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的发言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这令他不禁眉头微皱。
那个黑影,毫无疑问就是这个世界的主宰,他能感觉到,它掌握着冥界的一切,上至无数幽魂,下至无止境的忘川,所有的一切,都不可能避开它的眼目。
但是,它没有理会他。
是吗,自己太过渺小,以至于不足以引起它的注意吗?
他自嘲一笑,也对,自己一直以来不都是如此的吗?从来都是那么渺小,从来都是那么卑微,正因如此,自己才会死不瞑目。
那接下来,自己该怎么做呢?
他抬起头,仰望漫天鬼魂飞过漆黑的天际,他能感到,有着某种呼唤,引导着他随着他们一同离去。
沉默仅仅持续片刻,他便是飞升而起,加入了这些鬼魂的行列,一同前行。
同样的速度,同样的行程,就像事先安排好的一般,他不需要刻意为之,就那样自然而然地融入了其中,一切都是那么的理所当然。
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他本身也是个鬼。
他远望着,那远方渐行渐近的黑影,心中的一丝恐惧也随之愈演愈烈。
这股感觉,很奇异。
明知道那是某种危险至极的东西,却遏制不住向它靠近的念头,其上的威势令他想要顶礼膜拜。这个感觉就像是……向帝王觐见的臣子一般。
若是那首童谣是空穴来风的话,那这黑影,也就可以猜到是什么了吧……
他双目微眯,无声地喊出了他的猜想。
——死神吗……
这个猜想,让他头皮发麻,死神?那种东西真的存在吗?若是真的如此,那又会是怎样的存在呢?
他现在不知道,但很快就能知道了。
已经,越来越近了。
……
荷心帝国四百九十九年。
光幕映放着过往的一切,突然的,其中的一切变成了漆黑,灵姬愣住了,转头疑惑地看向默含怨,“又进入冷却了吗?”
“不,还有使用时间。”默含怨同样有些讶异,低头看了眼手中的“映”字牌,牌身还是白色,说明还没有达到使用极限。
低头思考片刻,默含怨眉头微皱,有些不确定地道:“难道是因为,接下来将要映射出的,是‘映’字牌无法倒映的领域吗?”
“无法倒映的领域?”灵姬目瞪口呆。在她的印象里,鬼王的鬼牌可永远都是无所不能的啊。
不过,在过去的历史上,鬼牌失手的记录也是确实存在的,当初默含怨面对炽成诺时,拥有极限切割力的“切”字牌无法切开神器海之庇佑,最后依靠两张主牌的力量才将这位灵帝境强者击杀。
“我的子牌,都是有它们的极限的。”默含怨轻声道,“你不奇怪吗,为什么我的鬼牌会分主牌和子牌,它们的差别又体现在什么方面?”
灵姬茫然地摇了摇头。
“是境界。主牌和子牌,除了叫法和颜色不同,它们的作用对象也是有范围的。”
“子牌的能力虽然同样强大,但终究不是真正的无敌,它们存在着极限,而这个极限,换算成灵力修为的话,那就是灵帝境巅峰。”
“超越九钻品阶的神器、传说中的十阶灵技、灵仙境的修为,这三种存在,都是超越我的子牌的存在,唯有主牌,才能有着与之相提并论的威能。”
“等等。”灵姬连忙抬手说道,“含怨,你说的这些都太超乎常理了,神器我听说过,十阶灵技也在大陆的历史上出现过,可是,灵仙境的修为,这真的是……”
前所未有?超乎想象?不,用这些词语来形容都不足以表达对灵仙境的敬仰,灵元大陆无数年的历史中,无论是人类还是魔兽,都没有谁踏足过灵仙境的领域。即使是被誉为最强大的灵修者、大陆曾经的统治者道天帝尊,也不过是灵帝境巅峰的修为而已。
那个境界,真有人可以触及吗?
看出了灵姬的震撼,默含怨轻叹一声,幽幽地道:“达到灵仙境的人类,至少在我的认知里,确实是不存在的。但是,灵仙境层次的力量,是确实存在的。”
“它是司掌死亡的神袛,是冥界的主宰,在忘川河的尽头,超度每一个游荡的亡魂。”
一张紫色的鬼牌落入了默含怨的手中,牌身上的“绝对”二字瑰丽夺目,他将“绝对”牌与“映”字牌叠在一起,原本漆黑的画面终于变回了原貌。
“绝对”牌,效果:必定成立。
“借助着同为灵仙境层次的主牌,我们才能得以一窥这个层面的力量。也是借助着这个层次的力量,我才能够,重返人间!”
……
他终于看清了,那庞大的黑影的真实面目,那是宛如黑烟一般的流光,在天际不断地回转,却又固定在某个区域内,形成了这道人形的黑影。
大,这个他对它唯一的感想,宛如沧海与水滴,他只能在极远的地方看清黑影的轮廓,现在靠的近了,他才感觉到,自己是多么的微小。
但是,也仅此而已了。
看上去,这死神也不过如此。
可是,这发自内心的战栗又是怎么回事?明明自己已经没有知觉了……
突然的,他将目光从那黑影身上移开,转向了前方的无数幽魂。
就像在远处看到的一样,一滴滴的忘川河水自河面飘起,飞升到与鬼魂们相齐平的位置。离得近了,他也看清楚了,不仅仅是河水,从那黑影之中,有着一缕缕的黑烟化作丝线状钻入忘川水滴中,然后……被鬼魂们一口吞下。
饮一口忘川水,得来生永平安,说的就是这么个情况吗?
可是,喝下去了,真的会换得来世永远幸福美满吗?
他茫然了,他过去的一生几乎都在悲苦之中度过。他爱过,却不曾被爱;他努力过,却不曾得到回报;他坚信过,却因此而死。
若是真的能换取来生永平安,似乎也不错呢……
他呆住了,在他的面前,不知何时也出现了一滴河水,一缕黑烟,已经钻入了河水之中,只要吃下,他就能如愿以偿。
或许,他能够在一个和睦的家庭中出生,能有父母的悉心呵护,能有一个正常孩童应有的童年。
或许,他能拥有本源灵力,他可以踏足灵修者的领域,甚至称霸一方,名扬天下。
或许,他能有一个青梅竹马的伴侣,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庭,不同于今生,心一直在流浪,没有找到应有的归宿。
或许,一切都会变得完全不同……
只要,将河水饮下……
饮下……
来生……
这样子,真的就心满意足了吗?
这个疑问,突兀地出现在了他的心中,宛如病毒一般感染着他的身体,令他全身无力,以至无法动弹。
来生,意味着放弃,放弃自己的今生今世,忘掉过去经历的一切,以一个新的思想、新的身份,去享受新的人生。
真是美妙而恶心的条件……
开什么玩笑!我怎么可能放弃自己的今生今世!
我答应过晓叶,要不择手段地活下去!
我要见到伊洁温愃,要报复,要折磨,我要让她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最残酷的代价!
他面若怒鬼,右手猛地伸出,紧紧地握住面前的河水,捏爆!
若是这个世界有声音,或许,他可以听见类似于“噗——”的一声。
血红的液体,带着一点点的黑色,从他的指间溢出,流入下方的忘川河内,他抬起头,看向那黑影,口中发出无声的宣言。
——我不会喝下这河水,也不会去转世,我要以自己现在的身份,回到人世!
这份对神明威严的挑衅,第一次引起了它的注意,虽然没有任何的感觉,但冥冥之中,他能感受到,有着某只看不见的眼睛,正在注视着自己。
——你,知道自己是谁吗?
这道话语,直接在他的心中出现,太奇异了,明明没有声音,没有得到任何暗示,他却清清楚楚地听到了这个问题。
或许,在不知不觉间,这象征死亡的神明,已经与他构成了某种联系。
——我当然知道。
——你以为,你是“律夕笑”吗?
——你说的没错,我确实不是“律夕笑”。那个人已经死了,留下的,只有他的怨恨。沉默中包含着怨恨,我的名字是,默含怨!
他露出了极为夸张的笑容,甚至于让人怀疑他的嘴角是否会开裂,他在宣誓,他在庆贺,为自己的新名字作出最满意的迎接。
他的名字是,默含怨。
——“默含怨”?原来如此,你不过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只知道,你若是胆敢妨碍我回到原来的世界,就算你是神,我也一样杀死!
——你这是在挑战神的威严,作为代价,你将万劫不复。
在这道话语结束的瞬间,他感觉到了,某种冰冷的领域已经扩张而开,将他笼罩在了其中。
没有看到任何东西,他也没有知觉,可是,这份彻骨的寒冷,就像是从心底出现的一般,无法阻挡!
他的身上,开始凝结一层灰色的冰层,从脚部开始,一直往上凝结。
他的身体在颤抖,不是因为袭遍全身的凄寒,眼中的疯狂已经说明了一切。他的双手在灰冰凝结而上的前一刻递到了嘴前,五黑五白的十根指甲被他的牙齿死死地咬住,然后,咬下!
没有鲜血,一个鬼魂,又哪能有什么血液呢?但是,这份痛楚,却又印在了他的双手上,令他的颤抖更加剧烈。
灰冰,终于凝结到了他全身的每一个角落,他变成了一个灰色的冰雕,连同他的来生一并冻结。
黑烟,将这具灰色冰雕包覆其中,只需片刻,其中的他就将化为乌有。
——!!!
转折,开始!
黑烟开始撤回,露出了其中的冰雕,然后冰层开始消失,不是融化,而是一种从有到无的转变。
这种变化,唯有用“时光倒流”可以形容。
淡淡的紫芒,在他的身后是那么的明亮,可以看到,紫芒的来源是一张紫色的卡牌,牌身上的“回溯”二字是那么的瑰丽古朴。
此时的他,身着一身黑衣,一头血红的长发及腰,一张半黑半白的鬼面具,不知何时已经佩戴在了面庞上。
二十四张卡牌整齐地排列在他的身体两侧。紫色的光晕流转,其中似乎还隐藏着两种另外的色彩。
这是属于名为“默含怨”之鬼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