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抉择
我们的小村虽然疏疏落落不成系统似的只有二三十户人家，但彼此之间相处还算融洽。爸爸经常抱着我在村里各家各户之间转悠。
老人孩子都十分喜欢逗我玩，远远的见我来了，就招手叫着：晶，晶，小晶晶，来抱抱。上了点年纪的怀着讳忌，小心翼翼地骂我笨猪，蠢猪，丑妞，没人爱……他们的传统意识认为，孩子是很小器的，只有这样把话反着来说，孩子才能顺利长大。据说16岁前的孩子是“神”，天真无邪，纯洁无瑕，他太需要呵护和保护。既是“神”，各种鬼怪就不能对他施法术，更不能把他收归阴曹地府。16-80岁，那是“人”的阶段，沐浴社会，各种风气侵袭，好的坏的，美的恶的，一古脑儿涌在他眼前，由他自由选择，自主奋战。他的心灵容易染污垢，行为也容易偏差，思想更容易偏离正常轨道。他在人间就有了危险。历尽了人世千百道劫，跨过千百道栏槛，渡过了这个危险期，能安然抵达80岁，终于修成正果，又成“神”了。返老还童、复归人之本源，天真烂漫，心无城府。而且这时候气力有限，对社会对他人的攻击性破坏性复归于零。
这些纯朴的乡风吹袭，我似懂非懂地咧嘴笑着，十分安然自得地享受着人生之初的种种厚待、甜蜜。
爸爸一路走，一路瞧。村里新建起来的房子是一天比一天多了。跟老旧的泥瓦房相比，这些新建的红砖房子更气派豪华，玻璃、马赛克、铝合金钢窗、精钢门、陶瓷外墙，在主人家脸上镀了金似的闪闪发亮。
一幢幢豪华房子建成，给爸爸强烈的震撼。他装作若无其事地走进孙富老头的家，看他建新房乐滋滋滋的样子，就问：“老富，真是发了达了啊，准备建三层还是二层洋楼啊？”
孙富也不谦让，摸摸自己的光头说：“你看我都这把年纪了，快进棺材的人了，终于住上新房，死也瞑目了。到得这个田地也不是我们做主的时候了。他们挣的钱多，就建三层，挣得少的就建二层也足够住了。我还瞎操心些什么？有空还不如跟你二叔喝二杯，拉拉二胡，逍遥快活去！”
爸爸兴致还没完。“你家孙勇孙文孙忠都本事大啊，到哪掘金了？”
孙富：“听说去年去中山，今年又去了佛山，往年也常去东莞、深圳到处跑，到处碰。不容易的，都是作苦力。工地啊，建筑啊，栽树啊，搬运啊，等等，说也说不尽。钱倒是挣得一点的，都是辛苦钱。”
爸爸自然知道，孙富的三个儿子，跟自己差不多的年纪，老大孙勇比自己大七八岁，最小的兄弟也二十好几了。贵州的青山绿水养育了他们强健的体魄。打猎、种地样样都是种磨炼。而自己插得一手好秧，每每在他们兄弟三人面前炫耀，“看吧，我插的秧又快又好，横看、竖看，都成一直线。这种本事不是人人有的。”他们兄弟仨也真看傻了眼，爸爸插起秧来比女人还快，而犁田耙地一样不输，真正的多面能手。他们仨佩服得五体投地，连连啧啧称赞：“武兄厉害啊！武嫂有福了。”
“有福？我的艳福倒是不浅。”爸爸自谑，并十分自得地享受着他的遐想翩翩。妈妈的美貌惹得小村庄的男男女女都瞪大了好奇的眼睛向我们家里瞧，脚步更是不由自主地向我们家里移。老的壮的，幼的少的，美色撩人啊，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啊。这些足不出村的老农民，见了如花似玉的我的妈妈，简直震惊若天仙下凡！
可是，这么的一个大美人委屈在这个低矮阴暗的泥瓦房里，怎么合适呢？爸爸又怎么忍心呢！而且，奶奶，还有三个小孩都过得太艰难了。
爸爸抱着我在村东村西收集着种种信息，他仿佛听到了外面汹涌澎湃的潮声浪声，正不顾一切地拍打着，冲击着，招引他们汇进滔滔洪流，做搏击浪涛的旗手。很快，他就作出决定，携妻外出打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