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令芙额上刘海被汗水打湿,黏成一绺一绺的。纵然十分的美色,如此狼狈也难入目了。周简照见她十分为难,上前半步说:“从来美人在骨不在皮。小雨清荷再美也是小家碧玉,娘娘风华绝代,一身雍容气质,妾等望尘莫及。”
田妃面上看不出喜怒,但周贵人这话奉承的不错,想来不会再惹田妃与她们为难。不想当前落后魏嫔半步而立的玉贵人忽然插嘴道:“听说南边来的士子书生总爱与南边来的同住,北边的士子们也都与北边的来往,不知可是因为乡音更近的缘故。”
刘嫔立马接口道:“那是前朝的说法,咱们后宫可没有这样的。不管天南海北,进了宫就都一样的伺候皇上。何况,周贵人与薛贵人,可不是有南北之分?不一样好成一个人似的。”
玉贵人赔笑到:“倒是妾没见识了。只是士子们到可说是因乡音更近才总在一处,这后宫中不知是因为什么,才硬生生把两个人好成一个人也似。”
田妃冷笑道:“还能有什么?”天下熙熙皆为利来。绑在一块,才能更得圣恩。
此话一出,众人皆惴惴。都是官家女子,就算闺中在如何不与外界通,也知道今上不喜党派,曾多次下旨申斥朝中政党排斥异己。
刘嫔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又说:“听说还有一个,跟这两个要好。叫什么来着?”
徐境安头皮发紧,但也只能趋前半步说:“常在徐氏,见过娘娘。”
她一出声,立刻就让人瞧见了通身的打扮。刘嫔眼睛一斜,酸溜溜地道:“看你这一身红的粉的,可真喜庆。”
徐境安低头解释:“妾刚来,怕犯了忌讳,因而叫掌事姑姑拾掇的样子。”
话音一落,哄堂大笑。
林妃脆生生的说:“什么时候宫里头的贵人们要由奴婢做主了?可真是……”没用。
田妃笑过之后说:“你若挟制不住宫里的奴婢,要不本宫做主给你换一个?免得如此软弱可欺,连本宫都觉得丢人。”
吴妃见实在不像样子,只好帮着徐境安说:“人的性子千千万万,性子老实总比奸猾之辈好。日子久了也就不这样了。”
田妃嗤笑道:“这样的也能得吴妃娘娘的青眼?”
吴妃诺诺到:“什么青眼不青眼的,来个老实省事的也挺好。规矩上差了些不要紧,重要的是要知礼。“
皇后说:”知礼最重要。老实人可以调、、教,若性子就是歪的,就是教一辈子也正不过来。“
”娘娘说的正是!”吴妃接道。
“行了,”闹也闹过了,该敲打的也敲打过了,皇后就说:“今日就这样吧。本宫乏了。”
妃嫔们按照位份依次起身,田妃等平日张扬些的,一个个路过徐境安身边时都要露出几分小看。等到到了长街上,周简照和薛令芙才聚过来安慰:“莫放在心上,都是你身边那个姑姑不晓世。今日略出众一点的都闹的好生没脸,也不独独是咱们。”
徐境安心里其实没在意这些,只是一心盘算这头一次拜见皇后都得到了那些消息,因此随便低声说是就仍自顾自地想心事。不过她的做派看在旁人眼里就是受了委屈丢了颜面,才如此闷闷的,一时倒叫周贵人她们不知说什么好了。
回了钟粹宫西偏殿,绣棠立刻就跪下请罪,口里直说到:“奴婢不知轻重,害的小主……都是奴婢的错!小主抬举奴婢,可惜奴婢自己不争气!”
徐境安叫杯儿倒茶,面上一派的云淡风轻:“没事,不过头一回。姑姑日后,唔……再接再厉。”
绣棠不知徐境安到底为何非要将这差事按在她头上。本以为今日出了错,小主信不过,自然要卸了她这个差事。谁知徐境安竟认死理儿似的,非叫她管这些。
绣棠磨破了嘴皮子也没能让徐境安改变心意,只认罚了半月的赏钱,没办法只好悻悻出去。
绵绵年年早就打了热水等着,绣棠一出去,两人就围上来掳起裤腿给她敷膝盖。年年心直口快到:“小主何必呢,白白吃了个苦头。小主平日在家里可不是这样儿的。奴婢也不是要小主的强,只是小主好歹跟奴婢们说说自个儿的打算,奴婢们也好知道怎么做呀。”
徐境安看着年年小雀儿似的蹲在身边叽叽喳喳,不禁伸手摸摸她的头,柔声哄着:“年年没生我的气吧?早上委屈我家年年了。”
年年俏脸一红,说:“小主说的什么话!奴婢晨间不该顶撞小主,小主罚的对。”
徐境安细看她脸色,的确没有不满。于是对她们和盘托出自己的心思:“你们别看我在家里伶俐,那是因为头上只有父母亲人,都巴不得见我出色,最好万事都通透。可是进了宫就不一样了。人言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论相貌我不及魏嫔和薛贵人,论气质我不及周姐姐,论伶俐口舌甜,我不及玉贵人。这样的我本该默默无闻。可是你们也看到了,只因为与周姐姐薛贵人认识,我就遭了百般忌讳。若只这样也罢了,可是我这里一个环儿还不够,就连绣棠也……我不过一个普通女子,叫人费了这么多心思,其中必有我不知道的缘由。今日绣棠宁可叫我出个大丑也要推了差事。这样子,是生怕与我有一星半点的牵连。这叫我如何能安心。”
年年疑惑道:“可是……这样,小主岂不更应该低调处事,何故非穿那一套打眼的衣裳?”
徐境安幽幽一叹:“那都是宫妃们用过的手段。我今日穿的素淡,她们也不会因此就觉得我是个老实人而不再针对我,反倒会因我审时度势而愈加防备。我已经遭人忌惮,若我再以才智相斗,纵有三头六臂百千智计,只怕也难得善终。”
绵绵年年这才知道其中艰难,一时都不禁停下动作,替自家小姐忧愁起来。许久,年年才叹息一声道:“难怪小主宁可出丑露怯,原来是以进为退。真是,难为小姐了……”绵绵性子更软和些,一想到小主如此委屈求全,竟掉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