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顶的搭起了一个凉棚,凉棚中央端坐着一身明黄的梁高祖,目光细细扫过文武百官,朝身边的掌事公公轻声问道,“怎的不见凤王?”
“回禀陛下,凤王方才狩猎完便已回了郑国公府。”权总管敛目回答。
陈霸先有些愠怒,转而一脸冰冷地扫荡着两侧的文武百官,双手紧扣浮龙把手,阴沉沉地睨向右首便的凤鸾,冷哼一声,之后便静默不言。
伏后今日穿着凤冠霞帔,发髻高盘,左右斜插六支海棠紫晶簪,绝丽的容颜始终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容,好似不曾注意皇帝的冷眼相对,寇指掀开茶盏,浅呷一口,继而手不离盏,对着风仪女官凉飕飕地笑着,“秋云,是时候将猎物抬上来了。”
秋云毕恭毕敬地退下,连皇帝的脸色都未曾顾上一眼,被忽略的皇帝只能干瞪眼,脸沉如玄墨,却是按捺不发。
伏清泠放下茶盏,慵懒地靠着凤座对着几个翰林学士戏谑谈笑,在天子威仪之下依旧安定自若,直到奴仆们将猎物尽数搬上案台,她随意瞟了眼,收回眼的时候,殷红的丰唇乍现冷笑,饶有兴趣地转眸盯视。
群臣百官各种在自己的箭矢上标了记号,除去几个使用标枪的武将们,那些文人都互相谦让地领回自己的猎物,只有几个将军少尉凑在一块争论不休,一会儿说‘这分明是俺的叉枪捕到的狐狸何时成了皇甫将军的了?”
“错了,错了,这个伤口明显是本少爷的勾镰枪弄出来的,这世间哪儿还能找到如本将军这把神枪!老刘,你是不是莳花馆新来的那位红牡丹太过霸道,伺候得你晕头转向了,连本少爷的东西都敢认错!”这口气可真呛人,刘太尉黑脸顿时羞红,无爪可以下,呐呐地溜回了自己的位置。
“咦?这只兔子是谁的?”一位内大臣扒拉着箩筐里那只一动不动的小胖兔,顿觉奇怪,寻思了许久才去看它身上那支冷箭,忽而脸色遽变,他这样一个五大三粗的武官居然看着一支箭矢能吓得自咬舌头,小琶眯缝儿着眼,暗自惊奇这箭的主人来历真真是了不得。
他这厢里的一声疑惑,吸引了不少看客,包括方才叫嚣得虎虎生威的皇甫端华,亦是凑趣过来,咋咋呼呼地道,“这只兔子好——”
他比划着一个大圆,倏然吃惊,“圆。”
不似普通的海棠兔的修长,这只兔子耳朵格外玲珑,通体溜圆,连眼睛鼻子嘴巴都是圆润小巧,尤其是肚子凸凸像个鹅蛋,皇甫顿时垂涎无比,双目冒着绿光。
“这只兔子没人领的话,就归本少爷了,嘿!这般精致的皮毛真好打一兔毛大氅。”嚣张的恶霸少爷,好不怜惜地揪起小琶颈后的皮毛,目光挑剔地巡视一回,讶然发现,这兔子居然完好无损,只有脚踝处扎了一支箭,他不由抖了抖兔子。
大坏蛋!小琶暗自恼恨,牙根咬得咯吱作响。
“居然敢装死?”皇甫不耐烦地一把掐住她的脖子,恶狠狠地威胁,“再不醒,少爷活剥了你。”
嘤嘤嘤,小琶被掐中命脉,欲哭无泪。
“使不得嘞!皇甫将军。”方才那个内大臣忙不迭地阻拦着皇甫,在场众武官都是一脸惊慌,一哄而散。
皇甫这才去注意那支冷箭,轻巧一拔,放在手间掂了掂,吊儿郎当地笑道,“不过是支箭,就吓得落荒而逃,你们这帮武夫真是丢煞我大梁朝的脸。”
他一手提着兔子,一手抓着狐狸,大摇大摆地行到皇帝的面前,神采奕奕地扬着眉梢,“皇上,微臣今日捕到两只珍奇,不知太子殿下逮到了何物?怕不是又是以不能杀生为借口,怯场了吧?哈哈哈!”
狂妄无理的姿态令在场的文臣皆皱眉厌弃,一个眼色都懒得丢给他,将眼睛摆在了脑袋上方,各自撇清关系。
唯独皇帝对他和颜悦色,颇为满意他的一番口出不逊,故而佯装严肃,“端华大胆,怎能在背后揶揄太子,好歹要当着面说,这样才像话!”
这皇帝其实也挺好玩的,难道有这样开明之主可以毫无顾忌地开着无伤大雅的玩笑,相比之下,太子那不苟言笑的模样真真是忒煞风景。
“皇上,太子殿下怎的还不出来,臣要赠他一个礼物。”皇甫热情而豪迈地一摆身姿,眉宇间英气迫人。
陈霸先快慰一笑,招过权公公附耳一句,权公公却是脸色为难,喏喏地答了一句,“皇上,殿下有事,不便来此。”
还不等皇帝询问,耳尖的皇甫忍不住怒哼一声,双手一紧,阴沉地盯着权公公,一字一顿地逼问,“他现在何处?”
“这个。。”权公公巴巴地望着自己的主子,支支吾吾。
“快说!不然万一殿下出了一点差错,本少爷定将你的狗头砍下来当球踢!”面对怒目铁将军这一番疾言厉色,权公公抖了抖膝盖,双唇急抖,“殿下临走之前,要奴才秘而不宣,否则便要以不忠不敬之罪处置,奴才亦是左右为难,还请圣上将军息怒。”
小琶豁然睁眼,红红的眼睛冒着小火苗,哼!藏藏掖掖的,一定是在做见不得人的勾当!
正与这厢里,一个护卫从远处的桦林飞奔而来,须臾间便已至近前,连口气都未及喘,便迫不及待地下跪,然后扭曲着一张本就不算好看的脸,“皇上,大事不妙!”
何事不妙?群臣惊诧。
“殿下,殿下他。。。。。。”这人说话磕磕巴巴,堂堂御林护卫居然吓得语不成声,原先皇帝会大发雷霆,可等不及他发作,已有人气势汹汹地一脚踹倒侍卫,豁然将手中的猎物信手一扔,最后是一顿凶神恶煞地威吓,“他母亲的!你给老子说人话!”
噌。
他黑着脸,募地拔出侍卫腰间的长剑,反手架着护卫的脖颈上,阴狠地好似地黑煞神,”再不说,老子砍了你!”
他这一威胁颇见功效,那个原先骇得舌头打结的护卫旋即便回了神,惊恐未定地楷去一脸的冷汗,“殿下被一只妖怪捉走了。”
妖怪?皇甫冷冷嗤笑,募定道,“本少爷从不相信鬼神之说,说——是不是你们把太子弄丢了,故意扯这荒诞不经的谎话!”
他将长剑送近一寸,锋利的剑尖立马刺入肌肤,狠狠抵住那薄薄肌肤下的颈动脉,邪妄一笑,“快说殿下在哪儿,不然老子送你下地狱,再让你的妻儿陪你一起上黄泉。”
侍卫苦着脸,满脸无奈,“上将军,属下所言却是真,殿下方才接到一个儒童的信件,便匆匆离席,更是禁令我们跟随,属下不放心这才悄悄跟上前去,可当属下跟踪到长安南隅处的银杏林,只见黄沙漫天,阴风煞煞,林外好似罩了一层金箍罩,无法进入,只在林外拾到殿下的贴身玉坠。”
他一板一眼地叙述着,神色惶急地掏出一枚断线的翡翠玉珠,令众人震撼不已,久久回不了神,而这边的皇甫却是眼袋一绷,阴翳地枪过他手中的那粒玉珠,狠狠捏紧,大声喝令,“萧从,听令。”
御前领护卫萧从看了皇帝一眼,便上前抱拳听令,“将军有何吩咐?”
“领五百护卫随本将军去救驾。”皇甫飞快地吩咐下去,继而回头阴阴地望着地上的护卫,露出一口白牙,“还不快滚——”
他怒不可遏地丢下长剑,神色渐渐沉凝,琢磨了只一瞬,倏然一瞥不远处的凤鸾,对着静默良久的伏后暗自磨牙,扭头离开寂静一片的场地。
这厢里的伏后趁乱派秋云上前逮住那只在草地上乱兜圈子的小胖兔,此刻她笑靥如花地逗弄着怀中龇牙咧嘴,拼命挣扎的小琶,眼神传递着警告:小妖精,安分点。
是不是你做的?
小琶无声控诉,目露恼怒,小嘴飞快地含上那根不断戳着她肚皮的芊芊玉指。伏清泠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不置可否,按捺住怀中扑腾的小家伙,她幽幽地转向躺在场地中央处的白毛狐狸,玉手愈加温柔地顺着小琶的毛,摸摸她鼓鼓的腮帮子,笑得甚为曼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