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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渝记得舅舅的武功很好。他虽然不爱读书,却对武艺很感兴趣,少年时出门游历,结交了一堆朋友,在江湖上也有点名头。
在一次打猎时,有人故意朝明渝这边放箭,明渝还没来得及反应,舅舅就抱了他离开马背,反手抽出剑砍断那支暗箭。
听舅舅自己说,他在外游历时得罪了人,别人和一群人堵他,他靠着两把剑从箭雨人潮里冲出来,之后养了一个月的伤。
舅舅说话时总是笑着的,话语间是显而易见的傲气与得意。
“想当年我和太子、志伍三人跟师父学武,虽说我垫底,可也是打遍大内侍卫才出师的,那么简单就要了我的命,岂不是对不住师父的名头”
只是当明渝追问时,他却不肯说了。他情绪低落的抱怨:“情情爱爱最麻烦了,太子没了,志武也”
没说完就长长叹息一声。那时他肯定想不到,他会为了一个女人和家里叫板,整个人都陷进叫柳柳的洞里,再无生机。
舅舅的性子就像话本里的游侠,在没遇见柳柳时拐走不少少女的心,在见到柳柳后却收了心,一心一意对她好。
他把柳柳放在心上疼着宠着,自然不会防备她,才会在欢好时被她从后背扎一刀,偏过心口,刀尖带着血从胸前透出。
当明渝拿着特制的剑踢开门时,入眼便是这样一幕。
柳柳还是那样柔弱,细长的手指拿把匕首都嫌重,此时却握着一条丝布,绕在舅舅脖颈间,狠狠的勒紧。
舅舅始终不忍伤她,她却认准了舅舅的命。
明渝拿着剑,下意识往柳柳身上砍去,剑尖滚起的血珠滴滴答答落着,从柳柳嫩绿的衣服里透出,脏了明渝白色的衣袍。
舅舅的身上全是血,有他的,也有柳柳的。他费力的弄下脖颈处的布,将怔愣中的明渝叫过来,告诉他一个地方,又告诫他:“明渝,你不要对任何人松开你的戒备,即使是床上你是唯一的嫡子,是未来的太子下一个皇帝任何时候,都不要信别人”
明渝抓着剑,用力的点头。舅舅松了气,挣扎着抱住柳柳,眼里笑出泪来。
“你原来想要的是我的命柳柳不是这样的我早该知道太子和志武走了我也要走了那么多人盯着我手里的我怎么信了你”
舅舅用最后的力气抱紧柳柳,又哭又笑,吐出最后一口气,和柳柳倒到地上。明渝这才突然惊醒,看着房内的血迹,惊着声叫人来。
后来,明渝找到舅舅说的那个地方,才明白舅舅最后的话。
柳柳的出现一开始就是算好了的,为的便是舅舅手里的势力,太子生前组建的五组。五组藏得太深,百姓,武林,官府,甚至宫里,处处都有。太子在世时将五组交到舅舅手中,太子遇刺,这世上能完全掌握五组的便只有舅舅一人。
柳柳确实是一个不懂武功的柔弱女子,可她还是一个美人。温柔乡,英雄冢。舅舅动了心,想着将五组交给明渝之后,与柳柳过她想要的生活,却不知柳柳要的是他手里的五组,他的命。
明渝一直记着舅舅的话。那个场面带给他的除了加深的怀疑心,还让他对女人留下了阴影。
你永远也不知道你抱在怀里的人心里想着的是不是给你一刀
当明渝躲开侍夜的美人手里的剑时,他清楚的想起舅舅死时的场景。
房内,衣裳单薄的柳柳,濒临死亡的舅舅,的上身,穿胸而过的刀子,落在地上的血迹,勒在喉间的丝布
在后院的女人想着法子讨他欢心时,明渝才发现自己真的不能人道了。他不会对一个外人卸下戒备,把她放在身边,尤其是在欢好这种意识薄弱的时候。
在芷馆里的那杯酒激起了明渝一直遗忘的东西,那是他第一次与人交欢,却充满了强迫与忍受。
男人的**,如果一直遗忘着还好,一旦激起来了,试过发泄,便忘不了那种滋味。
明渝是一个男人,可是他容不得他人近身,自那次的意外之后,便再无,即使有什么想法,也是一直忍耐着。
千盛的出现是一个契机。自对明渝而言,千盛是他相信的下属。既然明渝给了他信任,那么,明渝是不是可以相信得多一点,让他成了自己的枕边人
在沐浴时突然涌出的**让明渝这个想法加深,明渝鬼使神差的将其付诸实践。
明渝有过犹豫,只是他想:如果是千盛没关系的
千盛将明渝视为自己的命,遵他为唯一的主子,明渝不用担心千盛会在他里松懈时杀了他,也不用再焦灼于那种困扰。
这是一个好主意,而千盛,也是一个好人选。
千盛的反应让明渝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即使再不情愿,只要明渝开口,千盛都会下意识跟从。
第二日明渝醒来时浑身舒坦,他看着刚刚睁开眼的千盛,问:“千盛,你做我房内人怎么样”
千盛没有回答,而明渝也压根没想要他的回答。
不管千盛愿不愿意,明渝决定了,千盛便要听从安排。明渝再放心千盛,千盛的位置也只是明渝的奴才,也许现在还得加上一个身份,是明渝身边唯一合心的人。
明渝那句问话只是告知千盛,千盛没有不接受的权力。
之后明渝告诉千盛:“我不信别人,除了你我能放心,其他的人放到房里,怕是有天我的命突然就没了”
千盛抱拳的双手悄然握紧。“属下会保卫殿下的安全”
一句话说得比平时慢半拍,却让明渝满意的点了头。
千盛也不是没有过向明渝说清的想法,只是千盛在欢好时几次摸到明渝置于枕下褥下甚至床缝间的刀剑药物时,这种想法被他打消。
千盛总算看出明渝的武装有多细微,他说服自己,殿下是信他才与他同榻而眠换了别人,别说千盛要注意情况,就是明渝也不会让其亲近。
有时千盛会想起暗七恨铁不成钢的教训话语,一笑置之。
有些东西已经刻在骨子里,习惯了甩都甩不掉。
而有些经历给我们的影响往往比我们想象的要大
就像是明渝在猜疑中找到了千盛,把他当做唯一可以信的,完全不用掩饰的自己人
就像是千盛在井里想着明渝给他的生机,把他当成自己活命的稻草,视他为主
就像是明渝亲眼见到的舅舅房内的场景,让他对情爱欢好都有了阴影,不敢信别人
千盛与明渝两个人之间关系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
千盛是明渝的属下,明渝是千盛的主子。
千盛忠于明渝,明渝相信千盛。
当明渝有了**,将千盛拉上床,顺理成章,仅此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三发
二十四
十八岁时,边境夷族派人来进京面圣,宫内宫外一群人忙得翻天,到处折腾着,想在这件事上搏一些好处。
静王府里却是安安静静的,按着之前的节奏,对外边的事全然不理。
明渝虽然不打算插手夷族的事情,却挡不住其他人的热情。几次出门听见的全是对夷族的讨论,明渝多少有一些了解。
这次来京的夷族除了以前的使者大臣,还有夷族现任的大皇。这任大皇是前任大皇的外甥,自幼丧母,由大皇舅舅抚养长大,情义深厚,如同父子。在前任大皇无子的情况下,大皇逝世后,他接过王位,成为新任大皇。这次进京,便是他为了巩固地位,来进行双方和谈。
明渝不想理事,可事情偏偏理上他。
五皇子后院失火,新添进房的女人肚子里的孩子被一直伺候他的一个通房丫头给推掉了,牵牵扯扯,整个后院鸡飞狗跳,闹的五皇子头昏脑胀,神智不清。
皇上知道五皇子屋子里的事后,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把接待夷族的人选中的五皇子给划掉,对外就一句话屋里的小事都处理不好,更别说邦交这种大事了。
三皇子还软禁在宫,四皇子过于老实无法应付大场面,六皇子皇上仔仔细细想了一圈,还没个人选,身边的公公提醒他静王。提出明渝接待时,底下的大臣炸开了锅,激烈的讨论起来,他们都不想让别人占到便宜,几番舌战后,也说不出个好人选,而明渝又没有继承的条件,拉拢夷族也没用,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
在明渝接到圣旨后,静王府终于开始忙起来,搜集夷族的习俗喜好习惯,叫人准备夷族的行馆,明渝忙得脚不沾地。
好不容易备好了一切,夷族一行人慢慢吞吞的,在半月后终于进了城。
在夷族到时,明渝正在和明瑶外出春游赏花,得了消息后驾着马车急匆匆往回赶。好在之前有过吩咐,静王府管家带着几个将军完美的接好了夷族众人,把人送到了专门设立的夷族行馆。
明渝是在第二日宫中接见时见到夷族人的。他们都统一穿着宽松的外族服饰,袖口裤管统统用皮革束好,外面罩着厚实的皮毛,脚下穿着过脚踝的皮靴,腰里缠着一根装饰绳,必要时可以抽出来当鞭子使。
在他们中间的男人还很年轻,五官深刻,面容英俊,额上系着墨玉,头上带着紫木冠,下面留出的头发都被金绳整成小股,披散在肩头。身上斜穿一件花斑毛袍,里面是一件乌色内衫,衬着他微黑的肤色,显得精神极了。他腰间缠着的是一条真正的黑金色长鞭,这让注意到这点的大臣有些紧张。
在所有使者来时,所有人第一个注意到的便是他。无他,气质使然。在众人之中,只有他是最不在乎周围的人,也是最有危险感的人。身居高位者,他所处环境,所见所闻,所听所想,注定他不同于常人的气概。
大臣们与身旁的人彼此示意着:中间那个就是新的大皇
在进到朝堂后,所有夷人停下脚步,两列朝臣稍微侧身,留意他们的动静。
在静默的朝堂中,中间的年轻男人上前一步,双手握拳放于胸前,头颈微扬,身姿挺拔。
他直视着上方的皇帝,朗声道:“夷族大皇千苍拜见陛下。”
他的声音介于少年的清亮与长者的沉稳之间,带着王者的傲气,回荡在殿里,冲进所有人耳里。
龙椅上的皇上靠着椅背,放在扶手上的双手拢在宽大的袖子里,悄然抓紧了扶手。
底下的明渝站在朝臣里,看着那个带着笑站在中央的夷族大皇,心里坠坠的,手不自觉握成拳。
二十五
夷族对穿住并不在意,在见过皇上后出宫,便直接回到行馆。
大皇千苍离开时特意看了明渝一眼。有个静王府的人曾来过行馆,直言有事可去找静王。千苍看向那个在大臣面前显得尤为年轻的人,白肤锦袍,面容俊秀周身有种病态的瘦弱感。在记住那人之后,他便挪开眼,大步离开。
明渝不知道千苍在记他,只是皱着眉,看着前方,心思也不知道飘哪儿去了。
回府的路上遇见了徐旭清,他穿着一身月白袍子,用扇子拦住明渝,对他拱手行礼。两人说笑几句,谈及年少旧事,不约而同进到旁边的茶馆,两盏茶后才陆续离开。
徐旭清走之前还温和的和千盛打了招呼,千盛回礼,徐旭清拿扇子敲他肩膀一下,方施施然离开。
明渝还在原处坐了一会,等手中那杯茶冷了,才松开手,叫千盛一起离开。
回到府里后,明渝把千盛带到书房里,却不说话,只在书房里来回踱步。
最终,明渝拧着眉头吩咐:“千盛,最近你留在府里,不用随身跟着我。”
千盛回道:“是,殿下。”
明渝看着下位的千盛,久久无言。
明渝叹息:“千盛啊千盛,你到底是谁呢”
千盛不解。
明渝看着千盛的不解脸,沮丧的一挥手,叫他退下。退下时又强调一遍:“千盛,你就呆在府里,不用跟着我,也别乱走”
明渝原以为叫千盛呆府里便可以避过了,谁知半月不到,夷人上门了,来拜见的还是大皇千苍。
明渝叫人好生伺候着千苍等人,换上一身见客的衣裳后,才平下心进到前屋,道歉一声笑问:“不知大皇来静王府何事”
千苍坐在椅上,闻言先笑起来,招手下送上几件珍宝异品。
明渝收下那些东西,交给管家收好,仔细听千苍说话。待千苍说完,明渝才恍然大悟。原是这些天夷人四处动作,只是夷人戒备强,同伴之间动作熟练,对上层忠诚,难以收买,明渝虽知这么一回事,却不懂他们的心思。
明渝面上带上几分忧伤,苦笑着说:“原是如此,这事说来也简单,只是涉及已故太子与皇后,被圣上禁止了谈论而已”
“本王身为嫡长子,却被称为二皇子是因为本王上面还有一个兄长只是他还在腹中便已夭折了”
千苍听到前面时,脸上刚带了些笑意,后面一句一出,笑意勉强不变,整个人却阴郁了不少。
“那时太子尚在世,时常与朋友和当时的裕王小聚闲谈,一次相聚时,有刺客潜入刺杀太子,中途裕王受胁,当时裕王妃肚中怀着孩,以身护住裕王,保住裕王性命。只是那腹中孩子却活不成了危机一过,裕王妃便落下一个男胎”
“之后裕王登基,圣上为那夭折男婴立了玉碟,称其为大皇子,以表怀念”
千苍意思意思的笑着,话不投机半句多,在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时,便果断选择告辞。
明渝嘴上挽留,在看见千苍离开时,心里却乐开了花。
而千苍在回行馆后,却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生完气后,坐在椅上沉思。
东西送出去了不少,得到的有用消息没一个
不该啊,大皇子怎么会夭折呢,他该和自己同岁啊
洵国太子,他的胞弟,到底在哪
而这些年,又发生了什么
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全等着答案。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四发
二十六
夷族在京城所呆时间并不长,在与皇帝商讨过相关事宜过后,只稍微走动了下,便踏上归程,离进京之日不足两月。
明渝得到夷族回到境外的消息后,总算平下一颗心,对前来禀报消息的人笑道:“怎能不走,大皇在京,族里那些事务还堆着呢说不得,有那么些野心就在这当口生起来”
下首的人应道:“确是如此,夷族前任大皇亲弟对王位一直虎视眈眈,前日我得到消息,那位亲王在大皇来京时,四处拉拢,似想起事”
“那便让他们自己斗去,省得多了心掺和洵国皇储的事”
明渝一句话下了定论,继续听他说了几件事后,便让人离开了。
那人没有行礼,就这么直直离开,绕过正门,闪进人群里。其他人有意无意避开他,一位大娘掩着脸小声咒骂:“哪里来的痨病鬼,不呆家里读书,跑街上来”
明渝从书房绕进房内,揭开床上垂下的帐子,里面千盛还在睡着。
明渝昨晚把千盛折腾狠了,早上明渝起时,千盛半睡半醒打算起身,明渝拦住他,他摇摇晃晃半天,倒下去就又睡熟了。明渝伸手试他,确定千盛睡着后,伸手点了他睡穴,方安心离开,进到书房里谈事。待明渝从书房回来,千盛陷在锦被里,全然没有醒来的迹象。
明渝仔细端祥着千盛的脸。鼻高眼深,眉毛浓黑,眼睫密长,是与明渝不同的英气俊朗。说实话,若不是千盛生有一副好相貌,即便明渝再信他,也对他起不了那种心思。
明渝看着千盛便想到了千苍,在夷族一行人离开前,千苍刻意再拜访了明渝一回。中途千苍的一个手下在千苍耳旁说了几句,千苍让他退下后,与明渝交谈几句便离开了。
明渝记得特别清楚,千苍用一种古怪的眼光看着他,说:“总有再见时,到时,孤会好生招待静王”
明渝想着千苍别有深意的话语,伸手触碰着千盛额上一道白色的疤印,缓缓的呼出一口浊气。
“总之,我是不会松手的。”明渝凑在千盛耳边小声说:“不管你是皇子还是夷人,只要你是千盛,便是我的人”
在夷族离开后,皇上病了一场。对外的说法是皇上心忧百姓,操劳国事,夜里批折子着了凉,然而明渝知道,事情并非如此。
皇上这一次病得比较严重,在床上养了半个多月。有天夜里,皇上突然叫人把明渝偷偷喊进宫里,明渝当时正在床上睡着,起身穿了衣服就跟着侍卫走。
明渝见到皇上时,才发现皇上已经显出老态,在床上半阖着眼,不时问伺候的大公公:“明渝来了吗”
明渝听见后马上上前回答:“父皇,明渝来了”
皇上叫大公公把他搀起来,明渝连忙过去搭把手,有些心酸的问道:“父皇为何会这样子”
皇上拉着明渝坐到床沿,安慰道:“无事,心病而已明渝,你见过夷族千苍了,那你”
明渝心头一凛,强撑着脸色反问道:“怎么了,父皇”
皇上在灯下看着明渝,半晌后低声叹气,说:“你都知道了,对吗”
明渝不答,挪开眼,看着被上的绣着的龙纹。
皇帝道:“朕早该知道,你手里握着你舅舅的东西,那些事情朕本想瞒着你,只是来都来了该说的也是时候了”
明渝无言,垂头听着皇上的话。
皇上摸了摸明渝的头,有些感慨。
“那时,朕也是你这样的年纪”
皇上的母妃是一位地位低下的舞女,是当时皇帝外出巡视时一时兴起带回来的,过了时间便失宠了,很早便香销玉陨。皇上自幼不受宠,也知晓自己的位置,把一腔心思放在了诗文琴艺上,只求清净安稳。谁想这番姿态入了太子的眼,太子将皇上护在身后,在皇上离宫时还替他求了个裕王的封号,真真给了他清净安稳。
太子的储位是经过一番争夺后得来的,储位之争过后,先帝的十个儿子,除了太子,剩下的就只有一直在圈外的裕王了。
太子与裕王关系很好,裕王妃是太子妃娘家的人,他们时常在裕王府上的竹林里饮酒论诗,而太子兴起之时还会与梁志伍论剑一番。
梁志伍是承恩侯最小的儿子,自小就跟着太子,小时是太子侍读,大了便给太子出谋划策。梁志伍的剑舞尤其好看,只是他常说剑舞虽好,却只是观赏,与剑脱离,因此若非太子要求,他很少舞剑。
每当梁志伍不肯出手时,就有另一个人来打圆场,那便是和太子梁志伍一起习武的昆藏,裕王妃的二哥。他笑嘻嘻的拿过太子的佩剑,左一