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令在桌案的另一侧坐下与轩辕玦相对，而轩辕玦虽然坐在榻上，但这玉榻较之寻常床榻要矮许多，所以轩辕玦的位置虽比孔令稍高一些却也没高出多少。
看着案上唯一的青玉杯，轩辕玦再次取出一只雕着异鸟浮雕的寒玉青杯，取过酒壶斟满一杯，然后将之推向案前的孔令，自己则用开始那只青玉杯斟了一杯。
“这青妖酒是当初青毒魔宗二长老赠与本座的。他说青妖醇厚，清甜中带着一股惑人的妖娆，据他所言这是由千年花妖滴下的花露酿成的，内含一丝妖意，所以才诱人沉沦。”
轩辕玦将玉杯靠近鼻尖，眯起的眼眸中蒙了一层迷蒙的笑意。
真像啊，真像大哥酿制的“醉美人”，可惜差了一份倾世的“风华”……
孔令自坐下便一直没开口，此刻垂眸看着面前的酒杯，仍旧不带波澜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可惜，千年前的邪妖之祸中无论仙魔两道，各大宗门强者几乎消亡殆尽，魔道除了轩辕羿，万骨宗六长老江卿其余一众大能全殒落在那一役。”孔令放下酒杯，冷淡又不失恭谨地道。明明十分清朗的音色却偏偏带着一份铭刻进骨子里的疏冷。
轩辕玦接着给自己倒上酒，微微勾起殷红似血般妖异的唇，眼中迷蒙的邪异笑意让人怎么也看不出一丝一毫为曾经下属的殒灭悲伤的意味。
“哦。那么当年的十六宗现在怕也是衰落了吧。”
美玉般的手指摩挲着青玉杯，千年前的魔主笑得极其温柔。
“自琼华连若依与焚寂轩辕羿飞升后，经历过妖祸的云轩界就衰落了不少，后又逢上天道退隐，天地灵机失衡，余下未除尽的邪妖作祟，不过三百余年云轩界就彻底衰败下去了，之前雄霸一方的霸主基本上都断了传承。”
孔令敛着眸子，不疾不徐地将这段千年前的往事叙述出来。
轩辕玦一口饮尽杯中的酒，收在袖子里的另一只手不自觉的微颤了一下，他合上迷雾笼罩的眸子，心下暗道：
还是做不到完全无动于衷啊……
来自原身的记忆感情还是使轩辕玦心头微涩。
毕竟是一手护佑的魔宗都毁灭了，昔日的老友都不在人世了，任一个多么心性薄凉的人还是无法去完全不置怀。
如此一来，他倒是更加怀念起上一世自己手下那一帮子不让人省心的御燕宗小辈。
自己殒落在雷劫之下，只怕那帮小子该哭晕在厕所里了吧？
自己的门人，自己自然了解他们对自己的感情，不只那帮小辈怕是几位长老，特别是大长老应该恨不得把自己从坟墓里揪出来抽一顿然后再把自己摁在掌门座位上锁死喽。
“呵……呵，哈哈哈哈……”轩辕玦不自觉笑了出来，使得面前的孔令不明意味地看了他一眼。
轩辕玦笑了一会，又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青色的酒液染上那双弧线完美的唇，无意中更添了一份妖冶。
“怪不得，怪不得千年前本座心感天地灵机混乱，原来是有此巨变。”轩辕玦又拈起一块淡黄色的珠米酥尝了一口，笑眯了眼口中如此说道，脸上却不见半点遗憾之色。
琼华仙子连若依，焚寂魔主轩辕羿。
轩辕玦晃着杯中的酒，墨色的眸子蒙着一层看不懂的迷雾，其中的光芒明明灭灭，叫人看上一眼便不由自主地陷入进去。
看来原身对于轩辕羿的感情不浅啊，不然也不会至今还影响着本座。
想到那个桀骜无情的男人，轩辕玦垂眸沉思了一会。
结合原身的记忆及上一世自己看过的小说剧情，他记得轩辕羿的身世不简单，好像是上界一位古魔的嫡系血脉。对于重视血脉传承的古魔一族，他倒是真想知道一个拥有灵族血脉的人族儿媳能不能得到承认——要知道古魔与灵族可是不死不休的死对头啊！这点书中倒没有写到。
想到这，轩辕玦又好心情地喝了一杯酒，嘴角挂上了恶劣的笑容。
不过说到飞升……这个旁人真比不得天意眷顾的女主角啊，人家有金手指，功法、丹药、灵宝应有尽有，只要死磕药，死丢灵宝就可以挡住劫雷飞升上界，只不过这般凭借身外之物，未来的成就嘛……
轩辕玦算了算，如果按照这个速度修炼下去，自己不过五十年便可飞升，虽说越到后期修为提升就越难，况且天道还退隐了，但自己前世早已经达到半步仙人的境界，感悟天道法则什么的差不多可以直接跳过，若非还要接引天机，使天地认可自己突破此界极限从而降下雷劫，他连五十年都不用。
说起来，此界比他上辈子修真界层面低太多了，估计也只有上界，也就是灵界才可以与自己上辈子待的修真界相比较。如此一来，他也许飞升灵界后就可以试着寻找自己本来的世界。
孔令顺手执起酒壶为轩辕玦斟上，依旧敛着眸子使黑色的鸦羽掩住那点疏冷的光芒。
看着对面的人挺直着脊梁，墨发被微风吹落下肩膀清冷的样子，轩辕玦暗暗拿他与轩辕羿比较了一下。
孔令的面容没有轩辕羿那种极具有冲击感的完美邪异，但就是有种人天生让人第一眼注意到的不是他容颜如何而是自然而然由内而外透露出的一种绝代的风华。
那是一种从灵魂中散发出来的气韵，无人可以模仿，外力也无可改变掩蔽。
轩辕玦感觉眼前的人就像一块蒙了尘且未雕琢的璞玉，虽然如今看上去仅仅是让人觉得气度不凡，但绝对还没有真正展现出他该有的风华。
不过这种风华不是人为可以雕琢的，需要时间的沧桑，红尘的历练。
最终是玉殒魂灭，还是风华冠世，终归于他自己的选择罢了。
轩辕玦端起那杯酒，微微笑了一下饮了下去，心下微微叹息。
孔令实在太像他原本世界的那个人了——那个孤绝一生，寂寥无终可望不可即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