。”月禾打了帘子,一溜烟就跑走了。
苏慧不在,青杏和小舞张罗了一桌子饭菜。
杏眸里顿时溜过一抹狡黠之色,“我出去转转。”
“慧姐姐说,姑娘还要静养几日的。”青杏知道苏慧出门,就没人拦得住静翕,只能搬出人名来压制,“再说,昨儿不是刚出门转了么?”态度是十分恭谨,只是尽力在劝,多事之秋,她可不希望自家姑娘出事。
“我带着她。”静翕一点月禾,“呆久了身子反倒不舒服,不如走走,活动下筋骨。”
果然没拦住,小舞叹口气,转身也出了门,报信去也。
“姑……公子。”月禾利索的嘴皮子也慢了一拍,眼瞧着静翕三两下换了一身简单的书生装扮,青丝绾作高髻,脸也随手勾勒几番,转眼变成翩翩少年郎。
“换上。”干脆的两个字。
月禾自有记忆起便是自己摸爬滚打混吃的,所以最是会瞧人脸色,很快明白静翕是要做什么事去的,并不多嘴,利落地换了衣服,乖巧坐在一旁。
水平如镜,缀画舫几只,遥遥传来婉转歌声。
桥上青衫独立,眉眼清丽。
曾家出了事,薛家没急着把薛芸嫁过去竟是保全了一个女儿,原以为何青儿会如愿嫁给薛三,不想竟嫁给了薛四。薛坤此时已在京城,而何青儿却由京城回来此地。薛三想开春考取功名,难道薛四不用?
太多的疑问了,静翕凝视着那传来欢声笑语的画舫,不知那欢笑声背后有几多酸楚诡谲。
“公子,船来了。”月禾很是有模有样地装作小厮模样,不再像寻常那般一步三踮。
“好。”静翕随着月禾上船,落下帘子,往远处驶去。
与薛家的船遥遥擦肩,静翕没撇头,只是淡淡望着远方。
她还年轻着呢,赢了算大赚,输了也不难受,她可是心心念念这个线索好久了,毕竟是观主亲口告诉她的。
宝藏?自然还是要由她这个苏家的闺女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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