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阳踏入府邸大门,自从对面匆匆迎来一名男子,那男子衣着青峰山素白道服,佩剑在侧,面容冷冽。
“太阴殿下已等候多时了。”来人说。
少阳扫视那人一眼,步履未停,“主殿不是你这种人该来的地方。”
那人轻蔑一笑,侧眸看向少阳,阴阳怪气道,“我这种人……和你这种人,有什么区别吗?”
“林羽肖!”少阳停步,转身怒喝。
林羽肖冷哼一声,又道,“若想打开鬼囿之们,必定要有陆修云相助,若陆修云死了,你便要等下一个六百年,魔主再度重生之时了。”
“这个我知道。”少阳说,面色愠怒。
“既然知道,那你又为何不杀了穆城主?”林羽肖咄咄道,“穆城主身上的东西,可是陆修云的克星,这样你也放心?”
少阳神色忽变,看着林羽肖的目光也多了几分凜冽,“穆姚是岑一的挚友,我绝不相信能受岑一护佑的孩子……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
“废物?”林羽肖捧腹笑出声来,“什么才不是废物呢?像仙君您这种依违两可、举棋不定的正人君子?还是像在下这种任君摆布,仰俯由人的傀儡?”
少阳闻言出奇得冷静,他敛眸凝视着林羽肖问道,“东仙城之主温香远怎么样了?”
林羽肖止笑,答,“自然是遵从仙君的吩咐做了。”
“真的?”少阳将信将疑。
“真的。”林羽肖点头。
此刻,少阳府邸正殿之内,太阴踱步等候。
依兰倚靠在梨花木矮几旁,怀抱青铜香炉,葱指轻捻,明眸紧敛,几多焦灼,被太阴乏味的踱步声打散。
窗外,晨光熹微,云雀栖檐,弱柳扶风。
突然,依兰起身,指尖对着那叽喳鸣叫的云雀一点,即刻便生出流光千顷,霎时间,云雀不见了踪影,出现在眼前的竟是一位身材弱小的羽衣公子。
只见,那公子风华月貌,文质彬彬,屈身行礼时,都不忘理好长衫,一举一动,皆如画中之人。
“绮疎。”依兰叫道。
“依兰殿下。”绮疎应道。
“沏茶。”
“是。”
绮疎俨然唯命是从的模样,姿态卑微,却无卑贱神态。
绮疎是寄居在少阳府邸的流雀,春去冬来,自少阳府邸存在,整整百年从未离去。
少阳念其忠心,便赐了绮疎人身,让区区一介牲畜,白白地捡了一身修为。自此,绮疎便成了府邸的杂役,别看他身材弱小,若是干起活来,自是个好劳力。少阳见其勤快,便允其自由出入,不受拘束。如此,绮疎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府邸常客太阴与依兰的小吏,供其呼来喝去,随意差遣。
“我家云雀,到是受殿下使唤惯了,我的话都不大听了。”少阳大步流星迈入,戏谑道。
依兰不紧不慢地接过白玉杯,置于鼻间,轻轻嗅了嗅那茶香,启齿道,“少阳哥哥家的茶,还是这般难喝。”
“你都没喝。”少阳说着看向太阴,“大殿下这是寻我问罪来了么?”
“哪里敢问罪,我这是带着小妹来向仙君您请罪来了!”太阴话语中携带着几分哂笑。
“不知殿下何罪之有啊?”少阳嬉皮笑脸,不以为意地说。
太阴气不过,愠怒道,“罪在多管闲事,自讨苦吃!”
依兰见太阴剑拔弩张,便将手中的玉杯递予绮疎,上前攀扶起太阴的胳膊,娇滴滴地说道,“哥哥莫气,您若是不情愿,大可将少阳哥哥赶出神域,让他餐风沐雨,自飘零去罢。”
“松手!”太阴甩开依兰的手,一脸嫌弃道,“别那样说话,恶心。”
“哼。”依兰冷哼一声,转身走至窗边,慵懒地扒在窗台上,沉声道,“非要摊这趟浑水,如今,少阳哥哥你若染黑,我与哥哥怎可独白。真搞不懂,非得杀人如麻,才能坐拥天下,享世人尊宠么?即便如此,又有什么用呢?”
“沾染了四玉的人都得死。”少阳走至前方的矮几旁坐下说,“他们的贪欲已经使他们入了魔。”
“即便如此……”
“即便如此,那也并非罪孽是吗?”少阳打断依兰的话说道,“可是,对我来说,这就是他们的宿命。而四玉的归属,也只能是我。”
“正真的魔头,是你才对。”太阴说,语气冷漠。
“神是没有善恶的,太阴你,又何必把自己划分为善,将我归结为恶呢?”少阳说。
“我若做了区分,又怎会把陆修云送到你的手里。”太阴说。
“也是。”少阳轻笑,“此次下界,还望殿下莫怪。”
太阴走至窗边,强笑道,“怪与不怪又有什么区别呢,你还是如此一意孤行。从很久以前,你想做的事就没有谁能左右,即便是我……”太阴停顿片刻,侧眸复道,“话说回来,此次下界,你想做的事做到了吗?”
少阳不假思索道,“没有。”
“怎么会?”太阴讶异。
“齐然。”少阳吐出两个字。
“啊?”太阴疑问。
“他真是不同寻常啊。”少阳叹息。
与此同时,在曦垣城的牢房里,姜玄盈受严刑拷打,虽是气息奄奄,却宁折不弯。身为南仙城之主姜玄青的妻子,身份本是不低,但如今,在西神域之主芈九郎的手里也不过任人宰割的蝼蚁。
“师娘。”
玄盈抬头,捋捋被血渍浸染的青丝,目光涣散,气若游丝。
“师娘可好?”林羽肖明知故问,嘴角浮起的笑容里饱含同情。
“徒弟,这次也是来探望师娘的?”玄盈虽气息不足,但却字字咬齿,吐字十分清晰。
“不,徒弟是从东神域前来,特地鞫问师娘的。”林羽肖说。
“如此,请吧。”玄盈说。
林羽肖面不改色,见姜玄盈俨然宁为玉碎的忠贞模样,不由心生怜悯。
想起眼前人从曾经的三重天仙家才女盈月仙子,成为仙城掌舵人之妻,到如今的阶下囚,恍如一梦。
“盈月仙子。”羽肖隔着薄如蝉翼的牢狱结界,轻声道,“如此称呼,可好?”
“……”玄盈一怔,痴愣片刻,笑言,“师娘及笄时的雅称,不想徒弟还记得。”
“岁月如流,光阴易逝,纵使师娘您愿蹉跎,也不该连累了您腹中的孩儿才是。”羽肖说道。
“你……说什么?”玄盈目怔口呆,不敢置信。
“师娘身怀六甲却不自知?”羽肖故作惊讶。
“……”玄盈身体失力,瘫坐在地上。
“羽肖自幼失去双亲,得师傅与师娘的教诲,幸有今日。”羽肖说话间,从袖袋里掏出一张灵符,“但是……,师娘您又为何将我送去青城山,让我离开您?”
为何……让我离开您呢?羽肖阴冷的眸子生出仇恨,他恶狠狠地捏着灵符,咬牙切齿道,“让我忍受那份痛苦?先贤岑一,哈哈,那个貌是情非,表里不一的东西。”
“你把岑一怎么样了!”玄盈惊愕道。
“杀了。”羽肖轻描淡写,“灰飞烟灭,魂飞魄散的那种。”
“你……”玄盈气窒,怒目充血,神色痛苦。
“我怎样?”羽肖轻笑出声,“我把他的身体放在了鬼城的行尸域,让那帮千万年没吃过人肉的行尸享用,最后啊,连白骨都被吃干净了,你说好笑不好笑,堂堂仙家前辈,竟连一根脚趾头都没剩下。”
言至此,羽肖突然话锋一转,轻蔑地看着玄盈道,“师娘您要不要提前给令媛选个死法,徒弟也好准备准备。”
“窥星台!”
羽肖一怔,半晌才迟钝地问,“你说什么?”
“我说……那个东西在窥星台。”玄盈复道。
“真的?”羽肖将信将疑。
“不敢欺瞒!”
四目相对,羽肖心头一颤,只见师娘泪眼朦胧,虽做妥协,气势尽散,却有股不可言说的意味在里头,那种不可捉摸的神态,让他生怵。
“好。”羽肖大笑,将手中差点捏碎的灵符贴在结界上。
瞬间,金光掣下,禁锢消散。
此刻,歆塵宫内,花阁檐顶,有二人鬼鬼祟祟探头探脑,且皆着黑衣,似盗贼模样。
透过几株红梅看去,那一壮一弱,一高一矮,身形差距明显的二人,不正是玉蝶与邚危吗。
“下去。”玉蝶命令。
邚危嗤之以鼻,抱臂别眼,“不去。”
玉蝶眯眼,“花阁东边就是探月阁,窥星台就在探月阁里。”
“这个我知道。”邚危说。
玉蝶不解,“那你磨蹭什么?魔玉一定就在窥星台!”
“你怎么知道?”邚危质问,“魔主堕凡,魔玉隐世,连大人自己都不知道魔玉去处,你……”
“我就是知道!”玉蝶眸光凌冽,一把拽过邚危的衣领,忿怒道,“不要擅自臆想猜测,我是谁不关你的事!我的目的也很简单,为大人而生,仅此而已。”
邚危辩解不得,良久,才迟迟开口道,“我不管你是谁,是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否真心协助大人。”
“自然真心!”玉蝶又冲冲道。
“那就好。”
话毕,邚危一跃而下,足踏清风行至探月阁前,回首一顾,见玉蝶执伞而立,婀娜身姿不知何时大了一码,窈跳淑女化做了温润公子,叫人猝不及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