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完元旦,悄没声息就到了元月底,新年。
过年七天假,林西值班五天,想当然不能回去。
“你一个小警察,比主席总理还忙吗?”
“妈,值班么,以后可以休假的,我们局都是拖家带口回去过年。就火车上得一天,好意思吗,就我家在本地,你想见我,我马上就能见着,跟过年较什么劲儿啊!”
“你最有理。你忙你的,我们忙完了来看你。”
“您直接去看看我房子,给我收拾归整下。”
小辈们年三十下午就到了一起守岁,电视机里吵吵嚷嚷,等春晚。
“说话的那个是不是林家的笑笑?”
从下午五点开始,街道上开始清净下来,连忙碌的身影都少了。
中午上班后就接到指示,也许下午有采访,央视的新年特辑,《致,坚守岗位的你们》
六点门口风火的停了一辆新闻车。
说愿望。
林西接到采访通知的时候,同时也得到领导指示,愿意一定要高尚,更要接地气。
“少出警吧。大家都过个平安的新年就可以。”
直播的时间是晚上7:00,团圆饭已经上了桌。
林西上班基本是穿警服,贺东南也见过很多次。很简单,制服谁都穿不出个花了,她下巴尖了,是瘦了,不过还是很积极的样子,笑起来,眼睛就弯弯的。
兴许是采访的立意问题,平凡的岗位,简单的话语,竟然真让人生出一份敬重和感动。
贺东南看了两眼,转身出了后宅。
每年的这个时候家里都十分热闹。祖母为人传统,她早年颠沛,对重逢与相聚更是计较,越是年长,越是留恋小辈,但凡有个节气,总想着团聚一番。
贺东南并不知她今年不回来过年,若知道,也不会特意带上女伴。
带或不带,原也是自己的事,现在来看,却十分幼稚。
“表叔过年好。”有几家亲戚的孩子过来拜年讨彩头。
“好”他从口袋拿出红包递过去。“好好学习。”
孩子八九岁的样子,拿过红包蹦哒着走了。
“东南。”
掐了手上的烟,贺东南呵的一笑。“只是抽根烟的空挡,这您都不肯给我吗?”
贺妈妈啐了一口。
“你以为我多想管你,你都三十了,好不容易带回一个女孩,怎么把人家一个人扔屋子里,妈妈不得来关心关心,你奶奶还给备了个大红包。”
贺东南腊月二十八就带着宋文音回了烟城,贺家找间客房还是很轻松的。宋文音是地道的华裔,从小长在加拿大,对四世同堂的理解还停留在老舍先生那本书的插画上面,家宴更是只在电视里瞧过。她跟贺东南的公司近期一直有合作,年节当口,又无处可去。
一提这事,贺东南更是头疼。这分明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她真的就是普通朋友,实在是过年没处去,又觉得乡下新鲜,更是没见过家宴这些东西,说是体验生活而已,您就当她是个邻居,别管别问。奶奶看见个小辈都整这一出,无所谓了,您别掺和。”
“东南,你不是小孩子了,你的婚事,妈也不想再逼你,哪怕是个男的,你带回来我也认了。”在南江,贺东南算得上个地道王老五,家世好,为人谨慎,更没有什么艳史,唯独一场婚姻,早算不上谈资。
贺妈妈只想他尽快安定下来,找个实在人,上一场婚姻,无论对于谁都耗费了太多精力。
“妈,我有喜欢的女孩了。她出差了。没想给她太大压力,年后再说。”
“是吗?哪里人啊,家里干什么的?”
“妈,里头正忙,快走吧,让我清净点。”贺东南要说有了人,就是真的有人了,贺妈妈对自己儿子的眼光是不会怀疑的。“那年后带回来给我看看。你抽吧。”
“抽什么?”
“烟啊。”
老太太不到九点就困了,隔着窗看了点烟花就回屋了,屋子里的人也都零零散散开了,回的回,睡的睡,余下几个小孩非要守岁,看节目,等着12点还要放烟花。
苏北回家见自己家门紧锁,就知道老妈是去了林西家。
林西妈妈因为执法时候受伤,几年前就办了病退,那以后林西爸爸在仕途上更没有太多心思,去了新闻系统一段时间,后来省上提倡新旧更替,他早早从领导岗位下来。
回了老家弄了一片茶园,把老家的房子大修整。这会正跟老爸下棋!
“今年这么早回来。”
“嗯,老太太睡下了,就回来了。”
“我听你舅妈说,东南领了个女孩回来,铁树都开花了,你也好歹给我带一个!”
苏北拿过一片火龙果塞进嘴里。
“奶奶说笑笑今年没来,都没人跟她说话了。索性在电视上见着真人了,体面的很,夸的不行。”
算是把太后的话题转移了。
“想着明天一大早过去拜年的,顺便去市里陪笑笑几天,下午就见了见老太太便回来收拾东西,想着你们小辈人多,还能多热闹一阵子,今天这还不到11点,你竟然回来了。”
苏妈妈拉着林西妈。“春节假期,出行到底太不方便,开车回江城又实在辛苦,笑笑那边有工作,你们去了,帮不了忙,还添了麻烦,东南和苏北是不爱热闹的,明天估计就要回江城了,让他们顺路去看看照顾下。”说着踢了一下只顾着吃的儿子。
“记住没,等会把林妈准备的东西搬你车上去。”
“就是,就是,我明儿就回了,烟城连个喝酒的人都没有,要不是老太太年年想我,我今年就寻个暖和地了,这不下雪比下雪的天还冻人。”
苏北初一下午就回了江城,给了贺东南电话,才知道,他昨天晚上就回了。
“宋文音不是在你家吗,你怎么大年三十往回赶,我妈还说让我大年初五一定回你家吃饭呢。”
“昨晚上忽然有事,就回来了。”
“大过年的谁不过年,给你找事?”
“嗯。”
没指望从贺东南嘴里问出点什么,也察觉不到什么风花雪月的蛛丝马迹。
“你晚上吃什么?”
“不知道,外卖。”
“外卖小哥也休假了吧。”
“值班的有。”
“重点是没有饭店开门啊。这是南江,不是上海。”
“那就去超市买速冻饺子。你要过来就过来,没事就滚远点。”
苏北这个脾性,说十句话,最后半句才是重点。
“我给小西带了东西,从她那出来再去找你。你实在没地吃,就等我买饺子吧。”
这几天的公安局难得清静。
苏北巡视一番,坐定。
“你们这是把罪犯都放出去过年了吗,怎么这么安静?”
林西倒了杯热茶给他放着。“我在局里值班没什么事,这两天有去城隍庙那边执勤的,事故天天有,钱包天天丢,110九成从那边过来的。”
“意思你这是最轻松的?”
“对啊。要不是我发扬雷锋精神把他们都替了,初五就得轮我去明山景区。”
苏北若有若悟。
“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是想说这个道理?”
林西谄媚的点点头。“是这意思,你给我妈也传达下。你吃饭了吗?我包了饺子在冰箱里你带回去吃?”
“我就是响应组织上的号召,先来慰问慰问你,你这一上电视,烟城就那么大的地方都炸锅了,老林家闺女就是出息,为国为民这话都冒出来了。哎~~林姨给带了一大堆东西,不过我觉得你都能买得到,你说的饺子可以让我我多带点走,哥哥我是真饿。”
“饿你怎么嘴还那么贫啊。”
期间,林西接了一个咨询电话,从抽屉拿了一包锅巴给他。
“钥匙在楼梯消防栓后面,你给我把东西带回去,饺子在冰箱第三层冷冻,红色盖子是大肉莲菜,蓝色盖子是素的。我早上出门还炖了排骨汤,你可以吃了再走。”
苏北没多停留,公安机关待着浑身不自在。开车把东西给林西带回去,肉饺子全部带走,找了个保温盒带了大份汤,又从林西妈妈带来的牛肉上切了大块,其余东西也不晓得怎么归置,全给塞进冰箱,临走检查了林西家的门窗,又把钥匙放回去。
到贺东南家的时候,已经晚上八点多。
钟点工也回去过年了,过年就预示自力更生,贺东南往年都是在烟城里,倒是第一次觉得这个家空荡荡。
洗了澡,苏北已经在厨房忙活。贺东南走过去在他屁股上掐了一把。“没发现你也是够贤妻良母的。”
苏北瞥了来人一眼。“我倒是能指望你就饿死了,早上10点就开车出门,高速上全是人,大过年的都不清净,去了趟林西那儿,就喝了口水,到现在饿的我胃疼。”
好在两个男人也都不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牛肉切了,饺子煮好,弄了蘸料,汤是热的,苏北捞了不少冬瓜,玉米和排骨。
边吃边唠嗑。
“宋文音呢?”
“不知道,到了市区就分道扬镳了。你这哪儿搜刮的?”
“牛肉是从老家带过来的,其他都直接从小西那偷的,有吃就不错了。别谈嫌啊。”
“嗯。林西还没忙完?”
“这个点估计是下班了,听说晚班是另一个同事。饺子她做的挺多的,汤我给留了一半,我妈带的那些肉饼啊,水果啊,我也都留给她了。”
正说着林西电话就过来了。“苏北,你是不是把带过来的东西都扔给我了,我冰箱都满了。”
“就你是个女的,我跟贺东南又不开伙。”
“你这够养头猪了吧。我待会把东西分三份,你明天自己过来拿走,我晚上回家不想看见。”
“行,那我明一大早就来,顺便送你上班?”
“不需要,我走的早。明天做稀饭和馄饨,你九点多过来。还有,我妈说她上班后要过来,初七我们要开春训会,又要去拉练,太忙。你给报了个团让他们去玩吧。”
“知道了。”
“忙完了请你吃饭。”
“小西。”
苏北听她絮絮叨叨,忍不住喊了一声。
“在呢。”
“没事,忙完了给哥打电话。”
“好。”
苏北挂了电话,把剩下的饺子吃了,抬头看了眼贺东南。
“怎么,明天要和我去吃早餐吗?”
贺东南点了根烟,抽了一口,吐了烟圈。“有事。”
“大年初二的你还有事?”
从林西与贺东南的表现上看,两个人的事是彻底过去了,果真如贺东南所说,风平浪静。林西连哭一场都未曾有过。
只在最初的那一段时间里,她对他们避而不见。但如今,提起贺东南她仍旧当做儿时表哥与苏北一样的对待。
只是他们也不曾再见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