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蝶淡然一笑,随后至邚危跟前,道,“魔玉隐世,非隐于俗世,非隐于人世,而是隐于佛世。”
“佛祖镇魔渡世,怜悯万物生灵,便将魔玉藏匿于此处,祈神造物之处,东方苍龙七宿诞生之处。”玉蝶解释。
“为何?”邚危问。
“祈神之首荒玉为造物天神,故天地万物无论正邪皆听命于其。窥星台虽为造人之神澪娘娘所创,但荒玉之神荒帝殿下却是听命于澪娘娘的。如此,你也该明白了吧。”玉蝶折下一株探月阁前的红梅,轻笑道。
“你是说魔玉不敢冲破桎梏,累及窥星台?”邚危问。
“不是不敢,而是不想。”玉蝶答。
“为何?”邚危又问。
“为何。”玉蝶轻念着这两个字,回眸盯着邚危的眼睛,“因为它知道,一旦它这么做了,就会给主人惹麻烦。”
邚危云里雾里,根本不明白玉蝶的言辞,良久,他才木讷地问,“难道释梵天关门弟子梅花佛者你就是将魔玉封印在窥星台的佛陀?”
“是,又不是。”玉蝶继续兜圈子。
“怎么说?”邚危锲而不舍地追问。
“我是花玉蝶。”
简单的一句话,已经足以证明他抛弃过去的决心,然而有时,决心并不是现实。
“你呢,你又是谁?”玉蝶问,“你明知道我是谁,却还要问我是谁,这说明你有秘密!”
“我是跟随大人多年的恶兽穷奇。”邚危说。
“就这样?”
“就这样。”
话毕,邚危先一步走进探月阁,且手握长剑,眼观八方,十分警惕。
这时,探月阁里八方之景、四方之貌皆迷离变换,山水花草寸寸塌陷,最后化成高寒云端一缕缕薄如蝉翼的踏梯。
邚危临危不惧,正欲前行,只听身后步履似渐行渐远,玉蝶的气息也愈来愈浅,回眸看去,只见那人畏畏怯怯地站在不远处,举步维艰的模样着实令人心疼。
邚危心下一软,待玉蝶走近,伸手道,“不用怕,这是大人设下的幻境,是为保护辰宿大人与柔儿姑娘而用的。”
“……”,玉蝶盯着邚危的眉眼,痴愣愣地,半晌才开口问,“辰宿大人是谁?”
“由星宿化成的神明,为夜幕之神,是大人的婢女。”邚危答。
玉蝶呆滞地点头回应,等他反应过来,自己的手已经被邚危拽在了手里,而他只能被动地被拖拽着前进。
“你慢一点!”玉蝶试图挣脱邚危的手掌。
“堂堂佛陀!这有什么好怕的!”话毕,邚危即知语出失态,便松开手,沉默而立。
玉蝶心中委屈,一改方才的忸怩,怒气腾腾地走到邚危面前,拽着那人的衣襟,质问一般说,“我才不是怕,我是天生畏高,改不过来!”
“……”
“你听见没有!”见邚危不答,玉蝶又气又急。
“听见了。”邚危安抚一般说。
“哼!”玉蝶咬着牙,埋怨地盯着邚危冷哼一声,转身。
眼前闪过一道白光,不及反应,只见那云端已恢复如初,而眼前,多了一位垂发女童。
女童身着月白云衫罗裙,足蹬锦绣白靴,佩嵌珠玉剑,持冰丝灯盏。
玉蝶讶异,正想着白日当头,那盏精致夜灯作何用处,便见日落西山,星月乍现,白昼与黑夜在一瞬间颠倒。
邚危将玉蝶护在身侧,行若无事地看着眼前的女童,不畏不惧。
女童从殿前缓步走下,手中的冰丝灯里发出明晃晃的亮光。
“恶兽穷奇,擅闯吾地,意欲何为?”声音稚嫩,语气沉稳。
邚危低眉拱手,“在下是奉司貌之神回雪大人之命,前来取回旧物的。不想惊扰了花朝娘娘,还请恕罪。”
“旧物。”柔儿将冰丝灯搁置于半空,眸目含情问,“何物?”
“生于洪荒,归属天神之物。”邚危答。
“本君这里可没有什么生于洪荒,归属天神之物,本君这里只有一块能呼风唤雨,只手遮天的宝玉。”柔儿说。
“就怕这块宝玉招徕的是狂风暴雨。”邚危镇定自若,与柔儿言语相怼。
“那又如何?”柔儿伸出葱指轻轻击掌,招徕彩翼金蝶。
“伤及他人,累及自己。”邚危道。
柔儿看着金蝶化作人形,不紧不慢道,“窥星台下的东西,只有三人知晓,一者是封印其的梅花佛者,二者是其旧主盈月仙子,幼时曾是婴魔的义女,三者便是本君,在闲暇时目睹了一场悄然而生的阴谋。”
柔儿转身,背对着邚危,继续道,“那时牡丹正艳,春意正浓,歆塵宫里还是一如既往地冷清,大人共辰宿姐姐入了寝殿歇息,我在外玩耍,从窥星台东侧的阁楼里看见盈月仙子……也就是姜玄盈,她正在给魔玉里寄生的玉灵喂食阴魂,她一直都在保护着玉灵,玉若没有了灵,便会成一块废玉。以她一人之力,若执意取出魔玉,窥星台定会受妖力影响而受到损坏,窥星台是澪娘娘的手笔,自然损坏不得。如此,她只好以阴魂喂养,好等到魔玉妖力成熟,冲破封印,然后重新纳入怀中。”
邚危洗耳恭听,沉默间看向那由金蝶化作的女子,良久,柔儿话毕,他才开口道,“或许玄盈夫人只是念及旧情,并非想据为己有也说不一定。”
“她想不想据为己有不重要。”柔儿回头,看着邚危,“重要的是她拿不走。”
“你想怎样?”邚危神色忽变,握紧长剑道。
“那就要看你想怎样了!”柔儿厉吓。
话毕,风携花飞,自成阵法。
邚危欲抽刀破解,却被玉蝶拦了下来,只见玉蝶亦生出流花与其纠缠,令人眼花缭乱。
少顷,迷乱万花纷纷枯萎,变作流烟四处飞窜,片刻,风停烟散,一切平静如常。
玉蝶撑开伞,以伞面为屏障延伸成一个半球形的保护结界。
见此情形,柔儿不羞不恼地揶揄道,“怎么,邚危大人您还找了个帮手,不仅要以大欺小,还要以多欺少?”
“在下区区妖兽,怎敢与娘娘对峙。”邚危看似恭敬有加,字里行间却暗藏讥讽。
“妖魔总是那般虚伪,邚危大人您身为罪恶之冠,也不例外呐。”柔儿抬步退后,在离邚危三丈之外的寝殿门口站定。
“阿宿姐姐,你说是不是?”柔儿轻声问。
站在一旁,沉默不语的辰宿抬头,细语,“不敢置喙。”
“哼!”柔儿冷哼一声,“若你实在想念,大可下界去找你的灵枢大人,不必留这里委屈自己。你不得心,我不顺心。”
“不会的,保护娘娘是辰宿的责任,辰宿甘愿如此。”
“既然甘愿,便该开心才是,不要哭丧着脸,影响本君心情!”柔儿凛眸,“你们两个也是,待会儿可要开开心心的,不要哭丧着脸,影响本君心情!”
闻言,玉蝶一愣,待回神,他已置身冰窖,寒气浸身,如刺骨锥心,痛不欲生。
梅本傲寒之花,酷热不喜,冰寒不惧,但此刻,这般寒流却如冰刃割骨,冰刺锥心,令他避之不及。
精神恍惚间,只觉痛楚消退,暖流缓缓。睁眸看去,只见邚危身燃熊熊烈火坐在自己身旁,活像个烧着了毛发的黑熊。
玉蝶忍俊不禁,轻声道,“邚危大人这是被谁点了火?”
邚危面不改色,仍旧肃目道,“这里是司雪之神青女的裙摆下。”
“哈?”玉蝶瞪着双眸,以为自己听错了。
“女神一步即飘雪,两步即化冰,三步无生灵……”
“那四步呢?”玉蝶问。
“四步天晴,女神便离开了。”邚危答。
“还好。”玉蝶如释重负,长呼一口气。
半晌,才迟钝地停止窃喜,木讷地问,“你说什么?三步无生灵?那生灵呢?”
“极寒之下,没有誰能活下来。”邚危答。
“那我们为什么会在这种鬼地方?!”玉蝶哀嚎。
“冰雪无处不在,青女亦无处不在,我们这是入了女神的时空迷镜,只是,不知女神为何要相助于风柔儿。”邚危低眉谭思。
“那怎么办?”玉蝶泪眼朦胧,可怜兮兮地问。
“等死。”邚危别开眼道。
玉蝶耷拉着脑袋,整个人垮成了一滩烂泥。
“起来。”邚危起身对玉蝶说。
“起不来。”
“起来。”
“不起来。”
“堂堂七尺男儿,躺在地上耍赖皮像什么样子。”邚危眸目凛冽,语气却异常平和,并不像训斥人的样子。
“我连七尺都没有。”玉蝶躺在雪地上,十分可怜地说道。
“你……”邚危无言以对。
这时,没来由地刮来一股怪风,将山巅的雪花吹了下来,糊了玉蝶一脸。玉蝶当即跳起,拍掉脸上粘糊糊的雪花,狐疑道,“这是什么鬼东西,黏黏的雪花?”
“这是女神的眼泪。”邚危解释。
“眼泪?”玉蝶将信将疑地问,“不是眼屎?”
“不是。”邚危一本正经地回答道,“青女是除原始天神以外唯一一位脱离生死,自在逍遥的神明。她没有**,却依旧为神,因此,她是没有污秽的。”
“没有**,那她怎么会有眼泪?”玉蝶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