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枫山城被当作供罪人躲藏的自由城,但事实上也是五大王朝为了集中监视这些罪人,而专门设立的一个巨型监狱,毕竟把逃犯集中起来,总是要比让逃犯在王朝内流窜好得多。其实枫山城真的很大,大到甚至能算得上是个附庸王朝,但因为那些罪人,这里充斥着弱肉强食与暴力,生活在这的人每时每刻也都活得提心吊胆。
因此,许多罪犯或者混混为了生存,组成了大大小小无数帮派和势力,而为了制衡枫山城的一些特别强大的帮派势力,五大王朝联合成立了“神裁院”,发号施令的就叫做枢机司,负责执行和实施的叫做执行司,负责收集处理情报的叫做情报司,而神裁院的最高权力机关叫做“裁决司”,由五大王朝各指派一人出任裁决长。神裁院的任何大型行动都需要裁决司的投票表决。
叶茗就是枫山城一个不大不小的帮派“江流会”的一员,他走上这条路事实上实属无奈。他从小就住在神裁院建立的用来笼络人心的一所专门收容孤儿的机构内,在他十岁的时候,被一个酒鬼收养了,但他并没有就此过上所谓的好日子,反而陷入更大的深渊。他那酒鬼养父非但不曾照顾他,反而逼迫他出去乞讨赚钱,不然就毒打他,甚至有时讨回来的钱少了,也免不了一顿毒打。
终于,他十三岁那年,再也忍无可忍了。过去是他太弱小,有些事没法做到,但十三岁的他也就比他那酒鬼养父矮了半个头。在某天的又一次毒打以后,酒鬼喝着酒再次沉沉睡去,叶茗提起菜刀,对着那满脸横肉的脑袋砍了下去,他不记得剁了几下,只知道那脑袋早已经看不出人样。
正好,此时江流会来人找酒鬼收取安定金,正好遇见这一幕,看着鲜血淋漓的场景和提着菜刀双眼冷漠无情的小男孩,这个长年累月混迹江湖的老油条都忍不住脸部抽搐,感到惊骇。
但冷静下来后,他做出了决定,带走叶茗,送给了他的老大,他才那么小,就有这样的胆量和魄力,带走培养一番,假以时日必定会成为一个很好的打手。
老大是个中年,他对叶茗并没有多好,但至少远远好过之前那个酒鬼养父,叶茗也第一次不再愁生存。
可是叶茗成长得太快了,快到让他的老大心惊,才三年,叶茗在他手下就混出了不小名声。
这三年,叶茗一边学习规矩,一边与形形色色的人打着交道。老大手下一多半的人都与叶茗相熟,他在自己手下的面前存在感竟反而越来越低,毕竟他对大部分人都十分苛刻。而叶茗做事不要命,对待人更比中年圆滑,早熟的他知道,对待不同的人要用不同的方式,处事必须圆滑,对待有权有势的人更得夹着尾巴做人,不然怎么被弄死的都不知道,这样一比较,高下立判。
不过叶茗太相信自己的老大了,竟不知道中年其实老早就开始猜忌了,甚至中年想要设计陷害他。
其实叶茗对中年的感情还是有的,不过正如他所说,再好的感情,在枫山城,也要建立在足够的利益上,中年想给他下绊子,叶茗又怎还能忍受这来自自己信任的人的背叛?这可是你先做的选择!所以,两小时前,他把中年一家都杀死了。残忍吗?不,在枫山,你不残忍一些,早晚被吃得骨头都不剩。
叶茗正在前往江流会的总部,现在,江流会大部分高层都知道了这件事,中年人在江流会的地位虽然不高,但好歹也是掌管一片地区的小头目,他的死对江流会虽没什么大影响,但杀他的人却是江流会的自己人。所以,高层需要叶茗给出一个交代。
叶茗走进总部大厅,迎面而来的便是几道阴冷淡漠的目光和几位主事人身上浓浓的杀气。这些都是活着刀口舔血的生活的狠角色,哪个不是从这块地方的底层一步步爬上来的,谁身上不背着几条人命。虽然枫山城有神裁院,但是只要事情不闹得太大,死几个人神裁院还是不会过问,尽管神裁院有着超然的地位,但在枫山城,它的定位是势力更甚于王朝机关,毕竟整个枫山城就是个无法无天的地方。
环视一圈,大厅内大概有十来个人,身居中位的有三人,其中中间那个坐得最高。他就是江流会的最高掌管者江路,一个五十多岁,有着阴翳目光,无时无刻不散发出压迫感的人。
而另外两个,一个是负责和其他帮派贸易往来的副会主兰亭,看起来十分和善,更像是一个商人。另一个是负责带领江流会打打杀杀的副会主洪山,他的杀气总是不由自主地散发出来。
其余的就是江流会底下的所有大头目,这场会议,甚至小头目都没资格参与,而这么大的阵仗,还是因为江流会从来没出现过自相残杀的事情,至少不会做得那么明白。
“你就是叶茗。”江路开口了,他的语气并不像在问话,只像是在确认一个事实。周围的所有大头目都在打量这个年轻人,就是这个年轻人亲手杀死了一手栽培他的老大。
“会主,我是叶茗。”叶茗没有半点表情变化,显得不卑不亢,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紧张。
兰亭饶有兴致地看着叶茗,好像对他的反应有些意外,而洪山则依旧不苟言笑。
“很好,来人,先打断他的左手。”江路再次开口,声音中听不出半点感情。
叶茗瞳孔陡然间收缩,他没有料到江路会来这么一手,但他也明白,这是对他杀了中年一家的惩罚,毕竟中年是会中的小头目,若是任由他杀了而没有半点交代,岂不是寒了江流会其他成员的心?以后谁还愿意为江流会卖命?
于是叶茗低下了头,顺从地应了一声:“是。”
这回江路反而微微被惊了一下,他本以为这个年轻人会大喊大闹,没想到他如此明事理,反倒令他对叶茗产生了一些兴趣。
手臂被两人硬生生地掰折了,但叶茗没发出一点声音,仿佛这断掉的手不是他自己的,只是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寒光。
江路看到他如此坚毅,暗暗点了点头,再次发出冷漠的声音:“现在,解释吧。”
“会主,我杀了他们一家不假,但却是他们咎由自取。”叶茗右手托住断掉的左臂,想要减轻一些疼痛。
“嗯?”江路有些疑惑,他本以为这件事是因为中年和叶茗之间有仇怨,毕竟中年待手下人可不怎么样。
“会主,半个月前总部派人押往柳帮的一批货丢了对吗?听说高层一直怀疑是柳帮贼喊抓贼,不想付钱,甚至因为此事和柳帮有很多摩擦。事实是,你们的猜测是对的。”叶茗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说,确保每个人都能听得见。
“且不说你怎么知道这件事的,这和你杀了老汤一家有什么关系?”兰亭发话了,依旧是一脸慈眉善目的模样,可要是谁真的相信这家伙很和善,只怕是被卖了还要帮着他数钱。
“让他继续说。”江路开口道。
“本来我也不知道这件事,可前段时间我手下的兄弟突然发现汤老大开始经常和一些小贩接触,在汤老大的地盘上,我还是自信任何小贩商人我都混了脸熟,可这些小贩,我并不认识。我觉得这件事可能有些古怪,就趁汤老大出去喝酒,偷偷潜入他们家,在他的书房发现几封信。”
说着叶茗从胸前掏出几封信,恭敬地递给江路,“信上说,让汤老大给柳帮通风报信,告诉他们那批货经过汤老大地盘上的时间,他们会派人来截,之后趁我们和柳帮纠缠不清,内部混乱之时,汤老大会倒戈一击,与柳帮里应外合。事成之后,柳帮会给他一个副帮主的位置,待遇至少比在江流会好百倍不止。非但如此,他害怕东窗事发,做好了败露后把脏水泼在我身上然后全身而退的准备,我一时气不过,便冲动了。”
看完信,江路把信交给兰亭和洪山:“你们怎么看?”
“应该是真的。”“这是老汤的笔迹。”
江路叹了口气:“叶茗,这件事不怪你。没想到,日防夜防家贼难防,若不是你,只怕江流会也会被他给卖了。”
一时间,在场人对叶茗的态度都有些改变了,他刚刚还为杀了中年一家被打折了一条手臂,没想到却是无妄之灾,反而成了江流会的功臣。
江路看到这一幕,有些感叹于叶茗心机之深沉,若是他一上来就抛出那几封信,他仍然是功臣,也不会被打折手臂,只是未必就能立刻赢得这么些认可,这样的人会因为冲动而杀人?谁会相信。
江路深深地看了叶茗一眼,并没有点破:“叶茗,这样吧,你跟着汤老大也有三年多了,对他手下的生意也比较熟,既然他死了,那你就代替他管着河崖区吧,至于柳帮的事,我是该找他们的帮主谈谈了。”
但叶茗竟摇了摇头。
江路皱了皱眉头,以为他不满意。
“年轻人要见好就收,别因小失大啊。”兰亭开口,似乎是想提点一下叶茗。
“会主,我的意思是,我还太年轻,而河崖区油水这么肥,我怕我没有管理好这片地方的资历。听说会主的公子年长我两岁,我想不如把河崖交给公子打理,让他熟熟手,方便他日后帮助您做事。至于我,我想去靠近枫叶湖的青城区,那里虽然偏僻些,但养活我还是绰绰有余的。”叶茗恭敬地说。
江路听到这番话,眉头舒展开来,脸上竟微微露出一丝笑意,他自然乐得顺水推舟,也给自己儿子寻得一个肥差:“难得你有心,便按你说的办吧。”
“谢会主,叶茗便先退下了。”
“去吧。”
看着叶茗离去的背影,江路的嘴角微微勾起弧度:很年轻,很有意思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